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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部分

冰心作品集-第5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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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还有许多年轻人和大学生。我心里一天比一天地坦然了。

原来被划为右派,在明眼人的心中,并不是一件可羞耻的事!

文藻被划为右派后,接到了撤销研究室主任的处分,并被剥夺了教书权,送社会主义学

院学习。一九五九年以后,文藻基本上是从事内部文字工作,他的著作大部分没有发表,发

表了也不署名,例如从一九五九到一九六六年期间与费孝通(他已先被划为右派!)共同校

订少数民族史志“三套丛书”,为中宣部提供西方社会学新出名著,为《辞海》第一版民族

类词目撰写释文等,多次为外交部交办的边界问题提供资料和意见。并参与了校订英文汉译

的社会学名著工作。他还与费孝通共同搜集有关帕米尔及其附近地区历史、地理、民族情况

的英文参考资料等,十年动乱中这些资料都散失了!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了,我和他一样靠边站,住牛棚,那时我们一家八口(我们的

三个子女和他们的配偶)分散在八个地方,如今单说文藻的遭遇。他在一九六九年冬到京郊

石棉厂劳动,一九七○年夏又转到湖北沙洋民族学院的干校。这时我从作协的湖北咸宁的干

校,被调到沙洋的民族学院的干校来。久别重逢后不久又从分住的集体宿舍搬到单间宿舍,

我们都十分喜幸快慰!实话说,经过反右期间的惊涛骇浪之后,到了十年浩劫,连国家主

席、开国元勋,都不能幸免,像我们这些“臭老九”,没有家破人亡,就是万幸了,又因为

和民院相熟的同人们在一起劳动,无论做什么都感到新鲜有趣。如种棉花,从在瓦罐里下种

选芽,直到在棉田里摘花为止,我们学到了许多技术,也流了不少汗水。湖北夏天,骄阳似

火,当棉花秆子高与人齐的时候,我们在密集闭塞的棉秆中间摘花,浑身上下都被热汗浸透

了,在出了棉田回到干校的路上,衣服又被太阳晒干了。这时我们都体会到古诗中的“锄禾

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句中的甘苦,我们身上穿的一丝一缕,也都是辛苦劳动的果实呵!

一九七一年八月,因为美国总统尼克松将有访华之行,文藻和我以及费孝通、邝平章等

八人,先被从沙洋干校调回北京民族学院,成立了研究部的编译室。我们共同翻译校订了尼

克松的《六次危机》的下半部分。接着又翻译了美国海斯、穆恩、韦兰合著的《世界史》,

最后又合译了英国大文豪韦尔斯著的《世界史纲》,这是一部以文论史的“生物和人类的简

明史”的大作!那时中国作家协会还没有恢复,我很高兴地参加了这本巨著的翻译工作,从

攻读原文和参考书籍里,我得到了不少学问和知识。那几年我们的翻译工作,是十年动乱的

岁月中,最宁静、最惬意的日子!我们都在民院研究室的三楼上,伏案疾书,我和文藻的书

桌是相对的,其余的人都在我们的隔壁或旁边。文藻和我每天早起八点到办公室,十二时回

家午饭,饭后二时又回到办公室,下午六时才回家。那时我们的生活“规律”极了,大家都

感到安定而没有虚度了光阴!现在回想起来,也亏得那时是“百举俱废”的时期,否则把我

们这几个后来都是很忙的人召集在一起,来翻译这一部洋洋数百万言的大书,也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

“四人帮”被粉碎之后,各种学术研究又得到恢复,社会学也开始受到了重视和发展。

一九七九年三月,文藻十分激动地参加了重建社会学的座谈会,作了《社会学与现代化》的

发言,谈了多年来他想谈而不能谈的问题。当年秋季,他接受了带民族学专业研究生的任

务,并在集体开设的“民族学基础”中,分担了“英国社会人类学”的教学任务。文藻恢复

工作后,精神健旺了,又感到近几年来我们对西方民族学战后的发展和变化了解太少,就特

别注意关于这方面材料的收集。一九八一年底,他写了《战后西方民族学的变化》,介绍了

西方民族学战后出现的流派及其理论,这是他最后发表的一篇文章了!

他在自传里最后说:“由于多年来我国的社会学和民族学未被承认,我在重建和创新工

作还有许多要做,我虽年老体弱,但我仍有信心在有生之年为发展我国的社会学和民族学作

出贡献。”

他的信心是有的,但是体力不济了。近几年来,我偶尔从旁听见他和研究生们在家里的

讨论和谈话,声音都是微弱而喑哑的,但他还是努力参加了研究生们的毕业论文答辩,校阅

了研究生们的翻译稿件,自己也不断地披阅西方的社会学和民族学的新作,又做些笔记。一

九八三年我们搬进民族学院新建的高知楼新居,朝南的屋子多,我们的卧室兼书房,窗户宽

大,阳光灿烂,书桌相对,真是窗明几净。我从一九八○年秋起得了脑血栓后又患右腿骨

折,已有两年足不出户了。

我们是终日隔桌相望,他写他的,我写我的,熟人和学生来了,也就坐在我们中间,说

说笑笑,享尽了人间“偕老”的乐趣。这也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得到的政府各方面

特殊照顾的丰硕果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也是天然规律,文藻终于在一九八五年七月三日最后

一次住进北京医院,再也没有出来了。他的床前,一直只有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的孩子们

在守护,我行动不便,自己还要人照顾,便也不能像一九四二年他患肺炎时那样,日夜守在

他旁边了。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四日早晨,我们的儿子吴平从医院里打电话回来告诉我说:

“爹爹已于早上六时二十分逝世了!”

遵照他的遗嘱:不向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火葬后骨灰投海。存款三万元捐献给中央

民院研究所,作为社会民族学研究生的助学金。九月二十七日下午,除了我之外,一家大小

和近亲密友(只是他的几位学生)在北京医院的一间小厅里,开了一个小型的告别会(有好

几位民院、民委、中联部的领导同志要去参加,我辞谢他们说:我都不去你们更不必去

了),这小型的告别会后,遗体便送到八宝山火化。九月二十九日晨,我们的儿女们又到火

葬场拾了遗骨,骨灰盒就寄存在革命公墓的骨灰室架子上。等我死后,我们的遗骨再一同投

海,也是“死同穴”的意思吧文藻逝世后一段时间内的情况,我在《衷心的感谢》一文中

(见《文汇月刊》一九八六年第一期)都写过了。

现在总起来看他的一生,的确有一段坎坷的日子,但他的“坎坷”是和当时绝大多数的

知识分子“同命运”的。一九八六年第十八期《红旗》上,有一篇“本刊特约评论员”的文

章《引导知识分子坚持走健康成长的道路》中的党对知识分子问题的第四阶段上,讲得就非

常地客观而公允!

指导思想发生了“左”的偏差,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开始偏离了正确的方向,知识分子工

作也经历了曲折的道路。

主要表现是轻视知识,歧视知识分子,以种种罪名排斥和打击了一些知识分子,使不少

人长期蒙受冤屈。这种错误倾向,在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中,发展到了荒谬绝伦的地

步,把广大知识分子诬蔑为“臭老九”,把学有所长、术有专攻的知识分子诬蔑为“反动学

术权威”,只片面地强调知识分子要向工农学习,不提工农群众也要向知识分子学习,人为

地制造了工人农民同知识分子之间的对立,而重视知识分子,爱护知识分子,反被说成是搞

“修正主义”,有“亡党亡国”的危险。摧残知识分子成为十年浩劫的重要组成部分。

读了这篇文章,使我从心里感觉到中国共产党真是一个伟大、英明、正确的无产阶级政

党,是一个“有严明纪律和富于自我批评精神的无产阶级政党。”可惜的是文藻没能赶上披

读这篇文章了!

写到这里,我应当搁笔了。他的也就是我们的晚年,在精神和物质方面,都没有感到丝

毫的不足。要说他八十五岁死去更不能说是短命,只是从他的重建和发展中国社会学的志愿

和我们的家人骨肉之间的感情来说,对于他的忽然走开,我是永远抱憾的!1986年11

月21日我和商务印书馆

我和商务印书馆,有一段很长的学习和文字的因缘。

我启蒙的第一本书,就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线装的《国文教科书》第一册。我在学认

“天地日月,山水土木”这几个伟大而笔划简单的字的同时,还认得了“商务印书馆”这五

个很重要的字。我从《国文教科书》的第一册,一直读了下去,每一册每一课,都有中外历

史人物故事,还有与国事、家事、天下事有关的课文,我觉得每天读着,都在增长着学问与

知识。

到了八九岁,我会看课外读物了,不但爱看《三国》、《水浒》、《西游记》,还喜欢

看新小说。那时我的塾师是林伯陶先生,他让我造句,句造得“好”时,他就批上“赏小洋

两角”。我攒够了赏金,就请海军学校每天到烟台市取信的马夫,到市上的明善书局去买商

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大多数是林琴南先生译的小说,如:《块肉余生述》、《孝

女耐儿传》、《黑奴吁天录》等。这些书中的动人的句子,至今我还能背得下来!无疑这些

课外阅读对于我的作文,有很大的帮助。我得的奖赏愈多,我买的书也愈多。

十二岁以后我到了北京,那时我母亲定阅的杂志,如《东方杂志》、《妇女杂志》,也

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我从这些杂志的文苑栏内,初次接触了“词”这个诗歌形式,并且

喜爱了它。

在我幼稚的心中,商务印书馆是一座屹立在上海的巍峨大厦,里面住着几位传授知识的

大师,如张元济、高凤谦……

到了我入了大学,又开始写点东西,商务印书馆里又有了几位年轻的编辑,如茅盾、郑

振铎。我阅读的是《小说月报》,我写的小说也在那上面发表。我的第一本小说集《超人》

(1923年)和第一本诗集《繁星》(1923年)也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

明年二月是商务印书馆九十周年,我自己现在也八十六岁了。在这将近一个世纪之中,

我的作品也在几个别的出版社发表过,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商务印书馆是我最初的、永志不

忘的良师益友!1986年5月2日话说“秀才不出门”——我的一天自从做了不出门的秀

才以来,“能知天下事”的途径,除了阅读报刊杂志以外,就是收听广播和收看电视了。应

该说这些途径都给予我以很大的快乐和享受。我每天醒得很早,大约早晨四、五点钟就完全

清醒了,这时我想得最多: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事,我都想到了。

我的床边小桌上,放着一架小钟,枕边放着一个手电筒和一个半导体收音机——这个收

音机我记得是一九八○年春我最后一次访日时,一位日本朋友送的。冬天亮得晚,我用手电

照看,一到早晨六点,我就开始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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