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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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酬,在隐逸中死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流水”江南(3)
而另一南社中人,苏州诗人朱梁任更是以怪诞闻名。柳亚子说他:“性情古怪,虽然是苏州人,却硬邦邦的,绝无吴侬软媚的习气,学问很好,诗文都来得,精于小学,能写篆书,又自命为音乐家,对音律别有研究。”柳亚子:《五十七年》5,《自传·年谱·日记》。朱梁任性急口吃,排满最烈,他最著名的事件便是1903年秋邀苏曼殊、包天笑、范烟桥诸人去西郊狮子山招国魂,诗曰:“归去来兮我国魂,中原依旧属公孙。扫清膻雨腥风日,记取当时一片幡。”他甚至还带去一把后膛枪,向北开枪,声震四野,惊动周围乡民。一时被人以为疯子。这“疯子”却精于甲骨文字,比罗振玉还多识数十字,而且尤其尚古,当时苏州有一夏侯桥,因筑路要被当局拆去,他得知后跑去桥下,抱柱痛哭。围观者又以为痴人在发疯了。这等发疯又让我想到太炎先生的一番评说:“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人,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为这缘故,兄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众所周知,章太炎的疯癫狂狷是出了名的。
从前面可知,青山秀水的江南孕育出一代又一代至柔至刚的诗人。那么当代江南诗人呢?他们依然为这片山水所感发,溢出至柔之情(如潘维),同时也掀动至刚之情(部分杨键,部分庞培)。一句话,他们与先前的江南诗人形成了互文传承的关系,这又正是艾略特那篇名文《传统与个人才能》的精神在他们身上的重演:继承与创造。此二者恰切地让他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这其中,江南之水的特性与气质在如下七位诗人的作品中流露出各自不同的现代面貌与色泽。
2005年7月下旬的一天,我曾在给北岛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我刚去过伟大的江南。”此话如何讲来,其实我的隐含意思是:当地的江南诗人及古镇风景令我产生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中国的诗歌风水或中国诗歌气象不仅已经转移到江南,而且某种伟大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风水的变化是神秘的,谁又真的说得清楚呢?犹如湖南文化在近现代曾战胜过江浙文化(主要指毛打败了蒋)。而今,这几番变化(从北京到四川再到江南)之后,用诗人杨键的话说,便是“复位”,即物归原主。再说穿了:诗歌正宗的地位在江南。这也正应了杜牧的两句诗:“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江南诗人已卷土重来。从这片山水中,从黄酒、昆曲、园林间(中国文人的三大珍宝),他们来到了我们的目前。
潘维可谓西湖的宁馨儿,他的诗篇饱含了江南水光的灵气,真正叫“淡妆浓抹总相宜”。他在《鼎甲桥乡》中说:“夜晚,是水;白天,也是水/除了水,我几乎没有别处的生活……”在《天赋》中,他又说:“我的天赋是水……我的天赋是天上之水,……/是被春光望穿的秋水……/终究,我的天赋会超越水……”他能超越水吗,当他面对“——江南水乡,美与梦的泛滥之地”(《江南水乡》),最终这位当年的少年繁华辈要来到西湖边上的苏小小墓前“向美作一个交待”:年过四十,我放下责任,
向美作一个交待,
算是为灵魂押上韵脚,
……
——《苏小小墓前——给宋楠》诗人写这首诗的时间正值2004年岁末,杭州大雪纷飞的一天。这一天,奇迹便这样平静而寒冷地降临了,诗人开始了工作,他似乎一伸手就将历史、现实、个人际遇与感怀以及美是难的(希腊谚语)这一世界性主题一下子表达出来了,显得既丰富又透彻。为此,我要说:西湖又一次拯救了一位诗人,一位真正的江南水之子。我也要说:这首诗是现代版的“波心荡,冷月无声”(姜白石《扬州慢》),是现代版的西湖之水难赋潘维的深情。但生活还要继续,水还在他的周遭波动并不停地递上美丽的“*玉质”(潘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流水”江南(4)
庞培有一次曾在苏州对我谈起江南诗人时,这样说过:“在美学上最独立完美的是杨键和潘维,但潘维那飘渺的抒情空间还有待挖掘。”后来他又专门谈到了杨键:“杨键一方面要进入个人生活,一方面又要超脱个人生活。而一个好的诗人要冒着不被别人信任地书写自己,要有冒犯苍生的勇气。”的确,杨键以“幽愤、旷达”(庞培语)的“儒”之气节,也即以这样一种水之气魄(刚好与潘维的水之阴柔形成对比)在马鞍山,这个他诗歌的出发点及控制范围,日夜面对了并说出了“自由市场”经济的现代工业是如何摧毁了江南的美。面对所谓“现代化”的进程,他当然有一股要冒犯世俗苍生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我更乐意称之为另一种波德莱尔式的反现代性的现代性勇气,杨键已被命运所注定,仿佛冥冥之中,他被神选中了,要让他来完成一项工作,那便是见证并在绝望中呼唤着一个死去的古典江南:长河啊你慢慢地流,
一个自学者怎能不急呢?
傍晚的河水倒映着铁丝的围墙,祖先的亭台……
什么样的春光,再不能挽留?
长河啊你慢慢地流,
倒映着祖先的亭台,祖先的松树……
——《明媚》就这样,他在诗集《暮晚》中用了极大的篇幅(近一半的诗)写到江南的水,这本诗集共收诗184首,其中标题带水的就有20首,通读下来,无不让人跟随作者以同样沉痛欲绝的心去凭吊一个逝去的江南,或更广大地说,凭吊一个逝去的中国。诗人在长江边上不是流连光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而是呕心沥血地揪心着这满目的疮痍:“无人记下,这运载废报纸的河流”(杨键《傍晚的光芒》)此时的“波浪已无力再讲述一个无为的民族/不停地衰老啊,长江浩荡,/必须完成的那么多,/但能够完成的又是这样少!”(杨键《楼上夜眺》)只能这样少,且再看一眼杨键眼中的江南之水如今的模样:在蓝天下,生锈的汽笛冒着几缕煤烟,
三条铁船已烂在岸边。
打黄沙的水泥船在江面上驶过,
船上有他们的老婆和一条黑狗。
——《在江边》写到此处,顺带一笔,庞培曾为杨键画了一幅肖像:“从容、淡定,中国自古以来的体格”。“体格”一说颇有见地,令我想到杨键一贯的修身功夫。不知何故,他还让我想到“常叹吾道孤”的日本禅师良宽(1758—1831)那内气外发、温良严正、状若神仙的体格。
小海少年成名。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一名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属“他们”健将,大学毕业后去了苏州,因此写《北凌河》应是后来的事了。小海为海安人,他以他家乡的一条河流北凌河来抒写江南,而且是以孩子般的眼光来看世界,这似乎应了华兹华斯一句名言:“孩子是成人的父亲。”我这样说并非说他是一个浪漫主义诗人(其实浪漫主义并不过时,须知文学的发展不是唯进步论),而是说他的赤子之心。正是由于这一赤子之心,他才捕捉到了现代江南水之气息:“海安入夜的凉气比赤脚还凉/比赤脚的河水流动得更慢”但他“以前见过北凌河干旱期的青蛙/尾巴在陷落中挣脱了跟我说话”这是孩子式的幻美(也是成年人的怀乡),但很快幻美就落到冷酷:村庄的水牛绝望之后
我是海上鲸鱼的祖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流水”江南(5)
像北极冰的溶点
村庄只是我的一个借口
我看见一条活的尾巴
跑过百年后父亲的村庄
年轻的海安人
加入冰的合唱
我知道真正的水
是腰的悲伤
在那河流与天空分手的地方
——《村庄组诗之七》这便是诗人笔下现代江南的水之“诗意”,真如叶芝所说:“一切都变了,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我第一次读到长岛的诗是《和山羊谈心》,还记得当时我内心一震,因为之前并未读过他任何东西。与一些成名诗人相比,我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悉他。但这首诗却让我记住了这位诗人:他那江南般的精细、熨帖,以及沉静的同情。在此,我大胆猜测一下,诗人一定生于1967年,属羊。后读诗人小传,果然如此。接下来,在《苏州我记》中他写到了江南的流水:自从我跌跌撞撞地侥幸踏入
这座城市,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爽风吹动,薄绿的流水
也在我额头漾起了波纹
我的唇齿间,烟叶焚烧留下了垢痕
……
他自言自语:流逝的彗星,浓密的阴影,
新建的民居尴尬地
远离了小桥和流水……依然是沉着地轻叹古典江南的消失,依然是从流水出发,但诗人并不愤怒。恕我再说一遍,只是轻叹,对光阴流逝的轻叹。但轻叹之中也有警醒,如诗人在《深呼吸》这首诗中,就说出了某种江南的警觉(生命出现了危险):接下来树木会有一场劫难,因为
林子上游,一条大河已经露出了他的脊背
细小的波浪即便在夏季,也谨小慎微
一簇预示灾变的枯发踏上了树冠而我个人尤其喜爱他的《细雨中的庭院》。一首极短小的单曲,一首小令,我敢说此诗与庞德写的那些中国意象的小诗有得一比。我为这样的诗人而高兴,虽然他并未写出大量的江南之水的诗篇,但他骨子里却浸淫着江南的光阴与流水。
王寅、陈东东的诗看上去颇有世界文学的视野,这是有历史原因的,二人都来自上海。众所周知,上海从近代起就遭遇了西方现代性的猛烈冲击,这座“华洋杂处”的城市不仅成为了中国现代性的先驱或桥头堡,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上海摩登”(李欧梵语)。即便如此,二人在表面的洋气下仍具有一种隐秘的江南古风。王寅的诗歌排列、体制大小像极了一幅中国山水图,这种形式上的独异与讲究,让我一眼看去便爱不释手,须知这恰当的长度、合体的诗句正好与江南山水从古至今的韵致和优雅相匹配。王寅的诗型、诗格也是我写诗多年来一直孜孜以求的标准。
下面来看王寅一首仅三行的短诗,《爱情》:水中的小提琴
水中的蝴蝶
水中的手指变幻不定水在此处是虚写,但虚中又有实,诗人只通过三个细致的意象,“小提琴”、“蝴蝶”、“手指”便勾出一幅写意水墨画(带有超现实主义的风格),当然也写出了爱情的幻美与莫测(另一种“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现代版)。这种小诗,读者切莫轻视了,它可让我想到宋徽宗的书法,人称瘦金体,其笔势瘦硬,字体优雅,一如疾风之修竹,其间飘逸着兰花之香。而我也从王寅这首“水中的”小诗闻到了江南点点落梅的馨香。
王寅还写过一首较长的诗《水》。通篇都是对水的形上想象,其中充满了古典江南诗人才具有的书写的享受与愉悦:“河水是句子,……/在黑暗的地方/水就是灯”而他写的另一首诗《我敬仰作于暮年的诗篇》也是我的偏爱(因其中有形象),我仿佛在不知不觉的朗诵中又随作者一道来到时间面前,对暮年表达礼赞,对“逝者如斯”的流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