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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恶之花-第33部分

小说: 恶之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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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里·克罗斯沉溺于放纵的生活是为了他的艺术宗教。他还无条件地崇拜太阳。在他看来,“太阳是生活中唯一不会幻想破灭的东西”。但他的太阳并不是我们自然界的那个太阳,而是他所崇拜的变化着的太阳意象。他对太阳的崇拜有时是泛自然崇拜,“我是个神秘主义者。宗教并不是说教和教派的问题,而是如何通过自然(太阳、月亮、星辰)来理解无限”。有时,它又是对光明的崇拜,有时它是哈里本人的自我崇拜,哈里本人这时变成了太阳的象征。但是,在哈里那儿,太阳崇拜更经常地是肉体崇拜,日光浴成了他崇拜的仪式。他在太阳下晒得“太阳般金黄”,直到他“迸入太阳”。从更进一步的意义上看,太阳崇拜又是性崇拜,他曾说过,“我今天的灵魂是个年轻的男性生殖器,它朝天耸起,去占有年轻的太阳女神”。那些他所爱的女人们都让他给起了与太阳有关的名字。她们就是他的太阳,他进入她们就是进入太阳,他和她们的肉体的结合象征着他与太阳本身的结合。
  太阳是炽热的,它的热力创造着万物,也烧灼着万物,它的热力毁灭着人的生命。它让人进入它,进入永恒。“凡·高是个画太阳的画家,他画的那个太阳把他烧毁,它是凡·高最后发疯和自杀的根源,死于太阳,并进入太阳。”
  为了达到最终的狂喜境界,哈里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在他看来,死亡就是最后的狂喜。于是,他筹划自己的死亡。虽然他正值生命的盛年,精力充沛,欲望炽烈,纵欲狂欢,写疯狂的诗,然而,哈里最终的追求,是在生命最灿烂的时期完成一种转换,从现世进入永恒,让生命飞升到辉煌的顶点时突然坠落。他追求“死适其时”,把疯狂的自杀事件转化成为一件艺术作品——他一生最绝妙的杰作。在哈里看来,他的自杀极富于象征意味。它象征着最后的淫邪、最终的放纵、最大胆的性行为,象征着他自身的优越至上,象征着对他所蔑视的世界的最高意义上的挑战。哈里·克罗斯于1929年12月10日与他心爱的女人一起完成了非同寻常的自杀,年仅30岁。
  他的自杀既不是出于绝望,不是由于世界对他的怠慢,更不是为了解脱,而是要完成一部无与伦比的从未有人完成的杰作,他用终止生命的形式创造出他毕生最重要的艺术作品。
  哈里用这种方式来完成艺术作品真是不同凡响,但毕竟是过于残酷了。
  作家、艺术家为了完成艺术创造的使命,必定要选择一种适合于创造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看来,如果不选择这种生活方式,不进行艺术创造,他们就只能是存活在世,而不是真正地在生活。因此,为了创造,他们必须尽可能彻底地从日常生活中走出,进入想象和幻觉的天地,进入超常的疯狂状态,像神一样去随心所欲地工作,去完成他们的作品,去创造他们的新世界。
  为了创造,一些作家、艺术家走向疯狂是必然的,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进入疯狂,并在疯狂的状态之中进行创造。但艺术家所置身的疯狂状态多是悖于常态而又能自主自觉的疯狂状态,不是精神病人所处的状态。所以一旦创造活动终止,他们即可从疯狂状态之中走出。但是,当人进入疯狂之中,人便不可能完全自主,如果沉溺过深,就有可能最终沦为疯狂的猎物。这就宛如饮酒和吸毒一样,本来可以用它们作为工具来打开新的感觉之门,更好地进行艺术创造。但若是过分沉溺于醇酒和毒品,反会成为它们的奴隶,并为它们所毁。同样,一旦人过于放纵自我,毫无保留地接受疯狂,就可能为疯狂所害,落入疯狂设置好的陷阱,并葬身于疯狂之中。疯狂帮助作家、艺术家完成他们崇高的使命,但也往往毁掉作家、艺术家,使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十一  天才与疯子比邻(6)
作家、艺术家为了艺术创造走向疯狂,走进疯狂。他们中的一些人最终走出了疯狂,另外一些人则走进了疯狂的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十二  最矛盾、最分裂的集合体(1)
“我的灵魂紧挨着情欲的荆棘。”
  这是法国著名文艺批评家圣佩韦向世人吐露的他的生命真相。作家、艺术家的生命存在状态难道不也是如此吗?圣佩韦对于自身生命存在状态的刻画其实也是作家、艺术家真实生命状态的写照。
  在作家、艺术家那里,最文明与最原始的存在比邻,最精神化的灵魂与最感官化的肉体相交,最高处的理想与最低处的本能接壤。在艺术创造和艺术表现方式上,他们往往把理性分割开的不同形式的存在糅合在一起,用最文明的形式表现最原始的激情,用最感性的肉体生命活动来表现灵魂的真理,用最低处的活动来体现最高处的人生理想。
  然而,由于生命活动本身存在着两种原始驱力,向上和向下的力,那原本互相毗邻的灵魂与肉体的一体存在,在这两种力的作用下被撕裂,被拉向两个极端,成了两种互相对立的存在。从作家、艺术家的生存形式上看,他们是这两种驱力造就的一种双向极化、互相矛盾、互相冲突、互相对立的生命存在。在他们身上,灵魂与肉体、精神与感官、理想与本能、原始与文明都存在于生命的两个方向相反的极限之位。他们既是精神的人,又是肉体的人,既是文明的人,也是原始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灵魂、肉体、精神、感觉、文明、原始都是他们生命体内存在的不同维度的组元。
  作为文明人的一维,作家、艺术家创造性的新感觉无法与社会维护恒常性的常规感觉合拍。他们的感觉方式总是超前于大众,因而他们永远是新的感觉方式的先导;作为原始人的一维,他们总是人类天性、本能、原初冲动的维护者,生命的神圣性、尊严的捍卫者和自由的追求者。他们总是渴望回到人类生命的原始开端,回到本初的生命源泉。人类天性的自由与本能的自然常会脱离社会实用理性的轨道,无视维护秩序的社会道德和伦理,因此,捍卫人类自由天性和本能的作家、艺术家经常与按照实用理性法则运行的社会发生激烈的对峙与冲突。另一方面,他们尤为看重人的完整,对于灵魂和肉体同样热爱,执著于人性的两极,不放弃任何一方。灵魂与肉体置于对立的两极,朝着悖反的方向运行,他们时常生活在灵肉两向分裂的状态中,灵魂朝着天界灵境飞升,肉体牢牢地贴附着大地,他们的生命存在方式,是自我双向分裂的形式。
  在神话世界里,有一种人面马身的生灵,她用失望的上半身扑向她伸长了手臂不能掠获的目的物,但她的后蹄用力蹬在地上,下半部壮健的马身,几乎要陷进污泥。我以为这种生灵的形象是作家、艺术家的绝妙画像,栩栩如生地勾画出了作家、艺术家的生命存在状态。在他们的心目中,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神圣的,灵魂神圣,肉体生命同样神圣。他们不像宗教的皈依者那样贬低肉体,把肉体生命的欲望看做是卑污罪恶的欲望,任意践踏生命的本能、健康的生机,剥夺肉体的快感与欢乐,而是赞美肉体生命的光芒,讴歌肉体生命激情的辉煌,并时刻准备听从原始生命力的召唤,投身于肉体生命的欢乐和天性欲求的力的舞蹈。
  D。 H。 劳伦斯的作品几乎都是表现人类肉体生命和精神生命伟大与神圣的作品,作家惠特曼更是直言肉体生命的光辉,毫不犹豫、毫无掩饰地写出《我歌颂带电的肉体》这种健康动人的诗篇,在诗篇中,惠特曼这样写道:
  我歌颂带电的肉体,
  我所喜爱的人们围绕着我,我也围绕着他们。
  他们不让我离开,直到我与他们同去,响应着他们。
  不让他们腐朽,并把他们满满的装上了灵魂。
  ……
  肉体所做的事不是和灵魂所做的完全一样吗?
  假使肉体不是灵魂,那么灵魂又是什么呢?
  男人或女人的肉体的美是难以形容的,肉体本身是难以形容的。
  男性的肉体是完美的,女性的肉体也是完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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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最矛盾、最分裂的集合体(2)
外衣和帽子都掷在地上,做着爱与抵抗的拥抱,
  上下地扭抱着,他们的头发披散着,遮盖了眼睛;
  ……
  这是女性的身体,
  从她的头顶到脚踵都放射着神圣的灵光,
  它以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吸力,吸引着人,
  我被它的气息牵引着,就像我只是一种无力的气体,除了它和我以外,一切都消失了。
  书籍、艺术、宗教、时间,看得见的坚固的大地,及希望在天堂里得到的一切,或惧怕在地狱里遇见的一切,现在都消失了。狂热的纤维,不可控制的电流从其中发散出来,反应也是一样的不可控制。
  头发、胸脯、臀部、大腿的弯曲,懒散低垂的两手全松开了,我自己的两手也松开了。
  爱的低潮被高潮刺激着,爱的高潮被低潮刺激着,爱的血肉膨胀着,微妙的痛楚着,热爱的无限的澄澈的岩浆,微颤的爱胶,白色的狂热的液汁。
  爱的新婚之夜,坚定而温柔地进入疲惫的曙晓,
  波澜起伏直到了乐于顺从的白天,
  消逝于依偎怀抱着的肉体甘美的白天。
  这样的结胎——其后孩子从女人诞生出来,男人从女人诞生出来,
  ……
  你们是肉体的大门,你们也是灵魂的大门。
  这就是曾为很多人咒骂的诗篇中的一部分,但他们的咒骂并未能够阻挠这首《我歌颂带电的肉体》成为杰作。作家、艺术家并不像毫无灵性、理想、无知的唯物质主义者,并不是不相信灵魂的存在,嘲笑人类精神的空洞,一味沉醉于感觉和肉欲的狂欢之中,而是以同样的热情,来赞美灵魂的生命,虔诚地聆听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声,对响彻在精神苍穹的灵魂的神圣召唤发出回应,珍重心灵昭显的神圣启示,渴望着灵魂的迁升和登临天界灵境的狂喜。
  然而,肉体不可能与灵魂一道振翼高飞,灵魂也不可能俯就肉体,与肉体一起沉降,它们各有各的轨道和行程,背道而驰,各执一极,而不愿放弃任何一方的作家、艺术家只有被双方分享、分割、撕裂。在自我分裂的状态中,在灵魂与肉体的冲突、矛盾之中度日。德国伟大的作家歌德在《浮士德》中曾诗意地描述过这种人面马身的存在状态:
  啊!你只知道有一种的冲动,
  另外的一种你便全无所知!
  有两种精神居住在我们的心胸,
  一个要同另一个分离!
  一个沉溺在迷离的爱欲之中,
  执拗地固执着这个尘世,
  另一个猛烈地要离开凡尘,
  向那崇高的灵的境界飞升。
  唉,肉体的翅膀,
  毕竟不易和精神的翅膀做伴。
  作家、艺术家不可能使灵肉双方求得和解,也不可能放弃生命完整性的理想抛弃灵魂,或者抛弃肉体。在他们看来,灵魂的召唤与肉体的召唤的魅力同样不可抗拒。作为完整生命的保全者,作为自然生命的享用者,他们屈从于双方的魅力,变为一种双重自我、自相矛盾、自我冲突、自我对立的生灵。一方面,他们的精神栖居于神圣崇高的澄明之境;另一方面,他们的肉体却沉醉于尘世的爱欲的狂欢。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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