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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那不勒斯的九月-第7部分

小说: 那不勒斯的九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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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怎能说你孤单忧伤
  And say for you that the sun don’t shine/
  还说,看不到自己的太阳
  Let me take you by the hand and lead you through the
  streets of London/
  让我拉着你的手,走在伦敦街道上
  I’ll show you something to make you change your mind/
  你会改变你的颠倒梦想,只要跟我看看刚才的景象。
  嘉羽没有去过伦敦,但他有一张好朋友从那里寄来的明信片。雨夜,电话亭矗立在空无一人的Bridge Street上,地砖的边缘散发着凉意,映出背景里大笨钟孤独的身姿。灰白色调中,唯一的交通灯瞪着血红的双眼直盯着他看。收到卡片的那天,他居住的小城也在落雨。
  歌声飘散开去,融化在风的尽头。头顶的玻璃幕墙层层叠叠,霓虹在上面扭曲了的形状,发出*的光。嘉羽站在那里,望着服装店门口促销的小姑娘单薄的衣裳,和她不停放在嘴边取暖的冻红的双手。雪花无声落下,无法打湿她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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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1节

  尚平说,可能是记忆太深刻,直到今天,我一听到英文歌,脑子里反应出来的还是九月那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嘉羽想。大一的暑假,天空高而清澈,云顺着天边划过,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空气中流动着炽热的土腥味,让他想起幼年在县城边上见过的热火朝天的土砖窑。所有人被强制军训,而军训,似乎永远都是在无聊的站军姿中度过,因为它既是正规训练内容,又是整肃军纪实施惩罚的最佳手段。他与尚平所在的二连被一个五短身材的南方兵管着,大鼻子小眼,操一口谁也捉摸不透的普通话。
  至今,嘉羽闭上眼睛就能回到那天下午,空旷的训练场,教官的半截身体,趾高气昂地在人阵中穿梭。事情的起因是尚平松垮垮的腰带,教官让他吸紧肚皮,一口气在腰带里插了四个矿泉水瓶,有若干看客忍不住笑出声,于是所有人被株连。
  一直站到对面工地也收了工,民工三三两两地蹲坐在马路牙子上,观望这边的风景。教官受到鼓励,开始理论介绍,讲解站军姿的最高境界。嘉羽看到他摇头晃脑地走过面前,小声打报告,教官挥挥手示意不要打断。嘉羽再张口时便没了力气,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前一黑,瘫了下去。
  再睁眼时尚平正在猛掐他的人中。教官心虚,慌张地让尚平送他回宿舍,其余人即刻开赴食堂补充营养。看着大伙像一片蝗虫般奔向食物,尚平笑得很诡异,然后仗义地从腰里拔出一瓶水递给嘉羽,说,演得挺像。
  脱离了大部队,忽而得了自由,两人吃完饭决定四处游荡一番,但还未到操场中间便开始后悔。四面都是声嘶力竭的军旅歌曲和拉歌的吆喝声,他们看到许多人伸长了脖子,青筋曝出的模样,像一些藤蔓植物纠结在身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有远处跑道边的一圈人不那么聒噪,也没人张牙舞爪地指挥,细看去原来是独唱。
  那时天空是绛红色的,小半个月亮爬上东边的树梢,几处星星在闪,忽明忽暗。一位女生站起来,大方地走到方阵前面,像在自我报幕。嘉羽拉着尚平走过去,正听到她说,我想唱首英文歌,是Beatles的老歌'Yesterday',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从侧面,嘉羽正看到那女孩子的马尾辫小心翼翼地翘着,鬓角被军帽折磨了一天,稍有凌乱。她理了理刘海儿,还没唱就笑了起来,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顿了一下才开始。
  也许是距离远,她的声音显得很轻,咬字却十分干脆,蜻蜓点水一般,在光和影的边缘悄然晕开。换气时的喘息微弱,下一句娓娓而来,从容而婉转。没有高亢和华丽,始终在舒缓地前进,仿佛清溪落叶,顺流而下,偶然在漩涡里打个转,停留片刻,再优雅地离开。她的嗓音并不甜美,有一种褪了色的哀怨和感伤,嘉羽觉得列侬的歌是无法如奶油蛋糕般发腻的,这样便好。
  她的双手始终安稳地合拢在身前。嘉羽还看见她的微笑,甚至那弯弯上翘的嘴角,或许没有,因为天色实在太暗了。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女孩儿向大家鞠躬,施施然走了回去,留下一片月朗星稀,和站在圈外呆呆出神的嘉羽和尚平。对于一扇悄然打开的命运之门,嘉羽茫然无觉。
  总有些场景,无论是多久的事,回想起来依然仿佛发生在昨天。在漫长艰辛的旅程中,人的身体和意志都会因为时间而被消灭,这些瞬间,却由于长久的回忆而常历常新。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2节

  起床已是晌午,嘉羽看到尚平走时留在桌上的字条,说街上饭馆很多,口味各不同,可以随便捡一家解决午饭。嘉羽揉揉肚子,觉得胃里很空,可是一闻到外衣上的火锅味,食欲又被压了下去。他到隔壁洗手间刷牙时,发现雪停了。
  天空墨迹未干,却比前一日明快不少,雪地亮晃晃地反射着天光和寒气。街口的风吹过,令指节发麻,嘉羽把刚点着的烟掐灭,用围巾裹住脸,朝火锅店方向走去,这是附近他唯一熟悉的路。经过电器商场的时候,嘉羽决定买一部手机。他在柜台的角落里看到一款处理的机型,花白的屏幕,单薄的铃声搭配蓝色的塑料壳,像是日光直射久了老化的结果,不过他记得九月喜欢蓝色,说不定这样能带来好运。销售小姐耐心地劝他放弃,说这款机器不能换桌面玩不成彩信,也没法拍照,而且已经停产很久,坏了连配件都没处换。嘉羽把它放在掌心细细把玩,依稀想得起它刚刚上市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广告,招贴画里的女明星笑魇如花。
  上大二时,他曾经不断克扣自己的伙食费,攒了很久的钱,欢天喜地去买下这部手机。他记得那天换了三次公车,才找到位于城的东面,传说中最便宜的手机店。第二天,九月取出一直没用的新手机,陪他买手机卡。手机是过生日时她父亲给的礼物,她固执地留着,说要等嘉羽也买了新手机一起用,办情侣号。
  在自习教室,他们喜欢让手机站在课桌上,九月的手机通体雪白小巧可人,衬得旁边的搭档呆头傻脑。多年以后,嘉羽发现,这未尝不是一种对姿态的隐喻。
  最终还是买下那款早就过时的机子。
  口袋里揣着手机回到小院,似乎进入桃花源,城市所有的喧闹与不安都被阻隔在一墙之外。嘉羽关门时,木门背面暗红的漆皮落了一袖。他将这些碎屑弹在地上,像极了年幼时候大年初一的清晨,他扒着窗沿,看雪地里撒满除夕放炮留下的炮纸。空气里还弥漫着刺鼻的芒硝味,他忍着冷看了一会,坚持不住,又钻进被窝里,安心地等着母亲来叫他起床去给长辈拜年。
  他掏出那张折叠过很多次的纸片,将正反面的两个号码存进手机,想了想又把九月的旧号也存进去。对他而言,此刻的尚平和梅纹就是这个城市,是他的喜马拉雅,是他的西伯利亚。当然,也包括已经消失的她,如果她还在这个城市的话。
  他给他的西伯利亚们发去告知短信,然后靠在门框上用目光丈量这个小院。
  院墙不高,上面星罗棋布地竖着许多防贼的碎玻璃片。玻璃片之上便是不远处不断拔地而起的楼盘,有些已经搬进了住户,各色窗帘将落地窗上下围个严实;有些还围着脚手架,像没有剥皮的大葱。它们的存在,使小院变成了众人窥视的戏台,是枯井的井底,而他就是时常仰望一方蓝天的井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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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3节

  梅纹收到短信的时候正抱着靠枕坐在地上发呆,右手边书架上,一杯咖啡热腾腾地冒着白气。既然今晚休息,也就不在乎是否需要补眠了。音箱里有吉他和鼓点,也有不断传出的人声,她听不清在唱些什么,只觉得此刻房间不应当过于安静。
  昨晚进直播间以前终于等到望熙的电话,熟悉的声音,纵然是来自数千公里以外的日本,也依然生动得如同他本人坐在对面,正挤眉弄眼地对她笑。望熙似乎很用力地讲话,圣诞快乐,生日快乐,我在这儿很好,你那里呢?
  这里是已近午夜的办公室,静寂无边,只有梅纹手中的铅笔,在稿纸上沙沙地划出响声。顶灯早已熄灭,一盏台灯懒散地挥发着柔光。她看到厚实窗帘的一角被微微掀起,风从下面溜进来,直达脚边。
  你那里冷么?这边已经冷到毛骨悚然了。
  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清。望熙几乎是在喊了。
  梅纹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好笑的场景,当沟通不能顺畅的时候,人们反而变得更渴望了解对方的信息,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无法阻止不断生长的好奇心。
  她想让这好奇心继续,加大声量问道,你在哪里,东京么?
  算是吧,在涉谷,就是那个好多人喜欢在歌里唱的地方。真热闹,你听听,这有多吵。望熙应当是把手机举在了半空,巨大的喧嚣立刻迎面冲击着梅纹的耳膜。
  梅纹连忙把手机拿远。她想起曾在哪里看到,这个地方按照正确的翻译,应当叫涩谷才对。而且,涩谷也更有诗意,羞涩的山谷,遍地开满不知名的小花,蜂蝶轻相许。
  她对望熙说,我这好冷清,过节的时候还是人多点好。
  是啊,路上、商店和咖啡馆到处都塞满了,都是年轻人,奇装异服的。今天这么冷,满大街都是超短裙,真是夸张。电话那头兴致颇高。
  梅纹心想,这倒是有趣,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在好几个回合后出现,可见对话并不是一定要对仗工整才可以进行的。
  你想我么?我很想你,快点回来吧,好么。梅纹看到时针就要指向正点,迅速将稿子叠成一摞,她必须进播音室了。
  唉太吵了,又听不见了,你先忙吧,咱们明天再说。望熙连时差也考虑进去了。
  就在行将挂断之际,梅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景音中淡出:快点走吧,这条街还长呢,不然到半夜也走不完了。
  梅纹本能地停顿,两秒钟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望熙,那头已经是忙音。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4节

  三个小时的节目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梅纹觉得脑袋里有一根木梁吊在半空,像撞钟一样在左右太阳穴间来回摆动。原本已经烂熟于心的第一个板块,她不得不对着稿子照本宣科,刚开口就感到嗓子干得冒烟,说声对不起切入音乐,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趁着第一次广告插播的当口,导播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需要休息,可以随时改播已经录好的应急节目。梅纹隔着玻璃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有点紧张,我调整一下节奏。
  可她明知道这不是紧张,这样的惶恐不安是她第一次进播音室都不曾有过的。毫无疑问,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喧杂背景的间歇穿过话筒,直至插入她的耳膜。那种细小柔软的语气像针刺在身上,很轻,却很疼。
  望熙走的时候说,跟日本公司签的合同出了问题,非同小可,必须亲自跑一趟。由于时间仓促,便不带副手了——再说,人多有什么用,又不是打群架。梅纹被逗乐了,却一刻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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