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文集:四行日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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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文工队几个女同志谈她们的进步过程。她们开始怯生，我也想不起更多的问题来问。虽然她们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事迹，但我站在祖国人民的立场上，对她们一点一滴的工作还是感动的，感激的。她们不够典型，思想还不够坚强。但年纪很轻，都是十七八岁，愿她们继续进步吧。
下午，和刘纪斌科长谈徐信师长的材料，不知道他为什么谈得吞吞吐吐。最后，我把了解的材料告诉了他，并鼓励他写作。
黄昏，和周、刘到小学校，几个教员都是青年，听说我是作家，马上用另外的眼光看我，弄得我有些不自然起来。他们还说，他们的文学和文化人士牺牲得太多了，我安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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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八日
早晨，准备到司令部去，刘 来了，他打算回国，我就乘机写了几封信。
马早已经拉来了，真把人等得不耐烦了。
下午二时，到了司令部，见到徐师长。
我发现他正在写报告：对美陆战一师作战的体会。我发现他一边招待我，一边好像想事情。正谈时，他又忽然打了一个电话。我问了他近几天的工作计划，他都有安排，我感觉到搜集他的材料，确实很难插进脚去。我说，你一定要把我俩的谈话放进你的日程里去。
见到柳青，这个青年作战科科长。
徐的稿子写完了。我们才闲谈。我劝他写些文艺稿子。以后我们就扯了几个零碎的心理问题。我问他看见战士与干部伤亡时自己的心情，他说，有几种情形：一种是战斗取得胜利，一些干部战士牺牲了，自己对他们是怀着感激的心情，因为他们的血换来了胜利。他并且说，有许多烈士比起现在活着的英雄来，所经历的要更为艰险。第二种是虽取得胜利但伤亡极大，自己内心会受到深重的责备，心里是非常难过的。因为自己指挥不当使他们多流了血，感觉对不起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妻子。三是因自己大意而致伤亡的干部，自己则感到惋惜，也感觉到平时对他们的教育不够，没有嘱咐到他们。四是对因怕死而致阵亡的人，自己则感到愤恨。并且他举出一个例子，在大同战役时，他看到一个营长带了一个突击队去反击一个重要阵地，那个营长自己拿了一把小铁锨，一边走一边自己挖坑，他当时想，这样的人能不能攻击成功呢他马上叫他回来。这时来了一阵炮，他不趴下还乱跑，就被打死了，自己感到非常的愤恨。
另外，在九连战前，我举出二班长、三班长，以及沉默和唱歌的战士的表现。他说，在战场上战士的主要心理，是想怎样完成自己的任务，怎样抓俘虏。那种沉默的和颤抖的，多是缺乏战斗经验，心里慌张。那种唱歌的是有战斗经验的，这种人爱打仗，以为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我又谈起负伤不下火线的一般心理，他说这种负伤不下火线的人，是最优秀的战士。其心理一般是：英雄的心理，显得自己更顽强，一种是完成任务的责任心，怕阵地上人少；一种是别人劝他下来，引起他的感激，要更好地打。他也赞美战士的觉悟高，我特别感觉他第一个问题解释得好。
七月十九日
早晨，与徐谈入朝情况。
他们今天开师党委会，布置今后工作。各团团长政委都来了。干部间一片愉快的气氛，非常融洽。师长、政委在干部间走动着，同大家握手，还招呼大家打扑克，他们站在一边鼓动，说笑。559团团长周土豹子的声音最响，在上级面前满不在乎，其他的则很规矩，这显然是比较强的团长。团政委刘波、王紫健等则稍显苍老消瘦，这是干部们在前线辛苦操劳的颜色。周树青主任在那边聚精会神地下棋。等了好几个钟头才开会。
张政委身体颀长而健美，他先布置工作。他首先强调这是战备练军，要大家认识这一点，其次提到反对和平麻痹等等。他的政治工作经验丰富，领导有敏锐的预见。徐最后发表意见，他的声调明朗肯定。张政委对此次行军接交作了讲评，指出哪团好，哪团坏，毫不含糊。
党委会开完，徐又招呼下午召开前次攻击座谈会的事，我回去休息了。
下午，我赶到树林子里去，座谈会已经开始。徐坐在凳子上，摸着头。参谋们在记录。罗金友也来了，战士们拘束地坐在一排长凳上。靠近徐信的那个战士更拘束。他讲，我没抓到俘虏，感到极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上级。令人感动得心灵震响着，战士们看着自己面前摆的烟，不好意思抽。本来是讲战斗经验，但战士们不管需要不需要把自己的情况都讲了，徐也耐心听着。讲完后，徐站起来，他开始总结，他的脑子是快的。他首先讲到这次战斗的优点，接着就讲起战斗的缺点。他不大讲究方式地说：“罗金友同志，你的后撤太早了，这是不对的，你应该最后撤下来。”罗金友马上显出局促不安的沉重的表情。徐又鼓励了战士们一番。会议散了，他叫住罗金友问：“你认为我讲得怎么样，你今后一定要注意。”罗金友很难堪，不知说什么。吃饭时，罗的心里还在斗争着。大概徐也发现了这一点，故意叫他：“罗金友，你要多吃点，你不是爱吃面条吗快吃”我为减少罗的负担，讲些别的话。饭后我给罗烟，他也不自然。战争，对于勇士，牺牲、吃苦都不算什么，只是在打不好受到严厉批评时是难过的。徐虽然熟知指挥员的心理，打不好，你不批评，他也是难过的。但按他的习惯是不能不讲的，这是他的责任。
晚饭后，我怕时间误了可惜，就去找柳青谈。几个小参谋全在，他们希望我能写些小说。
又接到一信，这是杨淑清来的。信是热情的，完全是一个天真的、无忧无虑孩子的信。她竟向我要一枝什么松树枝和野花，还要我和一个朝鲜女孩子照的相，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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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日
今天早晨起得很早，与徐谈到吃饭后，他又给参谋团介绍坚守经验。从谈话中可以体会到他的负责、积极与思想能力。
正谈中，十二架敌机来了，来得突然，低空盘旋，丢下了炸弹和汽油弹。徐招呼大家进洞，他却不进洞，爬到山头上去看，比所有的人都显得镇静。我们藏到洞里，我马上想到，我要去看徐信干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呀！我出去一看，徐信回来了。我说，我猜你一定去打电话要各团注意防空。他说，我刚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打！狗日的飞这么低，还行他要制服敌人而不能被敌人制服的性格显示出来了。他曾跟我说过，部队没打好，失利是自己最难过的，说明在敌人的面前栽了跟头，这是很耻辱的。我了解了他的责任心，还未充分了解到他这一点。等一会儿飞机又炸起来了，他往房子里跑，我犹疑了一下，也跟他走进房子。只见他正拿着耳机，面带怒容地说：“你问他们打了没有什么，如果低飞就打，敌人飞得这么低，什么如果！”他又给各团打电话，电话不通，他喊：“马上找王科长来，为什么不通”电话通了。他又找直属队的各科长来，说：“明天敌人一定还要炸，限今晚一定挖好防空洞，不挖好不行你听清了没有”接着，他又在后面叮了一句：“伤亡了，你负责”
他的负责、积极和勇敢，使我感动，觉得他可爱起来。我们本来晚饭后谈，但我觉得他工作一天，实在很累，心有不安。但他说可以谈，我们又继续谈起来。
七月二十一日
早四时，听见徐说话，我也马上起来。在山上转了一趟，朝鲜的早晨是可爱的，我的胶皮鞋上沾满了露水。我们又谈了一早，昨天徐派出去调查轰炸情形的人回来了，他听取汇报。然后又给各团长打电话，问防空洞挖了没有。我发现他每布置一个工作就及时检查，他总要找出部队的缺点，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
又听到他报告作战经验，特别对涟川阻击，看来他是满意的。
晚上，他说，咱们今晚不要谈了吧，我说再搜集部队一些情况。他的工作虽有一些事务，但确实是及格的。
晚饭后，我去散步。站在山冈上，听到一阵胡琴声非常美，走近一看，一位年轻的译电员正在拉胡琴。他脸黑黑的，裤管挽到膝盖上，他沉静，细手指很灵活，拉得很好听。另一个吹口琴，还有一个敲着马蹄铁奏乐。
晚，记日记。跟我来的通信员谷世范最近工作好了，等着我睡。战士们在挖防空洞，铁锨声不断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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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日
四时起床，比徐起得不晚。起来后到山上散步。昨天我睡得很晚，又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我的主题更加明确了一步。现在美帝国主义是我们民族的最凶恶的敌人，也是东方民族及全世界凶恶的敌人，抗美援朝对我们的民族和全世界有着巨大的意义。我国的优秀儿女在战争中表现了非凡的勇气，不少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同时也取得了宝贵的经验。这种勇气和这种经验，对提高民族的自尊心、自信心，对全世界人民，特别对东方民族是一个伟大的实际的鼓励。而其经验，则对保卫和平的事业和未来的世界战争有很好的参考价值。我应当写一本书，这书符合于这个战争本身所具有的意义。这本书，应该使我国的青年及东方的青年，以至于世界人民在反对美帝维护和平 及防止未来的战争 中取得斗争的信心和活生生的榜样，取得经验。这就有助于当前及将来的斗争。我如果能完成，也就是我对世界和平事业的贡献，对人民的贡献、对党的贡献。为了这样，就必须真实地反映出我军在劣势装备下，如何以英勇无畏的品质和智慧战胜了凶恶的敌人，并成长和壮大。同时也写出敌人凶恶残暴与腐朽的本质。为此又必须熟悉一年多以来各方面的丰富生动的斗争过程和创造这些业绩的人。在方法上，则要把这种过程，这种人集中化和典型化。
这样，我就必须在这里呆一年的时间，而用另一年时间去完成书的写作。我在想着给陈部长写信的词句而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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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四日
今日与徐谈坚守防御的情况。对他革命的好战品质，征服敌人的渴望有较深刻的印象。
七月二十四日
晨，起身后见徐正埋头修改总结。
上午，他说要开会，我就趁空定自己的采访计划。下午与徐谈。
晚，给188师张英辉师长打电话，准备到他们那里去。他极热情，称赞我，而后他又与徐通电话。两个人真是无话不谈。不过在电话上，是没有办法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只听张不断称赞徐，说自己成了老油条啦。徐听说李克忠要回国，马上就说：“他也没告我一声，这王八蛋，我非骂他不可……”在电话中还谈到杨得志司令员要调到志愿军总部任副司令员了。
七月二十五日
今日与徐谈过去的战斗，收获不大，因过去太久了，都忘记了。
最近他们派人回国接老婆。徐显出对其儿子的爱，因儿子有病，他嘱不要他老婆来。还声言儿子如果死了，他要找她打官司。参谋长非常活泼，大谈起什么“抗日牌”的、“解放牌”的，不如“抗美援朝牌”的，给张政委的老婆，取名为“粽子牌”的。
张政委坚决不主张自己的老婆来，徐则告别人让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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