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文集:四行日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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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个小山,有两条岔路,草丛里黄黄的路,美的路。饲养员很会说朝鲜话,可以跟朝鲜人聊半晌。他找了两个小孩给我们带路,他俩赤着脚拉着手领着我们,小脚掌走在发热的路上、草上。不知怎的我对赤着的脚总感到特别的美,即使他脏一些。
谁知路走错了,图上标的石隅,却走到了石手里。在那里又碰见一个朝鲜小孩,让他带路,他戴着一个草帽,我拍了拍他的胸脯。
他送了我们五里地,回去了。我们到了连峰。看见男女都收拾得很讲究,女的上衣洗得很白,下身束着各色裙子,头发都仔细梳过。老头子也穿得很干净,自自然然地走路,腰里的烟口袋悠打着。这天他们是庆祝“八一五”啊。他们要去喝酒、庆祝,心里很想去看看。……远远看见绿丛里摆的桌子,桌旁围着层层的男女。
一路上都隐约有房舍,听见说话声,正如古诗所写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到了蜀洞,见不到一个军人。有一个朝鲜老人领着才找到了。路上,经过老人的家宅,我看见有一棵大梨树,果实累累,极像祖国的沙梨,实在爱人。正想忍渴走过,老者连忙走到树下,揪了六个,双手捧着给了我们。这是多么美的画面,多么叫人感激的情谊。我真愿将它画下。我忙抽出了三支大生产纸烟给了老者,老者鞠躬。朝鲜的老人,有极高的文化教养与令人起敬的风度。
见到了团长周成河。他粗体大膀,胸脯敞开,赤脚,含着内在的野性。外号叫“土豹子”。隐约流出一种魄力。
因为我们比较生,开始找不出什么话说。
下了大雨。他们说副团长张润臣 张黑子 到连里参加民主会晕倒在路上了,警卫员忙去接他。雨很大,屋里的电线不断爆炸。一会儿雨小些,副团长回来了,披着雨衣强挣扎着走,团长喊他,他也没听见。
团长也下去刚回来,政委刘波还未回来,这团的工作看来是紧张的。这使人想起徐信。屋子里挂着两面锦旗,团长说:“这是政治委员同志弄的,他喜欢这一套。”我看出他和徐信的口吻一样,真是一级学一级——军队的微妙关系。
黄昏时,刘波政委回来了,团长周成河很热情地招呼刘吃饭。从这些小事上看出,他对政委的尊重。
晚上听谁喊:“嘿,小蛤蟆跳到我靴子里来了”真是山上宿舍的风味。
晚上八时休息。
今天是很疲劳的,但给我的美感是无尽的。和周住一个屋。
八月十六日
上午睡了四个小时。与张副团长扯了一会儿,他对我有些生疏。
下午与刘波政委谈。又到政治处转了一趟。都住在夹峰中的山腰间,绿阴蔽日。政治处的办公室门前还有一个亭式的门。
晚上聚在一起扯谈,谈到一个军务股长和一个女学生通信,要人家买一本电影刊物,说上面有自己的稿子,并劝女方也向该电影杂志投稿。最后还说,以后去信如没有自己的私章就是假的。女的来信说,我很奇怪,志愿军都是我最可爱的人,谁来信不一样。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小通信员给一个女的寄信要恋爱。女的说,看你像个老练的干部,不知你才十九岁,我比你还大两岁,真叫人感到可笑。
团长、政委很愤怒,要给予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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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
早起和周谈。饭间大家爱给张主任开玩笑,因为他还没有结婚。
饭后到一营。见到教导员康振洲同志,因为他在我当副政委的教导队学习过,以老上级相待。但多少有些拘束。我问起以前教导队那些学员的情形,他说只剩了他和561团的李若鹏。我从这里了解到战争的残酷,我也就不再问下去。
这个营我过去呆过一个多月,可是现在已人物全非了。
午睡后到机炮连。
机炮连在小山冈上稠密的树丛里。连部搭在小松树下,屋子里不大整齐,电话机在一个柱子上放着。战士们散在山坡上,他们正在改选党、团支部。我热得什么似的,把军衣脱了放在一边的树上。
我看着战士们,我又看到他们了。
无后坐力炮和火箭炮都在队前摆着,我没见过无后坐力炮,就到跟前去看,副教导员把炮衣拉开,黑油油乌亮,真让人喜欢!上面写着一九五一年造。这是祖国造。他比另一门美国造的好看得多。有一个眼睛红红的河南战士也来到这门炮旁边,因为我们在谈论他的炮。
指导员很年轻,帽檐下还微微露出一缕黑发,鹰钩鼻子,名叫宿炳和。副指导员更年轻漂亮,二十三岁,身材挺拔,一样的鞋袜衣服,他却穿得格外整齐,很有点老通信员的样子。副教导员介绍他是过去营里的号目,司号员。
他们开完会,我们就扯谈起来。我首先问起李江海同志牺牲的情形,因为这个连就是李江海同志所在的连队,是过去的模范支部。副指导员热情地说,他们俩是最要好的,在一块无话不谈,跟连长、指导员倒谈得很少。连长、指导员爱严肃,常批评他俩乱打乱闹。当我问起他听说李牺牲后的心情时,他说,我们俩用东西都不分……虽没有下泪,但声音是哽咽的。
晚饭吃高粱米,菜也不甚佳。营里打来电话:你们要好好招待,他是我的老首长……其实我和他们在一块吃,觉得非常舒服自由,非常愉快,我吃了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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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日
早晨四时起床。在连部睡懒觉是不可能的。我这人一定要这样逼才行。昨晚八时睡觉。他们把最好的床,编的软软的条子床让给我,自己支一块门板儿。我躺在蚊帐里。房子除后山接房檐外,其余都是切的半截山坡,南面没有修,好像一个棚子。房外面有两株松树,我的床头外有一株松树,虽然夜色深浓,但也看得见这些树干。空气十分新鲜清凉,使人十分愉快。睡在这样的地方,身体一定会健康的。
上午与张德明谈。又与打飞机的几个人谈了谈,可惜打飞机的人谈得很不精彩。可见想收集材料有多困难。
副指导员对指导员很尊重,极像一个才任新职的干部,零碎事情他处理得很周到。有时还帮助收拾碗筷。说话处处带请示的语气。
谈完打飞机,很困倦,睡到下午三时。这种松懈现象是因为我对采访方式的动摇。我不敢相信这种方式能有多大的收获。下了一天的雨,躺在床上,雨飘进来,于是就把蚊帐放下遮雨,在雨声哗哗中睡了很久。
饭后,我利用空隙到战士演出队去,因为他们快要分散了。
战士们马上热情地演出了。因为外面下雨,他们都打了赤脚,和我在一起挤着,只剩下几平方尺大的一小片地方。节目有快板、坠子、四川的金钱板等。我注视着他们黑红的脸和赤脚,觉得那么那么美,美得迷人。我若是个女的,真愿嫁给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皮肤的颜色。有一个电话员,脸儿圆圆的,说快板时脸仰着,天真得像父母面前的小孩子。指挥员呵,你们是幸福的,你们有着这样可爱的战士,你们有着这些金子也不能换的宝贵的财产。如果说你们是战士的父亲,你们拥有多少优秀的可爱的儿子!他们演奏完了,我又提议,让他们每人都来一两句家乡戏曲。一位身材粗壮的河南新战士,另外,有一个修工事的模范和一个班长 班长是过去的解放战士,立刻来了一段河南曲剧。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令人入迷的宽大和谐的声音。我要是一个音乐家,我会把这些音符纳入我的乐曲中。那位脸黑黑的战士,拉着弦子,头微微偏着,他的姿态就是一篇朴素的诗!此外山东人、东北人、四川人、西康人……都来了一段。熄灯号吹过了,我表扬了他们。这时,通信员和副指导员张德明接我来了,我跟他们回去。张德明没带雨衣,在灯光下,我见他淋了一身的雨点。兄弟!我感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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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日
睡在这里,完全像睡在森林野莽中。听着雨声,风声,多好啊!
早晨,屋子正中出现一汪水。屋门口很高,为什么会进来这么多水啊。原来,墙角里有一个泉眼,在开始修建这座草舍时没有注意,快修成时才发现了。通信员们只得把水淘出去。这真是志愿军生活中的趣事!
按照计划,今天与几个打坦克的功臣谈话。这个连曾经在一天之内打坏敌人五辆坦克。其中有我第一天碰着的红着眼睛的河南战士,还有一个也是河南战士。谈得很生动有味,了解了他们可贵的求战的心情。
他们练兵学技术,是按兵器分类集中的。张德明挎起手枪带着重机枪走了,各营的火箭炮和无后坐力炮由各连副排长或副指导员带着来了。战士们在小树林里坐着。
下午去看打靶。这是我第一次坐得这么近看打火箭筒。战士瞄着二百五十米远的小旗射击。这种武器在射击时前后都冒出一溜烟火,炮筒的后坐力把战士推出好远。这都是祖国造的武器。六发炮弹没有一发打中,只有几炮打在附近。他们都是第一次打,没打的人,请求要打。
又到一个小山洼里看无后坐力炮射击,一个副排长黑黑的脸,黑眉毛,双眼皮,帮着战士瞄准时,他的黑脸贴在黑油油的炮身上,多美的形象。
晚上到班里转,只因自己不是战士出身,彼此生疏,很难一下接近。到一个熟悉的班里,那个红眼的战士正接待我,一声哨响喊他去背木头去了。又到一个班里,一个湖南战士正在那里砍树枝搭炕。另一个往炮架子上绑树条。搭讪了几句,看他很拘束。又到一个班,看见一个年轻的战士(后来知道他叫刘生春),正在那里吹他怎么俏皮的故事。因为他资格老,又是班长,别人也不管他,尽他吹。我虽然去了,他吹的兴致一点也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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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
今天说要听归国代表作报告。战士们都全副武装,自动地穿得很庄重,戴了纪念章(平时不舍得戴),背上伪装盔。会场设在一个山洼密林中。前面搭了一个小土台,周围布置着标语,挂着祖国人民赠给的锦旗。由贾震仓同志报告,他嗓音很大,一直讲了七个小时,后来声音都哑了。我面前的战士,瞪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不断地鼓掌。尤其听到毛主席对王永章的嘱咐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报告完后,是自由讲话。有两个战士(一个是那个红眼睛的河南战士)虽然讲得干巴一些,但能听出战士的心声。营长一定要拉我去营里吃饭。这位营长个子不高,黑黑的,今天也穿了新衣。他走路敏捷灵活,走得很快。吃饭时,到另一处作报告的赵慧先也回来了。她脸上有两个酒窝,老是笑,在北京曾到过我处。她嗓子也哑了。她说那边会后有五六个讲话的,一个原来落后的战士讲着还哭起来了。讲到祖国人民,眼里的泪滚着。营长本来很热情地照顾大家,一见有女的来了,忙躲到一边去了。吃饭时,他怎也不肯到女同志这个桌,勉强拉过来,他脸一直朝一边看。他是多么的害臊啊。赵慧先不断给我拿饼,弄得我也不好意思,但我感谢女同志的热情。
晚上回来,副指导员布置讨论,参谋长布置明天练兵的编组,营长召集班排长开会,搅到一块儿去了。
不管怎样,我争取时间去听讨论。到一个班,讨论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