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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城外就是故乡-第6部分

小说: 城外就是故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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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加上一个奇大无比的惊叹号,更像是全县几十万人民的齐声呐喊。这条标语是县委决定之后,由父亲带领整整一个生产队的劳动力完成的。多年以后,父亲讲到此事时,脸上还堆满成就感。
  父亲也是我最初的偶像。还在乡下时,他曾带了县宣传队就在我上学的学校戏台上为全乡贫下中农演革命节目,曾经背了枝用来打野鸭的小口径步枪从学校经过,曾经拿了本子在学校外的河边画一幢老屋,引得放学回家的同学都叽叽喳喳地议论这是谁谁的爸。这些是对我在那些乡下孩子面前虚荣心的强大支持。有时我与父亲从乡下进城,一路上金黄的油菜山洪一样从山腰流泻谷底,形成大小不等的金色湖泊。喜鹊欢叫,燕雀啁啾,我的想像在父亲的光辉照耀下飞翔。我不停地提问,比如汽车和摩托车谁跑得更快,美国和苏联倒底谁厉害,毛主席是不是天天吃肉等等。好像父亲从来没有被问住过。他几乎是城市的代言人,一部专为儿子打开的百科全书。我还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蛮标致。这更让我佩服。他说,你要多读毛主席的书,我就天天翻那本砖头厚的毛选。他说,毛主席专门把大学毕业的儿子送到乡下劳动,怕他把书读迂了。于是,我又真的怕成书呆子。就想,一天到底该读多少页书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小城正在失去记忆(7)
我进城上学后,小城投射到父亲身上的光环在不知不觉中淡去。并且他的谨小慎微和不谙世故在我面前暴露无遗。渐渐,我已在心中将他平视。还有,他胆小如鼠却常常对我声色俱厉,这让我好几次在同学面前丢面子。一天我又端起饭碗到文化馆报栏前边吃饭边看报。这报栏是我窥视小城之外广阔天地的唯一窗口。而父亲一贯活学活用伟大领袖的思想,经常在我面前批判死读书,读书死。当他又一次声色俱厉地硬将我召回家中,又继续声色俱厉地教育我时,一场反对旧秩序的起义终于爆发。当着他的面,我一脚将脚上的木板拖鞋使劲踢向空中。拖鞋触到天花板后,在父亲的惊愕中砸向地面,声音惊堂木一般响亮。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早已跑上了大街。我这次完全是想完成一个男子汉形像的塑造,也是一次精神独立的公开宣言。我觉得父亲那些陈词滥调早就听够了。他那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应该被冲个落花流水。激情让我充满了勇气和智慧。在大街上乱走时,我设计了许多报复父亲的方案。想得最多的是让自己消失,其中消失的方式中还包括死或装死。想着父亲知道我“死”后的无比震骇,就窃笑,就享受着报复的*。大胆的造反却以平淡收场。是母亲居间调停将此事摆平。从此,我与父亲的关系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我变得比以前更加规矩,画画也更加勤奋;父亲则对我大加放纵,以致后来我在许多重大事情都自作主张,包括对美术的背叛。我的这种作派让妹妹加以仿效,唯有弟弟仍然是父亲面前的应声虫。
  泊了车,我要了一杯茶,在虚拟的家门口坐着。母亲是因为糖尿病去世的,那病在那时被人称为“富贵病”,而它偏偏来到我们这种贫寒之家。弟弟也早已夭折,年纪轻轻也“富贵”了一回。妹妹与银行的同事正在麻将桌上。父亲不知去向,电话没人接。现在,只有让这棵老槐树陪陪我。这里原来有一条河,从涪江引入的城中之河。这槐树原来就长在河边。春末夏初,槐花开满枝头,一切都笼罩在它的清香中。这是一个季节的气味,也是家的气味。我坐的地方应是我家的窗外。在这里原来可以看见南北河上各有一座石桥。每到夏天,河里荷叶田田,一片蛙声。孙竹篱曾是我家邻居,他以荷为代表作,或许与此有关。现在河被填平了,水面被地面砖取代,小船被汽车取代,荷叶被麻将桌取代。这棵老槐树原来还有许多伙伴,其中一棵长在文化馆大院内,后来被风齐齐吹折。折断的地方我曾掏出好多颗子弹头。*乱世,造反派喜欢在这里朝树干开枪取乐。他们等于是在上面打了齿孔,让风撕了一回邮票。
  好不容易问到了文化馆。原来的文化馆已片瓦不留,新馆被挪到了广场边的一个角落。那些报栏、展览馆、图书室和画室,已像水份一样从那座小楼里被挤掉。还有一个叫“红房子”的歌舞厅,大摇大摆地趴在它的身上。我听到了文化馆在重压之下的喘息之声。
  河的秘密
  拍打思乡之梦的常常有一条河。我梦中之河是涪江,位于城东。这是两滩之间形成的广阔水面,故乡称之为沱。儿时这里樯桅如林,太和镇几乎有一半人家与河上营生相关。中学时我的写生活动也主要在这里,因为它处处可以入画。那些船,那些芦丛,那些树林,那些水鸟,还有水中那些重叠繁复的倒影。夏天,我还天天在这里游泳。起初父母都是严禁游泳的。回家稍晚,父亲就要盘问,开始我撒谎,但父亲有他的侦查手段:用指甲在身上划。如皮肤上划起有白印,就再也无法抵赖。好汉不吃眼前亏,认错、低头。如桀骜不驯,就可能挨打。后来我们都有了反侦察手段:游泳后再去蹦跶一阵,打球,疯。臭汗一出,皮肤不再紧绷,侦察手段失效。有一次再以此去对付时,父亲嘿嘿一笑,说,我专门到河边了,看你娃儿还游得可以,放你一马,但每天必须准时回来!

小城正在失去记忆(8)
从此,我与几个同学经常在一起,充分享受着自由。藏赵二娃的裤子,害得他像夹尾巴狗一样躲在树林里不敢回家。在货船上学跳水,不是脑壳插进淤泥就是碰到石头。坐在木排上,想潘冬子小小竹排江中游的神气。赵二娃他爸是放木排的,我们好羡慕。
  但小城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那条河。一条若干公里长的水泥长堤,利刃般切断了河与城的联系。三座大桥像三只爪子伸过河去,将对岸那一块小平原紧紧抓在手中,很快就要完成对此岸某一角的克隆。河滩已经消失。挖沙形成的深坑赫然密布,像是经过了多次饱和轰炸。终于看见了一小片树林。就在当年藏同学裤子的地方。并且还有一大群牛。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小城这一处最后的田园风景不过是一处牛的死牢。射洪牛肉自古有名,现在也是。它几乎与沱牌曲酒齐名。这些退役的耕牛,即将以自己的死亡成就人的盛宴。从牛鼻、牛蹄、牛尾、牛鞭、牛羞(从著名的麦加牛肉大酒店得知那是母牛的生殖器),到全部牛肉和牛杂碎,都是牛给人送上的最后的礼物。它们现在被拴在树上,忧郁地望着河边。它们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种叫“牛”的动物,而是未来的卤牛肉、红烧牛肉、酱爆牛肉、火爆牛羞和牛鞭汤。我曾听到欧阳夏丹在中央电视台二套节目中带着灿烂的笑容说,牛是多愁善感的动物,即使在交易、迁移过程中也会有被屠杀的恐惧感。我想起了行尸走肉一词。祖先们创造这个词,难道是专门配置给这些多愁善感的可怜家伙的吗?
  小时候在河边看过杀牛。汉子们用绳子将牛蹄一串,然后冷不防一拉,绳子收紧,四蹄被缚一处,牛便訇然倒下,像一次塌方。待尖刀往牛脖子上一抹,血喷涌而出,牛抽搐几下便断了气。刚才还雄纠纠的黄牛,这时远看像一堆黄泥,近看像一摊牛皮。牛死时眼角都会流出一滴浑浊的眼泪,这会博得好心肠的人们一声叹息。或许,这时的牛就已经很知足了?小树林中传来一声牛的长哞。我猜想,这一定是头阅历丰富的老牛; 在用悲怆的语调朗诵意味深长的箴言。并且,这箴言一定是送给这河、这小城和小城中我那些父老乡亲的。
  城墙上下那些盛开的花
  退回城中。古老的城垣是孕育我的又一个子宫,是我那些记忆的容器。永远要感谢那位我已不知名姓的县大老爷。那是大清嘉庆六年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猜想他那天心情极好——暂时卸却了政务的纠缠,从金华县衙顺流而下,青山叠出,碧水蜿蜒,如诗如画,实在没有心情不好的理由。好心情便是一场柔柔的春雨。巡视广寒驿,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下基层,调研,一路与它沾边的莫不受到滋润。这当然包括那天广寒驿士绅们商界领袖们的诉求。那时广寒驿周边早已挤满无数商号和客栈,形成城市雏形。县大老爷当众拍板筑城,好比是今天的计生委主任给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发了张准生证。于是太和镇得以在一个小小驿站的体内发育并顺利分娩,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城。
  我决定沿城墙蹓跶一圈,贴近地感觉它的体温、体味和心跳。城墙完好,城堞整齐,城楼高耸,说得上华丽和雄伟。走近了才发现眼睛受了骗。原来的老城墙已掏去了瓤子,外面贴了黄灿灿的瓷砖,像是县剧场的景片。商家的门面紧挨着躲在城墙的肚子里,向路人兜售真真假假的名牌时装、盗版碟子和猪饲料。城墙上还有不少叠加上去的房子,扮相古老。歌舞厅、洗脚坊、麻将馆和*在里面花朵一样盛开。老板、客人、小姐或服务员坐在门前,目光都处于不聚焦状态,懒得动弹,像是深藏暗伤。赭红涂料覆盖的墙上,诸如店面转让、商铺招租、招聘洗头妹和服务员的广告密密麻麻,证明了形形色色的老板在城墙上下一茬茬地生生死死。他们短暂的职业生涯也具有花朵的属性,一夜绽开又倏忽凋零,让人目不暇接。少不了游医广告。包医梅毒和尖锐湿疣,连顽固的狐臭也有祖传秘方。手机号码。旅馆房号。这些已是城市身上抠不掉的牛皮癣。我甚至还在城墙上看见了“枪”、“*”及其联络方式,把我的想像导向那些恐怖片,好奇心驱使下打电话的冲动还在萌芽状态就被消灭。 。。

小城正在失去记忆(9)
北门附近我终于看到一样亲切的东西:烧饼。虽然价格已由当年的六分涨至五毛,但椒盐依旧,酥脆依旧。我小时的早饭一直是父亲给的一毛钱,里面就包含了一个烧饼,外加一碗花生稀饭和一小碟泡菜。这一毛钱支撑了我无数个早晨。无数个早晨的上学路上我都拿着烧饼匆匆赶路,感觉踏实,像把自己命运的方向盘握在手中。烧饼的香气唤醒了一个时代。70年代的老城墙在烧饼炉边复活。
  我又清晰地看到了城墙下嗡嗡地纺着丝线,丝线面条一样沿墙根绵延,响彻整个白天。弹花匠在城墙洞里弹棉絮。长弓吊在胸前,木槌击打牛筋,声音单调悦耳。我常常站在路边呆看,觉得那师傅比我更像艺术家。城墙根也是一个百味交集的地方。比如酱园晒酱的咸酸、酒厂酒糟子的香甜、布壳子作坊烂布的霉味和浆糊的酸味,还有卖水的老挑夫挑着水桶去去来来,溅湿地面而泛起的土腥。这一切,合成了小城的《清明上河图》。
  一位姑娘从城墙边婀娜而来。身材颀长,柔发飘飘,五官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一张圆脸上。这位从感觉遥远的另一个县城来的排球运动员,和我同属高76级,因为地区排球运动会而与我在饭桌上邂逅。她打球,我采访,一些漂亮的词藻被我不知不觉间堆砌在她的身上。我在她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迸溅的火花,我心中也有些异样的东西在涌动。然而我们都只把心扉半开半掩,后来的信来信往充满空洞的豪言壮语,像是那个时代标准的命题作文。最终,一个自命不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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