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换好红缎吉服,梳好花头发髻。拿起一面铜镜,我戴上了珠光满翠的凤冠。
想不到第一回穿凤冠霞帔,居然是要嫁给一个杀父仇人!
呵,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只是觉得对不住得雪,因为我利用了她。
今日是王世充娶妻之喜,在他心内,妻子是得雪。可若当他揭开喜帕后,人面是我,不知他会有多可笑滑稽。
铜镜中的我,粉雕玉琢,却丝毫看不出新娘子该有的甜蜜与欣悦。
我的眼睛从镜下移,停留在桌面上的匕首。心里道:“爹,当他揭开喜帕的那一刻,我便会让他带着内疚去见你。”眼睑低下,我伸手欲拿镜前的匕首。
岂料,手未及,已有快影将它掳走。
我瞪眼转头,眼皮霎时一跳。“得雪?”
她将匕首握在手中,眼神直逼我。“你要干么?”
我施施然起身,摊开右掌。“给我。”
她动了手指,却无心软意味。“你要它来干么?”
我不想告知,只能将手伸前。“给我。”
得雪幡然醒觉,“你要杀王世充是不是?”语毕,她的眼里起了丝微的阴狠。
忽视她的明知故问,我收回了手。转身,坐下。“这是好机会,也是可能的机会。”
她仿若明白,“是以,你假借成亲,实则刺杀?”
我承认道:“是。”
得雪蹲下,将匕首“啪”地拍在了桌面上,双手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她。“‘王氏父子娶段氏姊妹’的谣言是你散播出去的对罢?”
我平稳道:“是。”
她笑道:“段氏姊妹是你和我?”
我声调不变,“是。”
她看尽我的眼底,忍着一口冰冷。松开了双手,摊出右掌示意道:“给我!”
一时三刻,我糊涂了。“甚?”
她将右掌推前,递至我眼睑下。“把凤冠给我。”
我心头激荡,抬眼攫住她坚定的目光。“你想干么?”
她烫了烫喉咙,仿佛饮下了滚热茶汤。“我要嫁给王世充。”
我迅速起身,绝然地否定道:“不可!”心想道:“莫非她不晓得王世充看中了她?如今她这么做,不正是自投罗网么?”
她冷笑问道:“有何不可?”
霎时间,我说不出一言半语。
得雪道:“王世充没有言明娶段氏姊妹的沉冤抑或得雪,我为何不可嫁给他为妻?”
我怫然大怒,想道:“蠢人!我就是知道他想娶的人是你,才会代你出嫁!”吞声吐气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作声,睇视我的脸容。
“此次刺杀,我不知道胜算有多大。遂你马上收拾细软,离开洛阳。”我作为姊姊,本应保护妹妹。
得雪漠然道:“该离开的是你。”
我顿眉,眼神充满疑惑。
她生硬地别开脸,清淡道:“我方才写了一封密函,送去王家,言道必须让王玄应收下。信上说着‘公子心爱之段氏,欲于夜里逃离洛阳,还请公子遣人将其逮捕’。王玄应要娶的人是你,他晓得此事,定当遣人追捕你。我想,他现儿应该在路上了。”
我牙关绷硬,双眼抖颤,嚷道:“你出卖我!”
得雪衬着下颔,冷声道:“若非你先利用我,我不会有此一招。”
我的心收紧,腿脚虚软。
她道:“你利用王氏父子对我们有情,遂说着要让他们娶我们。王世充想娶我,可你为了报仇,隐瞒着我,想趁此代我出嫁。”
我惊得无言,但也明白,得雪是聪明人,我想的什么她一概知晓。
我压下身体的震骇,说道:“无论如何,我必须嫁给王世充。”隐着泪水,吞下软弱的声音。
她瞥我一眼,“他中意的是我,我何不正中他下怀?”
我莫名地激动,看她道:“你莫要忘了李密!倘若让他知道你有此决定,断然是不会放过王世充的。”
她错开我的眼神,冷道:“此事你毋须多管。快走罢,王玄应的人快来了。”
“段得雪!”我吼出她的名字。
她绕过我,坐在软垫上。拿起梳子,开始梳发。
我缩起拳头,“你知不知道你在作甚啊!”
她平静道:“你放心,杀父之仇我永生不忘。”
我的拳头响起“咯咯”的声音,忿怨地将凤冠强行摘下,扔在她的面前。随后把身上的红衣脱下,丢在地上。看了她几眼,我终是愤怒而去。
得雪将桌上的凤冠抱在怀里,眼睛一花,泪水决堤。“沉冤,对不住……”
从后门离开,我估摸着跑了一段路。进入了草丛,回头见,也无人影,遂暂时卸下防御。
周围黑暗得很,眼睛不能像夏日里的萤火虫看得透彻。
我喟叹,气息不匀。
得雪,我究竟连累了她。这么好的李密她放下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王世充。
我忽觉生闷发愤,大力捶腿,恨自己的无用。
乍时,我想起爹的瑟没有拿出来。得雪嫁人,怎还有机会回去取。转身,正欲跨步。突然,蓊郁的草丛间碎开了片片光泽,似篝火,又似红霞金光。
我“叮”的脑袋响起警惕之音,确定那是火光。心想道:“莫非是王玄应追来了?”话不多说,赶紧走人。俯身弯腰,在草丛中穿梭。
耳力尖锐的王玄应一听便知,是我这个囊中之物。他朝上挥手,示意手下钻入草堆里。
我跑几步就回头看,火光似乎愈发凑近,心中悸道:“难不成发现了我?”不行,让他捉去了,定会受屈辱。
跑?对,就是跑。
深呼吸,我挺起腰。蓬松的草沾在我的头和身,却也恰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王玄应远远就捕捉到小小的身影,不禁想道:“游戏开始变得有趣了!”大声说道:“沉冤,你别跑了。这儿暗,你容易摔着。”
我暗自啐了他一口,旋身迈步,飞快地向前奔跑。
王玄应早知我的不听话,嚷道:“既然你要跑,我便陪着你罢。来人,追上!”此时,一簇簇的黑影从草丛窜上跳下。
我边跑边想道:“只是跑,根本就毫无用处,得想法子甩开他们。”嗯,就这么做好了。
跑了不知多久,我突然刹住了脚步。簇簇黑影见此,竟有些停不住脚。我四下张望,王玄应并未跟来。待我往下一步想法时,几个黑影刹那攻来,与我打斗。
簇簇黑影疾速转圈,一念之间已将我包围。我站在中央,左顾右盼,恐防有诈。踏步进招,先发制人。举手劈向敌人手臂,光影一闪,已退出数丈。一条黑影跻身蹬脚,左手一出,已将我肩膀紧紧扣住。我挣扎地看向他,右手侧劈。他跳起,翻身旋转。此时,我的左手往他身上一推,打开他握住我肩膀的手。杂声窸窸窣窣地响起,我只管左右瞟去,竟分了心。背脊挨了一拳,我已“砰”地飞落地上。来不及感觉伤口的痛,立时跳起身,双拳拉开,架势上前。
几条黑影连续攻来,将我逼退。我连连退后,自己处于弱势。他们也料得,全然攻我要害之处。我蹙紧眉头,右拳相抵,先是挡住了一个黑影撒来的掌风。震退三步,我“咝”的呵气。但见其余黑影从四面飞来,我微微一惊,遂立即俯身前窜,从一人的右侧滑过。我立即变换招数,双手打去,夹击那人。他对付我简直是易如反掌,右手挥袖,略略撇带,袖子已伸去我的喉咙前。我侧身弯腰,后空翻跃起。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不让我落地,遂合璧将我逼近。我只能朝后退,突然风速变转,右后肩“咯啦”地被人用掌击中。我踉跄几步,旋身一跳,躲开了正面而来的黑影。稳住脚步,手按住了右肩,喉头里略有细微的血腥。我吞了口唾沫,双目顾盼左右,找寻空位窜逃。
外走一步,黑影见我定位在那,正欲飞去。我赞叹自己的慧黠,身子转内,朝着露出的破绽跑去。黑影吃惊,当下驻足。调整方向,跟随我来。
我心里妙想道:“打不过就跑,果真妙计!”此计也是屡试不爽,我因此加快了脚速。
黑影在后头步步追进,我两腿似是生风,跑得遒劲。盘踞涡旋地上的风,蓦然旋绕着我的身而转。顿觉风的气息紧密,电光石火,激起微茫。
我的小腿肚突然松软,一个趑趄就跌趴在地上。侧头看去,正有一枚暗器射中了小腿。瞬时,只道是身上血脉倒流。我咬唇一忍,双手撑地弹起,继续向前跑。
汗流浃背,透着凉气。感到后头的黑影愈跟愈紧,我胸腔骤然起火。拨下头上的木簪子,蹲身折返一刹脚。扭转簪头,瞧见有几根木刺溜了出来,我瞬时将木刺疾速投去。黑影煞有驻足,闪身躲避木刺的攻击。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看他们,直觉自己的笨拙。转头,拔足就跑。身体沉重,吃力地喘气。似乎不再有多余的力气,头脑也变得混沌。擦干头上的冷汗,想道:“崴着脚也要跑!”决不落入王玄应手上。
不前处就是悬崖,还要跑么?
夜,月亮升得很高。光影斑驳,轻纱般地跳起一霎的画境迷离。星斗镶在了那遥远的天河上,仿佛是西天王母发梢中的银发簪,取下一划,便划成了牛郎织女的天各一方。
前面苍峰翠岳,侧壁是陡坡纵横。越过了满木青翠,我已经是穷途末路。黑夜的山峰呈墨蓝色,雾霭渐愈泛起,乳白的轻纱把重山笼罩,形成了屏障。
山下,平复的地面驶来一辆马车。
山崖边,我停步下来,气喘如牛地回望着一簇簇的黑影。人数太多,以多欺少。我慢慢退后,自感腿肚的麻痹感越见沉实。
黑影步步走来,我就横着步后退。再看,低头就是陡坡,多深、多陡我未知,但是摆在眼前的就有两条路。
一,保住性命跟他们回去;二,跳下去抑或还有生机。
二择一,人生之苦事。
黑影纵身跳起,空中踏步而来。
我往后一退,谁知一脚着实踏错。整个身子不听使唤地翻身跌落,随着陡峭的山坡滑下。我大声惊叫,身体打滚下落。
黑影落地,沿着崖边纵观,此后面面相觑,皆产生恐惧。惧的不是我摔下去,而是怕被王玄应责罚。
极快的冲击,猛烈的滚动,我火速地拉住一虬树根,可身体的承受力已经超过了树根在陡坡壁上的扎根深度。
我拉扯着树根,身躯“唰”的与壁身泥土摩擦。陡然间,我翻着跟斗似的打滚下山,我尖叫着,双手试图寻找更粗的树根,可是腿肚的虚弱给予了我无声的致命感。眼前一暗,觉得漫天金星。
不知翻来覆去多久了,我的身子滚动在略有起伏的沙地上,头颅似若撞到石头上。一刻间,我的脑海里出现无数个天旋地转。金星化作了弯弯的长线,再此下去,定当血流成河。头痛得要死要活,眯起了双眼,还是见到繁星冗杂。
马嘶叫出声,小厮制停了车的走动。
里头疑惑发话道:“是何怪声?”
小厮跳身落地,挑起布帘。“回两位公子,不远处似乎有一黑影。”
里头的人看了看坐在他隔壁的另一个人,问道:“公子?”
一道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下去瞅瞅。”
那人闻声点头,跳下马车,只见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他和小厮将一架木头造的轮椅搬下了马车,然回头将车内的一个袭着青衫的少年扶入轮椅上。
少年推着轮椅,轧过碾着小石头的荒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