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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浩然口述自传-第9部分

小说: 浩然口述自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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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书借到手,也加倍地珍惜。我不能不珍惜,也不敢不珍惜。一则,怕真弄坏了,包赔不起;二则,尤其怕从此人家不再借给看。
  他见我守信用,就把存着的书都陆续地借给我看了。那些书多数是中国的古典小说,比如《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还有一本张恨水的《啼笑姻缘》。
  借书看这条门路打开之后,凡是听说左右村里谁家有书,我都设法通过别人或是自己亲自去找到人家,把书借到手,这使我在精神生活上,过了一段“丰衣足食”的日子。各种各样的书籍,带着我一次一次地离开盘山右翼的小村庄,去往各种神奇的天地里遨游,给了我极大的欣慰!这对一个身居穷乡僻壤、孤苦伶仃的孤儿来说,该是多么宝贵的享受!
  正在贫困和战争双重压榨下的农村,我能敲开门的那些小家小户,连打盐都没钱,谁家买得起书呢?所以没过多久,我就再也借不到一本能看的书。最后不得不找几本丹方之类的药书翻翻解闷儿。这种刚尝到甜头又给夺走的“卡脖子旱”,给我精神上带来极大的痛苦,比渴比饿还令人难以忍受!
    2
  有一年冬天,一连气下了好几场大雪。喝过腊八粥,左邻右舍全都不顾寒冷地忙起来。村里的三盘石碾子,一齐“吱吱扭扭”地叫个不停。西场和北院的两盘私人的碾子,不光小,还没棚,使用起来既费工夫又挨冻。所以人们都抢东头的那个大的、有棚的官碾子,用牲口套或笸箩簸箕站队,一户挨一户地往下轮,轮到白天就白天使,轮到黑夜就黑夜使。
  我姐姐学着别人家的样儿,很有兴致地准备“过年货”。她浸了小米,淘了麦子,抢到碾子,用细箩筛,轧了些精白的面,蒸一锅枣馒头和一锅豆馅饽饽,还做了一锅黏糕,把这些东西放凉,再冻成冰坨坨,存在小缸里边。这么一忙,就到了祭灶的日子。姐姐跟我商量,得把圈里的猪卖掉,好过年。
  

看书:少年时代的“蠢事”(3)
我看看那只正在长膘的半大猪,有点舍不得。
  姐姐说,不卖猪,到哪儿弄钱去?就算不添件新衣裳,总得割几斤肉吃呀!
  一提到肉,我立刻动了心,还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次,我从邦均镇买来二指宽的一条肉,姐姐还把它分成两顿吃了。从那以后的四个来月,再没见过荤腥,平时熬菜用蓖麻子炝锅,做野菜饽饽的时候,就炒一把黄豆擀碎,放在里边当油。我正在长身体,需要吃点肉,肠肚太寡净,偶尔闻到从邻家院墙那边飘过的肉味儿,我就馋得吸溜鼻子,一口一口地咽唾沫。到集上卖山货,或是打醋买盐,路过卖肉食的摊子,走出挺远,还忍不住回头看几眼。啊,过年了,要吃一顿粳米干饭、粉条炖肉,多美呀!
  我们眼巴巴地盼着猪贩子,到了二十八他才来。他欺负我们是小孩子,又看出急等用钱,就使劲地往下压价。尽管好几个表兄在旁边帮着说好话,他也不肯给面子。
  我有点发火,几次想关上猪圈门子,说声“不卖了”,给他个颜色看。
  姐姐挺为难地望着我问,咋办呀?卖吧?
  想到过年吃肉,我只好咬着牙点点头。
  卖了大猪,归还了赊猪崽的钱,又用现钱抓了两只小猪崽,填上圈,剩下的钱只能割三斤肉。姐姐和我一盆一瓢地喂养它###个月,就得到这样一点点报酬。
  邦均镇每逢二四七九的日子有集市,年前只剩下腊月二十九这一个集日了。夜间,为了那仅有的三斤肉钱,我们姐弟两个躺在炕上,商量了半宿。
  姐姐说,割二斤肉,剩下的钱买点大料、鲜姜、豆腐片,还有余钱的话,给我量一尺半葱心绿色的头绳。
  我说,啥也不买,就买三斤肉,阔阔地吃上一顿!
  姐姐说,不放佐料不香。
  我说,肉就是香的嘛!
  姐姐犟不过我,只好说声“由你吧”。可是过一会儿,我刚一迷糊,又被她叫醒说,不行,还得买佐料和豆片,过了三十,还有初一初五哪,光吃肉咋叫过年?
  我说,二斤肉,一半炖着,一半当饺子馅,够塞牙缝呀?
  姐姐说,我不吃,济着你吃够行不?
  我只好答应她,过一会儿一想,不妥,一年到头,姐姐比我还辛苦,就两个人过日子,哪能我一个人吃肉,让她看着呢?于是,我又把已经入眠的姐姐叫醒,把我们的车轱辘话,再转上一遍。
  就这样,直到我们困倦得脑瓜像凝固了一样,才停住嘴。早起喝粥,接着商量。我不得不上路,姐姐把我送出门口,我们还没拿定个统一的主意,到底是割二斤肉,还是割三斤肉?
  王吉素村离邦均镇八华里,很快就走到。远远地看到一片攒动的人头,听见一阵嗡嗡的声浪,我就兴奋起来了,加快步子,钻进拥挤的行列,立刻感到眼花缭乱,耳鼓被震得什么也听不清楚。我挤着挤着,好奇地朝一个扯着大嗓门吆喝眼药的小贩看一眼,他旁边有一个地摊,闪起红的、绿的和黄的色彩——那是铺在地上的几条麻包片,上面摊摆着各种唱本,还有一摞发了霉的旧书。
  我差点儿惊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往那边挤。我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还踩了谁一脚,既没顾上赔不是,挨骂也没听清楚,就扑到书摊跟前。
  这个镇子很大,是京东第一大镇,有众多的酒烧锅、油粮店、杂货铺、饭馆子,以及五花八门的摊贩,却没有一处卖书。这书摊是我生来头一次看到卖书的。那人挺瘦,胡子花白,戴着一副缺一条腿的眼镜,穿着皮马褂子,既不用嘴声嘶力竭地吆喝,也不举着货物招摇,而是两手揣在袖口里,沉默安详地坐在那儿,看着两个蹲在面前的庄稼汉翻书,使人对他肃然起敬。
  我蹲在两个庄稼汉的中间,先翻看那散发着油墨味道的唱本。
  唱本全是薄薄的,大部分属于北平打磨厂、宝文堂之类的小书作坊印行的,用着上了红、绿、黄颜色的粉连纸当封面,封面上的书名和粗糙的图案全系一色黑的,其内容多是地方戏曲和大鼓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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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少年时代的“蠢事”(4)
我原地不动地蹲了许久,翻来覆去地掂量着,最后下决心挑定一本,赶紧又挑另一本,唯恐人家不让再翻,从手里夺走,或者收了摊子。我把选中的买下来,差不多等于一斤肉钱,心想,那就少吃一斤肉吧,书比肉好。
  把买下的唱本小心地放进“捎马子”里,我应当走了。可是,小书摊像伸出无数只无形的手,拉住我,使得我虽然站起身,却迈不动大腿。我恋恋不舍地朝一摞子旧书溜一眼,发现那儿有一套《绣像水浒全传》。我又蹲下,拿过它,打开蓝布的封套,掀开一本的扉页。许多在戏里出现过的人物形象,跳进我的眼里,感到格外的亲切。接下去看的是题目,什么武松啦,李逵啦,宋江和石秀啦,更是我常常听别人谈论的姓名,是我心里边很熟悉的。石秀杀嫂的翠屏山,就在我们蓟县县城的东南边嘛!
  当我刚开始捧起这套书的时候,还有一种逛大庙的感觉,尽管敬仰爱慕,却又觉得是高不可攀之物,这样一翻,特别喜欢,忽然萌生起一股子强烈的占有欲望。以前从戏里和乡亲们口头上听到的一百单八将,他们曾经使我赞叹不已,一次次被煽动起好奇心,这会儿,急切地希望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想深一步探视昔日英雄们留在梁山泊的足迹……
  我的心“怦怦”地跳。十冬腊月,滴水成冰,汗珠儿却从我那裹着小棉袄的脊背往下爬,从我戴毡帽头的脑门上往下滴答。我壮着胆子,使足勇气,张了几回嘴,才颤抖抖地问出一句话,掌柜的,这套书多少钱呀?
  卖书人漫不经心地回答了我,同时从我手里类似夺去那样把书拿过去,小心地套好,放在原来的地方。
  我慌张而又无力地站起身。那书太昂贵了,差不多等于二斤肉的钱,我买不起呀!
  就在我要离开,又不忍心离开的当儿,一个穿着黑布棉袍的中年人凑过来,弯下腰在书摊上看看,随即伸手翻翻唱本,接着翻起旧书,最后捧起了那套《绣像水浒传》。
  这如同摘去了我的心。我使劲儿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手,盯着他手上的书。我想,他看中了这书,他要买,他准有钱,他能够买得起。
  他果然问价了,得到回答以后还不放下,又一页一页地翻着看。
  我急了,胸膛一热,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从那中年人手里夺过那套书,紧紧地抱在怀里。
  中年人和卖书的老头儿都被我这突然的举动闹得一愣。
  我赶忙腾出一只手,从肩上的“捎马子”里掏出钱来,往卖书的老头手上送,同时连声说,我要!我要了!
  卖书的老头儿数数我递给他的钱,又重新把我打量一遍,音调变得十分和气地问我,还往回找零吗?你再挑一本吧?
  我不敢抬头看那个依然站在一边的中年人,就迷迷瞪瞪地顺手拣起一本《六言杂字》。
  卖书的老头儿说,这个,你的钱不够呀!
  我拍拍我的空空的“捎马子”,低声告诉他,真没钱了……
  卖书的老头儿一拍腿大声说,得,大年根儿的,取个吉利,赔点也卖给你啦。
  我背着被书撑得鼓囊囊的“捎马子”,挤出人群,离开闹市,兴高采烈地转回家。走一段路,我掏出书看看,装进去,再走,这样折腾了好几回,心里美滋滋的,脚步也显着轻。往常过年节的时候,别人踢球、打嘎、掷骰子,我什么都不会,只能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热闹,这回有了宝贝书,我就可以关在屋里享受啦!
  小西北风迎着面呼呼吹,老鸹在化了雪的地阶子上呱呱地叫。我觉得一切都是欢快的。当我绕过松树坟,顺着道沟的坡儿走到村边,一抬头,不由得呆住了。
  穿着红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姐姐,正站在村口的大榆树下,眼巴巴地等着我,等着我从镇子上给她割肉来,我们姐弟俩好一块儿欢欢乐乐地过年哪!
  我像一个罪人那样挪到姐姐的跟前,不知咋办好。
  姐姐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做了一件“蠢事”,问我,割的肉好不好?
  

看书:少年时代的“蠢事”(5)
我只能实话实说,没割肉,钱都让我买书了……
  姐姐开始不相信,等她扯过“捎马子”,一翻看,忍不住地哭了。
  我也挺难过,默默地跟在姐姐身后往家走。
  我们晌午饭没吃。我们谁也不理谁地闷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姐姐把一只正要上窝的老母鸡给抓住,求后院的三表兄给宰了。
  第二天过年,我们姐俩儿吃的是粳米干饭和清水煮鸡肉块。那肉,肯定不是滋味儿,我却吃得特别香甜。
  我买到几本书,如同饿汉得到了饭碗,恨不能一口都吞下去。三十晚上看,初一早起接着看。姐姐硬夺下我手里的书,逼着我给左邻右舍拜年。我没办法,挨门应付一下,在谁家也不肯久坐,急忙转回来继续看书。
  一个小穷村的年节,没有鞭炮声,更没有秧歌会,可是男女老少全都换上新的,或是洗补干净的衣服,涌上街头,一堆一伙地说笑玩耍。那活跃的气氛,即使坐在屋子里的人,也能够感受到。在这样的时候,谁又能在屋子里呆得住呢?
  我能!我不被任何热闹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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