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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浩然口述自传-第21部分

小说: 浩然口述自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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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吉素能理解我这“政治第一步”的人太少了,就连好友宋德顺也对我“从政”不满。当我向他解释我对共产党、对黎明的认识时,他打断我的话,气呼呼地说:你快给我拉倒吧!庄稼人一心一意种地,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才是露脸的,才牢靠。我琢磨着,你不傻,能清楚这个理儿。回到家你表嫂就告诉我说你当了啥官儿,我还不信,还呲儿她。睡觉的时候我过去到你家一看,你果真跟一伙人开小会。会散了,你还跟吃官饭的人嘀嘀咕咕。人家都走了,你还追着屁股不放,你也不怕大黑天让狼羔子把你给叼走?告诉你,这回你要往官派上靠,我就跟你掰交情,往后啥事儿你也别找我!我这么说就这么做,不这么做我就不是人!
  我对他的话当然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自知没办法再让我在他的人生哲学圈子里长成他理想中的庄稼人的时候,仍然想好心好意地攥住我的翅膀,以致最后面对我们破裂的友谊,他非常失望和痛苦。
  王吉素的孩子不识字,也不大懂得啥叫革命的道理。但是,他们老实、规矩、听话,安排谁当他们的头目他们就听从谁的,决不可能有人调皮、长刺儿。
  我觉得,当时我是他们头目的最佳人选。因为我坐过火车,用过电灯,上过学堂,会讲故事,会刻影人,还会往白布上、墙壁上或灰抹的炕围子上描画花草鱼鸟。这在王吉素是没有人比得了的,左右村子都出名。所以,我在他们的心目中是能人、文豪。凭这个,有谁能够不服我呢?实际上,自打我一上任,王吉素村的儿童团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很有声色。
  王吉素村的各种组织一健全,便一改以往那种平平静静、甚至死气沉沉的状态。民主建设、民兵、妇女等项工作都比赛似的搞起来,革命的气氛大大加强了。上级的工作人员也都爱到王吉素下乡、食宿,有时候县大队、区小队的同志也到村里驻扎几天,甚至当冀东军区的大队人马开过来的时候,赶上左右大村容不下,也把一些后勤单位安排到王吉素。对我个人来说,环境变化了,接触的人也多了,除了黎明他们,又认识了更多的性格不同、水平不同、作派也不同的搞革命的同志。他们通过不同的方法、手段,自觉不自觉地把许多新鲜的社会知识、生活知识和革命知识传授给我们村干部,尤其是传授给我。我像一块久久干涸着的沙性土地,渴望着社会的、历史的、革命的各种知识的清泉来灌溉。不论是瓢泼大雨,还是微细如丝的小雨,或是河里流来的水,小泉眼冒上来的水,甚至空气凝成的露水,我都一一汲取,渗进心灵的土壤之中。
  于是我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吸取了营养以后,在有心的追求、刻意的效法中明明显显地变化了。内在的变化,人们在短时间内不会留意,外表的变化随时都能引起人们惊讶和我自己的自鸣得意。
  幼小的我,为了让自己快点像一个搞革命的样子,就先在穿着打扮方面学习上边的工作人员,随后再从言谈话语上模仿上边的工作人员,甚至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也都东施效颦。我跟暂时在王吉素落脚的一名大部队炊事班长搞熟以后,赠送他一捆旱烟叶,从他手里要到一顶八路军帽子。我姐姐帮区里一位同志补上衣,我求她照那样子给我剪裁缝做了一件耷拉到屁股蛋下边那么大的褂子。又在邦均集市一个破烂摊上买了一条廉价的皮带。把这几件东西准备齐全,然后一穿一戴,自认为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搞革命的了。跟外人打交道,不论公事和私事,只要交谈起来,我都生着法儿使用庄稼人没有使用过的新词儿和带有革命性的词句。此外,我更注意文化的武装。上边下来的人,或路过的,凡字儿认得多、写得好的,我都把他们当成学习的对象。黎明就比我认的字多,给群众念报纸从来不像我那样老在“拦路虎”面前绊绊磕磕的;写的字更是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又清楚工整,使人一目了然。我总是暗暗使劲儿,想要追赶上他。在邦均集市卖杏的时候,我买了一本王云五的小字典。有了它,只要再遇到生疏的字,绝不像以前那样跳过去,接着往下看,明白个大概意思就得,而是停止下来,认真地查字典,不光把字音记牢,还要弄清楚字义。
  

革命生涯:信念在瞬间扎根(4)
就这样,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和有味道。除了儿童团长的职务,还加上一个粮秣委员的差事,老百姓叫我“管账先生”。
  3
  有一次我们被###助理带着列席了许家台村扩军报名大会。那个会,人到得最全,谁不出席也不行,挨家找,有的从亲戚家给叫回来。我们看到村干部带头参军,爹妈送子参军,媳妇送丈夫参军的动人场面,也见到耍赖的不愿意参军的人,他们立即就遭到无情的围攻。
  我们有一条不成文的村规民约:活在世上,老老实实种地,不沾官派。所谓“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让青壮年放下锄头,离开热炕头去当兵,难于上青天!所以这次自然跑不脱。###助理庄严宣告,你们村里不报上参军的人数,就别回家。
  这样耗着,仍然没有结果。我们几个挖空心思地把村里的壮小伙儿数了一遍,没有一个会主动报名参军。忽然,中队长宋文想起村上有个叫金凤林的,有天跳进人家院子,趁男人不在,纠缠那家小媳妇的事。宋文说,应该拉他游街。当时农村###也开始有了战争的火药味儿。特别是大村,拉人游街的事儿,强迫人坦白的事儿,以及对犯了错误和有毛病的人开展大会斗争的事儿,动不动就折腾一回。可是,像金凤林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个等着媒人盼着成亲的小光棍儿,要是把他拉到会场上,逼着他把调戏妇女的事儿当众一抖搂,亲口一坦白,众人再起哄,把他数叨一遍,往后他可咋在王吉素呆?还咋在人前露面?还咋成家立业?那不就算完蛋了吗?
  宋文显然是有意图的,看我对金凤林表示怜悯,立即说,让他马上报名参军,暂时离开王吉素,就行了,让金广去说。就这样看准了目标,我们向###助理保了证,才被放回家。
  找到垂头丧气的金凤林,没容我把事前准备好要拉他游街的话说完,他就扑通一下坐到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他一哭,我的心有些软了,觉得他很可怜,很应该拉他一把。而在我来说,最能够帮助他的办法就是让他痛快地接受宋文出的那个主意。他听了,看我一眼,又低下头,说,给我家两石棒子,给我做一身新棉衣,再给我一支钢笔。你们答应我,我就豁出去了。
  扩军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这年冬天,我在区公所许家台村碰见了难得见面的老熟人车把式“砖头”,他说各村都在搞土改,说着说着,忽然神情一变,问,你认识有个叫黎明的副区长吗?他是地主的儿子,他们那个村的贫农团让他回去……我吃惊地问,也要斗他吗?“砖头”说,光斗他就够了?县里让他骑着一匹马回去的,好快去快回。刚走到他家的村口就让村里人把他从马上拽下来,一顿镐把炖肉……我连忙问,打伤了没有?
  “砖头”不屑地说,活活地给打死了!
  我的头好似被猛击了一棒,天昏地暗,两腿发软,幸亏毛驴倚住了我,不然我会扑倒在地上。
  “砖头”一把扶住我,哎,你咋了?同志,可别温情主义。他小子是喝我们穷人的血长大的。活该!对剥削阶级就得彻底清算,你死我活,誓不两立!
  我迷迷瞪瞪地牵着驴走出许家台村口。“砖头”跟我说句告别的话,我都没有听着,转过身,泪水无声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回到村,发动最基本群众的工作队在我们王吉素村公开露面了。他们宣布,王吉素村的大权过去没有掌握在革命者的手里,挡了贫雇农的道儿,村干部是挡道的石头,这回要统统搬开!
  惶惶不安的不光是有房有地的户,也不光是下台干部,而是普遍的恐怖和不安。有粮食的主儿埋粮食,有衣服的主儿藏衣服,有鸡的杀鸡吃,有猪的杀猪吃——吃在肚子里比让别人平分去好得多!
  我家没有啥浮财怕分,只有一头毛驴几亩土地,爱咋分就咋分,怕也没用。靠边站了,没事儿,我又重操旧业,刻影人解闷儿,刻够了吃,吃饱了就睡,倒也自在逍遥。一天过午,忽然一群人连喊带叫闯进我家,带头的是村里又懒又赖的吴二斜子,在他身后是金凤林妈,她号叫着,还我儿子,是你逼他去的,是你骗他去的!是你送了他一条命呀!啊啊……我的儿呀,你是冤死鬼呀!
  

革命生涯:信念在瞬间扎根(5)
我不禁一惊,怎么,金凤林牺牲了?
  不容我辩白,几个人同时呼喊着:把他关起来,明儿个镐把炖肉!
  就在这时候,我的妻子瞧见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就不顾一切地冲进人圈,张开双臂挡住我,大声呼叫,你们不能动我的人!你们不能动我的人!
  妻子这个行动是我没有想到的。她的呼叫,具有一种神奇般的力量,我的恐惧立刻消退了,从心底增加了支撑起来的劲头……我头一次意识到夫妻的含义,开始品味这两个普通而又伟大的字眼儿。
  妻子在王吉素人的心目中是个老实而又怯弱的小媳妇,她的挺身而出使在场的人也很吃惊。要不是吴二斜子又嚷一声,不光是那些起哄的男人们,就连金凤林妈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吴二斜子张牙舞爪地喊,把这个小娘儿们一块儿关起来!
  几个人蜂拥而上,我们夫妻同时被搞土地改革搬石头的贫雇农们抓了起来。我们被众人架着膀子,拽出人圈,又磕磕绊绊地穿过已经有些昏暗的堂屋,还迈过几道门槛子,最后被推推搡搡地扔进了一间阴冷的屋子。只听咣当一声关了独扇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寒冷向我无情地袭来。妻子一声不响,动了动,挪近我,将一件东西披在我肩上,是件棉袄,散发着人体的温热。我一惊,伸手摸摸妻子,她只穿着一件单褂儿。我赶忙把棉袄扯下,往她身上披。她再次把袄披在我身上,同时摁住我的手。
  半夜时分,我听到门外宋德顺异常高兴地对另外一个人说,您快来吧,就是在这间屋里关着。金广,在里面吗?我连声答道“在”。接着是一片脚步声,就听我岳父厉声喝令:闲话少说,赶快给我放人!
  经过这场风波,我对杨朴桥——我的妻子才真正地产生了感情,同时增加了对岳父的崇敬,两者相辅相成,变为我们夫妻恩爱的基础,而且是牢固的基础。
  4
  土地改革如同一场急风暴雨卷地而过,把农民的阶级成分匆匆划定,工作队就撤走了。贫雇农分到土地、房屋和浮财之后,贫农团和农会就变成了没有职能的空架子。挨了扫地出门的人家,甚至遭受镐把炖肉而死了人口的庄稼院,悲痛也似乎很快过去,剩下活着的人又都有心有肠地料理起自己的日子。
  宋德顺告诉我,上边又下来人了。我一听这话,气呼呼地说,我决不再搭理他们,更不会再给他们受累卖命啦!
  宋德顺听了这话会心地笑笑,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么打算就对了。在王吉素你要是不当干部,何至于得罪了金家人,差点儿把小命搭上呀?幸亏他儿子金凤林没死,光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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