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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芙蓉-2003年第3期-第59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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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8年出国,开始在世界各地漂流。现居伦敦。 
   
  文字整理:云浩、杨卫、镂克 

蛋若有情蛋亦笑
尤 今 
  以世界华文文学学会会长骆明先生为团长的亚细安华文文艺营作家代表团3月来湘访问,带来了东南亚部分华文作家的作品,现选登一二。 
  ——编者 
   
  一 
   
  开学第一天,教务主任将一小叠资料交给我,说:“你班上今年有个插班生。” 
  汪珊珊由附近一所学校转来,有着一张过分苍白的脸;方方正正的,像是一张裁剪得很整齐的纸。眸子很大,眼珠子很黑,可惜全无亮泽,让人不由得联想起晒在岸上的咸鱼。话不多,说话时,眼睑低垂,仿佛由她嘴里吐出来的一粒一粒全都是闪烁生光的金子,而她呢,正随时随地等着弯腰捡拾。凭着阅人的经验,我隐隐然觉得这女孩有些许不妥,但又难以具体明说不妥在哪。 
  开学之际;行政工作总是多如牛毛,忙忙碌碌,不觉时间飞逝。放学时,校工通知我,有人等在会客室,要见我。 
  是个中年人,多皱的脸庞是被黄牛犁过的黑土;粗糙而朴实。短短的头发这里那里渗出斑斑点点的灰白,是岁月早降的白霜。他手里提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大纸袋,脸上露着憨厚的笑容;一看到我,便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师,您,您好。” 
  “您是……” 
  “啊,我,我……”他大力地吞了一口唾液,把看似不很轻的纸袋由右手换到左手;神情紧张地说道,“我是汪珊珊的父亲。” 
  “哦,汪珊珊。”我微笑,“她今天已经报到了哇!” 
  “老师,拜托您多多照顾珊珊。”他低头看着地上,略带口吃地说道,“这孩子,好可怜咧,出世不久,她母亲便因病去世了。我一手把她带大,不容易啊!”顿了顿,又说:“她身体不大好,有时;生病,难免缺课,请老师不要见怪!”说着,把手里的大纸袋递过来给我,“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我忙不迭地摇手又摇首,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一面硬硬地塞给我,一面放开嗓子嚷道: 
  “老师,您别客气,别客气!是鸡蛋啦,不值钱的!” 
  哦,是鸡蛋!他那么一说,我倒不敢再推来推去了;恐怕一个不小心,“覆巢无完卵”,平白惹得他难受,我亦绝对不好过! 
  勉强收下后,他笑出了一脸的快活,搓着长了厚茧的手,点点头,说: 
  “老师,我走了,再见,再见!” 
  纸袋里,一层叠一层地放着十个纸盒,每个盒子,一丝不苟地放着十粒鸡蛋!天啊,他竟送我一百粒鸡蛋!莫非他希望汪珊珊每个科目都考得一百分? 
  对着那一百粒雪白的鸡蛋,我兀自苦笑。当天,回家后,我做茶叶蛋。将蛋煮熟,把蛋壳敲成龟裂状;注水入锅,加入适量的黑酱油、糖、盐、麻油、八角、桂皮、丁香等调味品,再放入鸡蛋,慢火煮上一个小时,关火,浸过夜。 
  第二天,煮滚卤汁,扑面而来的浓香,哇,勾魂摄魄哪!剥开蛋壳,深褐近黑的卤汁将雪白的蛋染出了犹如陈年沧桑的斑纹,美不胜收。我将卤好的蛋带到学校去,让同事分享;另外嘱珊珊将二十粒带回去给她父亲。 
  万万没有想到,过了几天,汪珊珊居然又提着一个大纸袋等在办公室门口,一见到我,她便把手上的纸袋递给我,怯生生地说:“爸爸说,这些蛋,送给您。”我正色地说:“不行,珊珊,我不能再接受了,请你带回去。”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板一眼地应道:“爸爸说,您做茶叶蛋给我们,我们应该回礼,请您无论如何要收下。”唉,如此蛋来蛋往,真是没完没了!沉吟了一下,我说:“等会儿放学时,你在这儿等我。”她以为我终于肯接受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然而,等我接过了她手上的纸袋后,她却又没有立刻走开,反而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我问:“珊珊,还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说:“老师,您做的茶叶蛋很好吃;可以教我怎么做吗?”我笑了起来,应道:“当然可以啦,放学后,我就把食谱交给你。”这时,她原本呆滞的双眼,突然奇迹也似地绽放出一种动人的亮光,我这才发现,珊珊原来是挺好看的。 
  放学后,她依约在校门口等我。我说:“珊珊,上车吧,我带你回家。”她木无表情地坐进了车子内。她住在金文泰区一所三房式政府组屋,她的父亲,就在金文泰菜市经营一个小摊子,卖鸡蛋。 
  在车上,我随口问道:“学校生活,适应了吗?” 
  她良久没有出声,半晌,才勉强应道:“我不知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不知道。” 
  一路上,便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毫无意义地“聊”着。来到她家楼下的停车场,我把她早上送来的鸡蛋还给她,以一种温和而又坚持的语调说道:“告诉你父亲,请他以后绝对不要再给我送蛋了,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提着纸袋,目送我车子离去,一脸的失落。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来到了学校,便看到她父亲伫候于学校门口。一看到我,便打躬作揖,频频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昨天应该亲自把鸡蛋送来的,不过,生意太忙了,走不开。一定是珊珊说话不得体,老师您才不肯接受。所以,现在,我亲自送来。这些蛋,每一粒都是亲自挑选的,新鲜得很哪!” 
  再三推辞不果,看着满满地装在纸袋里那一百粒鸡蛋,我着实有昏眩的感觉,眼前这汉子,固执得好似百年的榕树,一丝一毫也撼动不得。正因为他性格的执拗,以后,为了珊珊的问题和他多次交涉,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过了几天,当我看见珊珊再度提着一个纸袋走进办公室来时,头皮不由得“轰”地一声发麻了,哎哟,我已经惨惨地患上了“鸡蛋恐惧症”了!她径直走到我座位来,将手上的纸袋递给我,以一种蚊叫般的声音说道:“老师,这是我做的茶叶蛋,请您试试。”茶叶蛋?哇,这么快便“学以致用”了?我微笑地接了过来,一试,便吓了一跳——那蛋,除了惯有的卤香之外,还缠绕着一缕缕别具风味的药香。追问之下,她怯怯地说:“我在卤料里加入了当归和洋参。”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整张脸都是快乐的笑意。 
   
  二 
   
  据汪老伯告诉我,珊珊转校的原因是因为她去年用功不足而留班,为了避免她在原校“触景伤情”,便给她换个学习环境。 
  她很静,上课时总是全神贯注,作业也总是做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准时交上来。然而,资质平平,对于一些平铺直叙的问题,她表现得中规中矩,可是,只要问题稍稍拐个弯儿,她便全然无法应付了。各科老师,都付出了双倍的努力和耐心来指导她。纵是如此,她多科的测验还是不及格。 
  惟一对她赞不绝口的,是她的家政老师邓美贤,她说:“珊珊是个创意和悟性都极高的学生,比如说吧,多年以来,我教学生做橘子蛋糕,用的都是现成的橘子粉,可是,她却向我建议,改用新鲜橘子汁,我试了,果然不同凡响。还有,我教学生做果冻,一贯用的是罐装龙眼水,她却向我建议,用干菊煮成的糖水来取代,嘿,我一试,真是妙不可言!这孩子,如果以后朝烹饪发展,前途未可限量!” 
  三月份,学校的家政组举办了一项三文治制作比赛。汪珊珊理所当然地成了中三丁班的代表。由于这是本校第一次举办这一类的比赛,同学们都非常兴奋。 
  我到比赛场地去为珊珊打气,这时,我惊讶地发现,此刻,站在桌子旁边准备食物的那个珊珊,全然不像平时在课室里那个郁郁寡欢的珊珊。只见她嘴角弯弯含笑,双目湛湛发亮,举手投足,充满了自信。她参赛的三文治,取名“彩虹三文治”,她将樱桃、芒果、苹果切得极碎极碎,搀在搀和了蛋酱的金枪鱼碎内,做成多层三文治,再饰以嫩绿的生菜和娇丽的番茄,单是卖相,便已占尽上风。三位评审老师在品尝了所有的参赛成品后,一致把珊珊的“杰作”评为第一名。珊珊脸上的笑容,使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动人的光采,那种语言难以形容的美丽,可将我看呆了。 
  给汪老伯拨了电话,约他晤谈,表面上是报喜,实际上是要与他讨论珊珊足堪忧虑的学业表现。 
  次日一早,他便来了。我伸手与他相握,说:“哎,恭喜您,珊珊在比赛中夺得了第一名呢!” 
  “啊,真的?”他喜形于色,回头亲昵地看了他女儿一眼,“她回家没向我提起。是什么比赛呢?” 
  “三文治制作比赛……”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沉下脸,皱着眉,应道:“那种比赛,拿第一名,又有什么意思!” 
  珊珊没有说话,仿佛做错了事,头俯得极低极低。 
  我还未开腔,他便又连珠炮似地说道:“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只能一辈子在菜市里劳劳碌碌。可珊珊不同,她得念书,念书才有出头的日子,你知道吗,她上大学的钱,我全都给她准备好了。干那煮煮炒炒的事,又有什么出息!” 
  他的话,硬如钢珠,一句是一句,全无转圜的余地。 
  我婉转地告诉他,珊珊的成绩实在有欠理想,请他多加督促,他立刻应道:“老师,请您代我找个补习老师,给她补全科,多少钱也没有关系!” 
  这时,一直缄默无言的珊珊突然开口了,那声音、那语调,竟是有着几分凄厉的:“不要,爸爸,我不要补习!” 
  他转头看她,一脸慈和地说:“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你自己乖乖把书读好。” 
  汪老伯走后,我对珊珊说:“珊珊,我打算在班上成立课余学习小组,你来参加,好吗?” 
  她垂头不语,等了老半天,再度抬起头来时,竟已泪痕满脸,她哽咽地说:“老师,我不想读书,我真的不想!我不是不要读,是读不来!爸爸不了解,老是逼我读!” 
  “珊珊,你才十六岁,不读书,干什么呢?” 
  “我爱烹饪,我想学烹饪!”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喜欢烹饪,若肯苦心钻研,一定能在饮食界里营造出一个亮丽璀璨的春天。问题是:她的父亲坚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说服他、要改变他,又谈何容易! 
  之后,珊珊又来找过我几次,都提出同一个要求,希望我能游说她父亲,让她退学,转到由新加坡旅馆协会主办的“餐饮训练班”去,修读为期三年的训练课程。 
  我向各科老师探询,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表示:汪珊珊受天资所限,且对学习兴趣不大,即使勉强再读下去,亦难逃留班的噩运,倒不如面对现实,趁早另作打算。 
  把众老师的意见和珊珊本人的意愿向汪老伯表达了,他以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说道:“不行!她得念大学,一定要念大学!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我要她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地过一生。” 
  这时,静坐一旁的珊珊,以上排牙齿死命地咬着下唇,大大的眸子,薄薄地镀上了一层泪光。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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