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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试玉之期十五年未满-第2部分

小说: 试玉之期十五年未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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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扬名呆呆地站在几尺外的地方看着他,像是在尘世仰望着云端。他刚亲手埋葬了最后一位亲人,流连在街头,衣不蔽体,穷苦无依。
  沈骞穿花团锦簇的新衣,粉腮凤眼,像水晶般玲珑剔透,不幸与尘俗都沾不上身。
  小贩伸出大手要夺回他手上的冰糖葫芦,他的小嘴扁了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孟扬名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脖子上有一枚制钱,这是他满月的时候,母亲给他系上的,穷人家戴不起金玉的饰物,母亲用红丝线穿了制钱,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把这一枚色泽黯哑的制钱交到小贩的手上,割断了人生中最后的一丝牵挂。
  沈骞歪着头,扬了扬手中的冰糖葫芦对他笑。
  那是孟扬名一生中见过最美好的笑容。那一刻,春日的山花争相怒放,林间的清泉在月下流淌。如此甜美清纯的笑容是属于他的,他用人生唯余的财富交换,然后一无所有,一无牵挂。
  他向着河边走去。
  湍急的河水,能够洗净所有的伤痛与孤独,他脑海里充盈着那张清澈的笑颜,慢慢沉沦。
  他选择了用死亡来告别人生中的不幸。
  夜里起风了,冷风从洞口灌进来,披在身上的斗篷滑了下去,但孟扬名一动不动,空洞的眼光瞪着石壁,穿过多年的岁月,看着冰冷的河水,把那个瘦骨伶仃的身影吞噬。
  身后有轻微的响声,已经滑下去的斗篷重新覆上了他的身体,寒意一下子远离。
  孟扬名僵硬的身躯再无力维持瘫软了下去,他心如死灰,但总在最痛苦不堪决定要放手的时候,沈骞用他的美好羁留住他的心。
  天地之大,只要有他,他便无处可逃。

  03…重逢

  时间回到三天之前。
  白州著名的明月楼,楼高三层,地处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路段,门前的大街车马川流不息,楼内宾客如云。高大的身躯坐在二楼的窗前独酌,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高楼独倚,相思蚀骨,是孟扬名真实的写照。
  五月初的天气,窗外是枝叶茂盛的槐树,轻风吹送,槐花悠悠荡荡地从窗扉中飘进来,淡淡的香味充盈口鼻。浓烈的酒浇不息心头的孤寂,寂寞如影随形,孟扬名叹息一声,情绪低落地放下手中的杯子。
  羁留多日,是去是留,都该有个决定了。
  四年前离开,便没有再踏足青州半步,如今咫尺之遥,是回去?还是远远地避开?一路南来,都没有刻意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凭着本能在走。近乡情怯,越是接近心中的雷池之地,患得患失的情绪便越是严重。
  怀内是一份白州府捕头姚远两日前送来的公文,皇宫失窃,出价五千两悬赏盗走火琉璃的窃贼。他在刑部挂名,不担任何官职,只是领赏钱。此前的几桩案子,与州府有过合作。姚远知他到了白州,第一时间便把近期缉捕犯人的公文送到他手上,如此殷勤,图的是跟他合作,立了功晋职加薪。
  他或许应该回京城,领了签,接手这件案子,而不是在这里徒添怅惘。
  孟扬名无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窗外,七尺昂藏的男儿身躯一下子僵硬如铁。
  车马辚辚,一队人正从楼下的大街上经过。马车顶部醒目的位置上,插着杏黄色的小旗,镶嵌红色边齿,在阳光下招展,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牧云镖局”的镖旗!
  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大街。会是他吗?那个轻言浅笑就能左右他的思想,被他爱到发狂却毫不知情的沈骞?时间和距离没有缩减他的思念,那份强烈的渴望充盈在心腔处,急速流动几乎要冲出体外。
  缓缓地,一道英姿飒爽的骑影跟随在镖队的后头进入他的视线。
  沈骞,沈骞。
  真的是他!
  孟扬名攥紧了桌子的一角,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双目充血,眼前的一切有一刹那的模糊不清。
  他变了许多!身着劲装,腰系长剑,不复当年的青涩,眉宇间沉稳干练,如风中劲草。但,他的目光不带热情,俊美的面容冷淡安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孟扬名的心脏蓦然紧缩。
  不管过去多少个四年,他都不会忘记沈骞当日惨痛欲绝的眼神。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黑眸中射出愤怒的光芒,直直地迎视他,似乎要把他烧成灰烬。那样恨意深重的目光,屡屡让他在睡梦中满身冷汗的惊醒。
  那个曾经在槐花树下,天真甜美地对他微笑的少年沈骞。
  “噢,原来你就是孟大哥,彩萍的师哥。我们以前见过吗?你的样子很熟悉哦。”
  事隔多年,他已经忘了那串冰糖葫芦,忘了那个满身潦倒替他付账的少年。
  孟扬名在衣袖里攥紧了拳头,他一直一直没有忘记。他终于知道,那个他镌刻在心尖上的人,名字叫做沈骞,是他的师妹颉彩萍订下婚约的未婚夫,“牧云镖局”未来的继承人。
  “我跟彩萍到若耶寺赏花,孟大哥可要一道去?”
  孟扬名缓缓地摇头。颉彩萍从房间里跑出来,拉着沈骞离开。他回过头冲他挤了挤眼睛。粉色的唇微微上翘,明亮的眼眸中弥着笑意,几分俏皮,几分纯真,如春日的山花烂漫,如林间的清泉在月下叮琮。
  “那我们回头见喽!”
  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最后消失在孟扬名的视线中。
  无望的爱恋像是毒藤一样缠绕着他,日日夜夜,他被纠缠得快要窒息过去。他知道不应该,却控制不了想见沈骞的欲望,于是小师妹与未婚夫出游,经常会加进去一个大师哥,后来又多了个二师哥杨英敏……
  镖队渐渐去远,大街回复原来的喧嚣。像是一滴伤心的泪,来不及在晶莹的脸上停留,便摔成几瓣,碎溅在尘埃里。
  孟扬名的目光久久地流连。
  苦苦压抑的思念,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他的胸腔。
  只要远远地偷窥一下他的身影,知道他的近况就够了……他鬼使神差地尾随着沈骞而去,那种感觉像是明知是鸠酒,还要仰头鲸饮下去一样。结果一程又是一程,他根本没有办法停得下来。
  多少狡猾奸诈的江湖大盗都逃不过孟扬名的追捕,何况是带领着一支镖队目标庞大的他?沈骞对被跟踪毫不察觉,他和另一位年轻的镖师赵庆阳,押着镖踏上返回青州的归程。
  目的地是那个孟扬名想故地重临却又怯步不前的地方。
  如果他足够理智,就应该展开对从皇宫里盗走火琉璃的大盗的缉捕,而不是继续沉沦在这个感情的漩涡中。但他留恋着沈骞的容颜,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轻易离开。再跟一程,真的只是再跟一程就离开,绝对不去惊扰他。孟扬名对自己发了一趟又一趟誓,还是止不住追随沈骞的脚步。
  沈骞带着镖队取道捷径,直闯燕云谷。燕云谷的凶险,历来就是走镖人的禁地,但他竟然还要以身犯险,简直是不要命了!
  孟扬名隐藏在大树的背后,远远地看着沈骞与赵庆阳站在山坡上,前面就是地势险要的燕云谷,只要过了这个黑点,剩余的路程就轻松了,他将会带着镖队一路平安地回到青州。那时候,他就一定、真的会离开。
  山风微微吹动沈骞的衣角,孟扬名目光流连忘返着他飘逸的身影。他不会跟他回青州,四年的时间,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但每一次,都在最后的关头停了下来。
  既然得不到沈骞的谅解,那么,就让他在外面漂泊一生。

  04…烟花

  头顶上白花花的日光晃得头晕目眩,沈骞疲惫地抚了抚额头,开始感到绝望。
  缺水缺粮,他们挨不了几天,所以一定要在还有体力的时候,找到出路离开这座了无人烟的山谷。离开山洞,他独自在杂草丛生的山谷里摸索而行,走了一个早上,已经走到尽头,却没有发现可以离开的路径。
  这座山谷四面环山,要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往上攀爬。悬崖陡峭,在没有任何绳索或工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攀得上去,何况还有一个摔断了腿的孟扬名?
  不幸中的大幸,他发现了一道细小的溪流。他在小溪边蹲了下来,水面倒映出一张容色苍白的脸,然后瞬间幻变成满带凄苦的孟扬名,叹了一口气,他对他已经恨不起来了。
  洗去脸上的尘垢,他准备起身往回走。附近都是松林,连片大点的树叶也没有,他撕下衣服的下摆,放在水里浸湿然后双手捧着沿路返回。回到山洞,孟扬名面色绯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摸之下额头火烫,竟然是在发烧。
  腿上的伤口损耗了过多的血气,他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沈骞离开之后他便开始发热,身体一下子像是置身炼炉,一会儿又像掉进了冰窖。
  让一切就此结束吧,他的心太累了,已经不堪重负。
  孟扬名陷在回忆中无法抽身,身旁有人一直在唤他的名字。晚风送来一丝清明,夕阳斜照进山洞里,沈骞缓缓靠近,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他痴迷地看着,陷在高热中等待了那么久,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的了。
  “喝点水吧。”
  沈骞俯下身,拧出衣料中的水份,缓缓地喂进孟扬名的口中。干涸的喉咙遇到突然而来的清凉,一下子全部的不适都消减,他贪婪地吞咽着。沈骞摇了摇头,带回来的水有限,看样子还不够。
  他思量着再想个什么办法取水回来。孟扬名突然从身后抱紧了他,怀抱炙热得惊人。
  “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一旦抱上了,他再也不肯放手,生命像是指间砂一样,在全部流走之前,他只有这个微薄的要求。
  “你先放开我,让我想办法帮你退烧。”
  液体滴落在沈骞的颈项间,滚烫滚烫,顺着肌肤往下滑,所到之处,热度像是把肌肤都灼伤了。
  “不要救我,我希望能这样死掉。你会不会原谅我?会不会?”孟扬名狂乱地抱着沈骞,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便会化作清风逝去。他为爱远走天涯,四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子,尝尽了世间冷暖,但眼前这个人,被他爱到发狂的这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钝钝的痛,慢慢地在心里荡漾开去,沈骞停止了挣扎。
  孟扬名昏迷了一日一夜。
  沈骞抱着膝,看着对面孟扬名熟睡中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心里,究竟埋藏着多深的悔疚?连命也不顾扑下山崖来救他,昨日踏着暮色从树林里走回他身边,把昏迷的他救进山洞的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恨他。
  他一向宽容,记恨一个人整整四年,怎样说也足够了。看着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他心里荡漾过酸酸涩涩的情绪,那样外表坚毅隐忍的人,在他面前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脆弱,那根叫做极限的弦只怕已经绷到了尽头。
  怕他无法醒来,沈骞伸出手,试探着他的气息。
  清凉的手温柔地在口鼻间抚过,像是羽毛一样轻柔,孟扬名的眼睫毛动了一下,却不愿意睁开眼。这一刻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怕一睁开眼,便什么都烟消云散。沈骞突然像是碰到了火炭一样缩回了手。
  “你醒了?”
  孟扬名在心里叹了口气,沈骞有时候真的是好残忍。他缓缓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几近透明,“还有水吗?”
  沈骞咬着下唇,迎上黝黑求助的眸子,因为他的伪装而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一丝怒气散去,他取过清水喂他饮下。孟扬名伸出手,缓缓地抚过他憔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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