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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聊斋志异-第94部分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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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谋诸女,女不可。问其故,不语;再问之,荧荧欲涕。心异之,然不忍重拂焉,

乃罢。又逾岁,生年二十有五,女禁不令远游,归稍晚,僮仆招请者,相属于道。

于是同人咸戏谤之。一日,生如友人饮,觉体不快而归,至中途堕马,遂卒。时

方溽暑,幸衣衾皆所夙备。里中始共服细娘智。

福年十岁,始学为文。父既殁,娇惰不肯读,辄亡去从牧儿遨。谯诃不改,

继以夏楚,而顽冥如故。母无奈之,因呼而谕之曰:“既不愿读,亦复何能相强?

但贫家无冗人,便更若衣,使与僮仆共操作。不然,鞭挞勿悔!”于是衣以败絮,

使牧豕;归则自掇陶器,与诸仆啖饭粥。数日,苦之,泣跪庭下,愿仍读。母返

身向壁,置不闻,不得已,执鞭啜泣而出。残秋向尽,桁无衣,足无履,冷雨沾

濡,缩头如丐。里人见而怜之,纳继室者,皆引细娘为戒,啧有烦言。女亦稍稍

闻之,而漠不为意。福不堪其苦,弃豕逃去,女亦任之,殊不追问。积数月,乞

食无所,憔悴自归,不敢遽入,哀求邻媪往白母。女曰:“若能受百杖,可来见,

不然,早复去。”福闻之,骤入,痛哭愿受杖。母问:“今知改悔乎?”曰:

“悔矣。”曰:“既知悔,无须挞楚,可安分牧豕,再犯不宥!”福大哭曰:

“愿受百杖,请复读。”女不听。邻妪怂恿之,始纳焉。濯发授衣,令与弟怙同

师。勤身锐虑,大异往昔,三年游泮。中丞杨公,见其文而器之,月给常廪,以

助灯火。

怙最钝,读数年不能记姓名。母令弃卷而农。怙游闲惮于作苦,母怒曰:

“四民各有本业,既不能读,又不能耕,宁不沟瘠死耶?”立杖之。由是率奴辈

耕作,一朝晏起,则诟骂从之;而衣服饮食,母辄以美者归兄。怙虽不敢言,而

心窃不能平。农工既毕,母出资使学负贩。怙淫赌,入手丧败,诡托盗贼运数,

以欺其母。母觉之,杖责濒死。福长跪哀乞,愿以身代,怒始解。自是一出门,

母辄探察之。怙行稍敛,而非其心之所得已也。一日,请母,将从诸贾入洛;实

借远游,以快所欲,而中心惕惕,惟恐不遂所请。母闻之,殊无疑虑,即出碎金

三十两,为之具装;末又以铤金一枚付之,曰:“此乃祖宦囊之遗,不可用去,

聊以压装,备急可耳。且汝初学跋涉,亦不敢望重息,只此三十金得无亏负足矣。”

临又嘱之。怙诺而出,欣欣意自得。至洛,谢绝客侣,宿名娼李姬之家。凡十余

夕,散金渐尽,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意空匮在虑,及取而斫之,则伪金耳。大骇,

失色。李媪见其状,冷语侵客。怙心不自安,然囊空无所向往,犹翼姬念夙好,

不即绝之。俄有二人握索入,骤絷项领,惊惧不知所为。哀问其故,则姬已窃伪

金去首公庭矣。至官,不能置辞,梏掠几死。收狱中,又无资斧,大为狱吏所虐,

乞食于囚,苛延余息。

初,怙之行也,母谓福曰:“记取廿日后,当遣汝之洛。我事烦,恐忽忘之。”

福不知所谓,黯然欲悲,不敢复请而退。过二十日而问之,叹曰:“汝弟今日之

浮荡,犹汝昔日之废学也。我不冒恶名,汝何以有今日?人皆谓我忍,但泪浮枕

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福侍立敬听,不敢研诘。泣已,乃曰:“汝弟荡心

不死,故授之伪金以挫折之,今度已在缧绁中矣。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可以

脱其死难,而生其愧悔也。”福立刻而发。比入洛,则弟被逮三日矣。即狱中而

望之,怙奄然面目如鬼,见兄涕不可仰。福亦哭。时福为中丞所宠异,故遐迩皆

知其名。邑宰知为怙兄,急释之。

怙至家,犹恐母怒,膝行而前。母顾曰:“汝愿遂耶?”怙零涕不敢复作声,

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由是痛自悔,家中诸务,经理维勤;即偶惰,母亦不呵

问之。凡数月,并不与言商贾,意欲自请而不敢,以意告兄。母闻而喜,并力质

贷而付之,半载而息倍焉。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货殖累巨万矣。邑有

客洛者,窥见太夫人,年四旬,犹若三十许人,而衣妆朴素,类常家云。

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

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儿女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几何哉?独

是日挞所生,而人不以为暴;施之异腹儿,则指摘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

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

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无论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杨疤眼

一猎人,夜伏山中,见一小人,长二尺已来,踽踽行涧底。少间,又一人来,

高亦如之。适相值,交问何之。前者曰:“我将往望杨疤眼。前见其气色晦黯,

多罹不吉。”后人曰:“我亦为此,汝言不谬。”猎者知其非人,厉声大叱,二

人并无有矣。夜获一狐,左目上有瘢痕,大如钱。

○梓潼令

常进士大忠,太原人。候选在都。前一夜,梦文昌投刺,拔签,得梓潼令,

奇之。后丁艰归,服阕候补,又梦如前。默思岂复任梓潼乎?已而果然。

○赤字

顺治乙未冬夜,天上赤字如火。其文云:“白苕代靖否复议朝冶驰。”

卷八

○画马

临清崔生,家屡贫,围垣不修,每晨起。辄见一马卧露草间,黑质白章;惟

尾毛不整,似火燎断者。逐去,夜又复来,不知所自。崔有好友,官于晋,欲往

就之,苦无健步,遂捉马施勒乘去,嘱家人曰:“倘有寻马者,当如以告。”既

就途,马骛驶,瞬息百里。夜不甚餤刍豆,意其病。次日,紧衔不令驰,而马

蹄嘶喷沫,健怒如昨。复纵之,午已达晋。时骑入市廛,观者无不称叹。晋王闻

之,以重直购之。崔恐为失者所寻,不敢售。

居半年,无耗,遂以八百金货于晋邸,乃自市健骡归。后王以急务,遣校尉

骑赴临清。马逸,追至崔之东邻,入门,不见。索诸主人,主曾姓,实莫之睹。

及入室,见壁间挂子昂画马一帧,内一匹毛色浑似,尾处为香炷所烧,始知马,

画妖也。校尉难复王命,因讼曾。时崔得马资,居积盈万,自愿以直贷曾,付校

尉去。曾甚德之,不知崔即当年之售主也。

○局诈

某御史家人,偶立市间,有一人衣冠华好,近与攀谈。渐问主人姓字、官阀,

家人并告之。其人自言:“王姓,贵主家之内使也。”语渐款洽,因曰:“宦途

险恶,显者皆附贵戚之门,尊主人所托何人也?”答曰:“无之。”王曰:“此

所谓惜小费而忘大祸者也。”家人曰:“何托而可?”王曰:“公主待人以礼,

能覆翼人。某侍郎系仆阶进。倘不惜千金贽,见公主当亦不难。”家人喜,问其

居止。便指其门户曰:“日同巷不知耶?”家人归告侍御。侍御喜,即张盛筵,

使家人往邀王。王欣然来。筵间道公主情性及起居琐事甚悉,且言:“非同巷之

谊,即赐百金赏,不肯效牛马。”御史益佩戴之。临别,订约,王曰:“公但备

物,仆乘间言之,旦晚当有报命。”

越数日始至,骑骏马甚都,谓侍御曰:“可速治装行。公主事大烦,投谒者

踵相接,自晨及夕,不得一间。今得一间,宜急往,误则相见无期矣。”侍御乃

出兼金重币,从之去。曲折十余里,始至公主第,下骑祗候。王先持贽入。久之,

出,宣言:“公主召某御史。”即有数人接递传呼。侍御伛偻而入,见高堂上坐

丽人,姿貌如仙,服饰炳耀;侍姬皆着锦绣,罗列成行。侍御伏谒尽礼,传命赐

坐檐下,金碗进茗。主略致温旨,侍御肃而退。自内传赐缎靴、貂帽。

既归,深德王,持刺谒谢,则门阖无人,疑其侍主未复。三日三诣,终不复

见。使人询诸贵主之门,则高扉扃锢。访之居人,并言:“此间曾无贵主。前有

数人僦屋而居,今去已三日矣。”使反命,主仆丧气而已。

副将军某,负资入都,将图握篆,苦无阶。一日,有裘马者谒之,自言:

“内兄为天子近侍。”茶已,请间云:“目下有某处将军缺,倘不吝重金,仆嘱

内兄游扬圣主之前,此任可致,大力者不能夺也。”某疑其妄。其人曰:“此无

须踟蹰。某不过欲抽小数于内兄,于将军锱铢无所望。言定如干数,署券为信。

待召见后,方求实给,不效,则汝金尚在,谁从怀中而攫之耶?”某乃喜,诺之。

次日,复来引某去,见其内兄云:“姓田。”煊赫如侯家。某参谒,殊傲睨

不甚为礼。其人持券向某曰:“适与内兄议,率非万金不可,请即署尾。”某从

之。田曰:“人心叵测,事后虑有反复。”其人笑曰:“兄虑之过矣。既能予之,

宁不能夺之耶?且朝中将相,有愿纳交而不可得者。将军前程方远,应不丧心至

此。”某亦力矢而去。其人送之,曰:“三日即复公命。”

逾两日,日方西,数人吼奔而入,曰:“圣上坐待矣!”某惊甚,疾趋入朝。

见天子坐殿上,爪牙森立。某拜舞已。上命赐坐,慰问殷勤,顾左右曰:“闻某

武烈非常,今见之,真将军才也!”因曰:“某处险要地,今以委卿,勿负朕意,

侯封有日耳。”某拜恩出。即有前日裘马者从至客邸,依券兑付而去。于是高枕

待绶,日夸荣于亲友。过数日,探访之,则前缺已有人矣。大怒,忿争于兵部之

堂,曰:“某承帝简,何得授之他人?”司马怪之。及述宠遇,半如梦境。司马

怒,执下廷尉。始供其引见者之姓名,则朝中并无此人。又耗万金,始得革职而

去。

异哉!武弁虽騃,岂朝门亦可假耶?疑其中有幻术存焉,所谓“大盗不操矛

弧”者也。

嘉祥李生,善琴。偶适东郊,见工人掘土得古琴,遂以贱直得之。拭之有异

光,安弦而操,清烈非常。喜极,若获拱璧,贮以锦囊,藏之密室,虽至戚不以

示也。

邑丞程氏,新莅任,投刺谒李。李故寡交游,以其先施故,报之。过数日,

又招饮,固请乃往。程为人风雅绝伦,议论潇洒,李悦焉。越日,折柬酬之,欢

笑益洽。从此月夕花晨,未尝不相共也。年余,偶于丞廨中,见绣囊裹琴置几上,

李便展玩。程问:“亦谙此否?”李曰:“生平最好。”程讶曰:“知交非一日,

绝技胡不一闻?”拨炉爇沉香,请为小奏。李敬如教。程曰:“大高手!愿献薄

技,勿笑小巫也。”遂鼓“御风曲”,其声泠泠,有绝世出尘之意。李更倾倒,

愿师事之。自此二人以琴交,情分益笃。

年余,尽传其技。然程每诣李,李以常琴供之,未肯泄所藏也。一夕薄醉,

丞曰:“某新肄一曲,亦愿闻之乎?”为奏“湘妃”,幽怨若泣。李亟赞之。丞

曰:“所恨无良琴;若得良琴,音调益胜。”李欣然曰:“仆蓄一琴,颇异凡品。

今遇锺期,何敢终密?”乃启椟负囊而出。程以袍袂拂尘,凭几再鼓,刚柔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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