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现形记》第一回 碧玉楼周子言摆酒 青莲阁何少鹤开灯俺这里上海,商界上有一个名声溥溥的商人,姓周,表字儿叫什么子言。但不知道可是夫子的“子”,言语的“言”。这样儿的两个字吗,就不过声音终算相近了,字面却不讲究哩!据说是宁波人,然而瞧他的行为吐属,却没有一点儿宁波人的调调儿,说起话来,好一口上海官话。怎样叫做上海官话呢?其实叫做书的也形容不来,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吾这部《商界现形记》,编的却是上海官话。因此,这周子言的状态,倒是活跳的,在吾这部书里头,很有画里真真呼之欲出的光景。周子言,排行第三,一般要好朋友,叫他三兄、三弟;也有顶知己的,直叫他老三、阿三哩;一般婊子、姐儿们,都称他三少、三少的;伺候他的小么儿们,就尊做他三爷、三爷哩。这周三即是个名声儿溥溥的商人,他做的是那一门子的商业呀?这倒指点不来,只为他的行业忒多了。总而言之,只消有钱赚,他就做,那怕上万...
短篇 鸭绿江上那一年下学期,我们的寄宿舍被学校派到一个尼姑庵里。莫斯科的教堂很多,其数目我虽然没有调查过,但我听人家说,有一千余个。革命前,这些上帝的住所——教堂——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就同中国共和未成立以前的庙宇一样,可是到了革命后,因为无神论者当权,这些教堂也就大减其尊严了。本来异教徒是禁止进教堂的,而我们现在这些无神论者把尼姑庵一部分的房子占住了做寄宿舍,并且时常见着了庵内的尼姑或圣像时,还要你我说笑几句,一点儿也不表示恭敬的态度,这真教所谓“上帝”者难以忍受了。我们的尼姑庵临着特威尔斯加牙大街,房屋很多,院内也很宽绰,并有许多树木,简直可以当作一个小花园。每天清早起来,或无事的时候,我总要在院内来回绕几个圈子,散散步。尼姑约有四十余人,一律穿一身黑的衣服,头上围披着黑巾,只露一个脸出来,其中大半都是面孔黄瘦,形容憔悴的;见着她们时,我常起一种悲哀的感觉。可...
《定情人》序尝观《中庸》原天于性,孔子从欲于心,则似乎人身之喜、怒、哀、乐,一心一性尽之矣,何有于情。孰知宇宙中,在天有风有月,在地有山有水,在草木有花有柳,在鸟兽有禽有鱼,在居室有玉堂有金屋,在饮食有醇酒有肥甘,在四时有春夏秋冬,何一不含香吐色,何一不逞态作姿,以为动情之物。情一动于物,则昏而欲迷,荡而忘返,匪独情自受亏,并心性亦未免不为其所牵累。故欲收心正性,又不得不先定其情。虽然,情岂易定者耶?试思情之为情,虽非心而彷佛似心,近乎性而又流动非性。触物而起,一往而深,系之不住,推之不移。柔如水,痴如蝇,热如火,冷如冰。当其有,不知何生﹔及其无,又不知何灭,夫岂易定者耶!矧撼其定者,又不独风月,山水,花柳,禽鱼,种种之物而已。更有若螓首蛾眉之人,花容月貌之人,粉白黛绿之人,则又情所最锺而过于百物者也。...
作者简介郁达夫(1996.12.7-1945.9.17)1933年4月移居杭州后,写了大量山水游记和诗词。1936年任福建省府参议。1938年,赴武汉参加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的抗日宣传工作,并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大会上当选为常务理事。1938年12月至新加坡,主编《星洲日报》等报刊副刊,写了大量政论、短评和诗词。1942年,日军进逼新加坡,与胡愈之、王任叔等人撤退至苏门答腊的巴爷公务,化名赵廉。1945年日本投降后被日军宪兵杀害。著作书目:《文艺论集》(理论)1929,光华《戏剧论》(理论)1926,商务《寒灰集》(《达夫全集》第1卷)1927,创造社《文学概说》(理论)1927,商务《日记九种》1927,北新《鸡肋集》(《达夫全集》第2卷)1927,创造社...
《夜航船》序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盖村夫俗子,其学问皆预先备办,如瀛洲十八学士,云台二十八将之类,稍差其姓名,辄掩口笑之。彼盖不知十八学士、二十八将,虽失记其姓名,实无害于学问文理,而反谓错落一人,则可耻孰甚。故道听途说,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便为博学才子矣。余因想吾八越,惟余姚风俗,后生小子,无不读书,及至二十无成,然后习为手艺。故凡百工贱业,其《性理》、《纲鉴》,皆全部烂熟,偶问及一事,则人名、官爵、年号、地方枚举之,未尝少错。学问之富,真是两脚书厨,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或曰:“信如此言,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余曰:“不然。姓名有不关于文理,不记不妨,如八元、八恺、厨、俊、顾、及之类是也。有关于文理者,不可不记,如四岳、三老、臧□、徐夫人之类是也。”...
《醒梦骈言》第一回 假必正红丝夙系空门 伪妙常白首永随学士五百年前,预定下姻缘喜簿,任从他,貌判妍媸,难逃其数。巧妻常伴拙夫眠,美汉惯搂丑妇卧。何况是一样好花枝,愈不错。贵逢贱,难云祸;富逢贫,非由误。总归是、月老作成缘故。高堂纵有不然心,子女都毫无憎恶,又何若去违拗天工,生嗔怒。姻缘一事,从来说是五百年前预定。不是姻缘,勉强撮合不来。果系姻缘,也再分他不开。尽有门户高低悬绝的,并世有冤仇的,一经月老把赤绳系定,便曲曲弯弯要走拢来,这叫做“姻缘姻缘,事非偶然”。明朝成化年间,湖广武昌府江夏县,有个秀才姓曾名粹,号学深。他父亲曾乾吉,原是举人,和母亲庄氏只生得他一个,自然是爱如珍宝,不消说的了。他五六岁时,有个相面的,相他后来该娶尼姑为妻,曾乾吉和庄氏都道这相士随口喷蛆,全然不信。...
《青城山隐者记》青城山隐者记华阳士人李有,字若无。涉猎书史,工于诗词,而乐山水之趣。一日,引一家僮,负琴剑,携酒肴,游于青城山。家僮后随,散步缓行,迨十余里,忘其归路矣。见一老叟,庞眉皓发,衣冠甚伟。生揖而进曰;冀丈人不以鄙弃,愿假一宿。叟曰:吾居此岁久,未尝见外人,此间山穷水尽之处,子既不以老夫侧微之辱,幸为枉驾一顾耳。生大悦,随叟行,及五里许,则见云寒翠峰,烟锁琪林,岩桧铺青,朱声漱玉,真若神仙之境。夏转一径,则川平地广,茅屋参差,鸡犬声喧,桑麻掩映,居有百余家。叟延生入宅,生问丈人尊族出于何氏,何年栖迟于此?叟曰:山林野夫,焉有姓字,僭呼青城隐者,孟蜀广政中,叨受太常典礼,后因宋遣王全斌下蜀,吾携妻子避兵于此,其诸比邻皆同时来者。寒暑往来,不知是何年,是何代也。生大骇,至今四百一十四年矣,因请问孟蜀兴废之故。叟具述云云。因呼一妪出现,谓曰;此老荆布也,囊为...
《在困难的日子里》第一章一九六一年,是我国历史上那个有名的困难时期。不幸的是,我正是在这艰难贫困的年头,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了县上唯一的一所高中——县立中学。这的确是不幸的——尤其对父亲来说。他本来是盼望我考不上高中的。他大概觉得,要是我考不上的话,我的失学就会是因为我自己的不争气而造成的,就不是他不供我了——他是实在无力供我继续上学了。在本村上小学或者在邻近的镇子里上初中,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吃饭,这好歹总能凑合的。而到百里路以外的县城去读书,对一个农家户来说,就是好年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眼下又到了什么样的境地!难道能带着野菜和榆树皮去上公家的大灶吗?当然,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但我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起来,又怎能怪可怜的...
《木子美文集》你性什么 跋你性什么 自序你性什么 逛街你性什么 在音乐中快乐地死去“非典型肺炎”出现在广州的日子,我去了气氛最为阴沉的石牌。凌晨,巷 道昏暗,醋味若有若无。我走进去,有着向死亡靠近的快感,像要在灾难中做最 后一场爱。所以,见到那个瘦削的酷爱音乐的男人,我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在 做爱时喜欢听什么?” 这问题比可怕的传染病更让他不安,屋子里只有微弱的台灯。 “《The Million Dollar Hotel》,《百万美元大酒店》的原声大碟,那次 我和她通宵达旦,音乐也循环了整夜,U2的Bobo,悲****彩……有点儿恐怖。” 他忽然停下来,喝啤酒、发呆,给了我一块巧克力,回忆很爱的女人和很爱的音 乐,内心有些困难。接着他翻出另一张CD《Ketil Bjornstad / Pianology 》, “挪威的,钢琴曲,在做爱时和失恋时听,它比较写意,感觉手指触摸、弹跳、 抚摸的节奏,也有高潮、激烈的部分,与做爱的过程暗合。”他又...
《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介绍我的《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作为一个势心关切中国思想趋向和时代前途的人,我已经习惯性的东翻西找,给这个问题寻求答案,从黑夜直到黎明。我的小天地靠近河边,住在台湾的人,很少能像我这样单独的享受充分的星光与月色,在人世的兴衰里午夜神驰。我时常想:五十年或一百年以后,那个时代的历史家将为我们记录些什么?他们提起笔来,将怎样论断中国历史?……(略——编者)面对子孙万代的质问、面对后世史家的评判.我们总该有些真正拿得出手的遗产、打得出去的武器和抵得住论断的王牌。政治上的兴衰、军事上的胜败、经济上的荣枯都暂不足论……这些,都可以用特殊环境做口实来布置一个“有朝一日”的期待。但是,有一个问题紧逼着我们,那就是文化思想上的困惑。这个问题我们没有理由说它是一个暂时不足论的问题,它比政治的问题、军事的问题、经济的问题都显得永恒而基本,并且无法用特殊环境做...
《汉宫秋》楔子(冲末扮番王引部落上,诗云)毡帐秋风迷宿草,穹庐夜月听悲笳。控弦百万为君长,款塞称藩属汉家。某乃呼韩耶单于是也。若论俺家世:久居朔漠,独霸北方。以射猎为生,攻伐为事。文王曾避俺东徙,魏绛曾怕俺讲和。獯鬻猃狁,逐代易名,单于可汗,随时称号。当秦汉交兵之时,中原有事;俺国强盛,有控弦甲士百万。俺祖公公冒顿单于,围汉高帝于白登七日。用娄敬之谋,两国讲和,以公主嫁俺国中。至惠帝、吕后以来,每代必循故事,以宗女归俺番家。宣帝之世,我众兄弟争立不定,国势稍弱。今众部落立我为呼韩耶单于,实是汉朝外甥。我有甲士十万,南移近塞,称藩汉室。昨曾遣使进贡,欲请公主,未知汉帝肯寻盟约否?今日天高气爽,众头目每向沙堤射猎一番,多少是好。正是:番家无产业,弓矢是生涯。(下)(净扮毛延寿上,诗云)为人雕心雁爪,做事欺大压小;全凭诌佞奸贪,一生受用不了。某非别人,毛延寿的便是。见...
《小月前本》第一章一山窝子里,天黑得早。从一块一块碎石板铺成的街面上,眯眼儿一看,高高低低的瓦槽,短墙头,以及街外纵横交错的土路,田地,河岸漠漠的沙滩,一丝一缕袅袅升腾的白气,渐渐地软下去,看不见了。但是,风没有起,暑热不能杀去,傍晚又出现了异常的沉闷。三只的,五只的狗,依旧懒懒地卧在街后坡根人家的照壁下,踢也踢不走,舌头吐着,不能恢复那种交配时期为争夺情爱而殊死厮咬的野蛮。河湾的大崖,黑得越发庄重。当夕阳斜斜的一道展开在河面上,波光水影就反映在了崖壁,万般明灭,是一个恍惚迷离又变幻莫测的神奇妙景;现在,什么也没有。成千上万只居住在崖洞里的鸽子,不能为着那奇异的光影而继续激动,便焦躁不安地在河面上搅动起一片白点;白点慢慢变灰,变黑,再就什么也不复辨认,只存在着“咕咕”、“唧唧”的烦嚣。夜的主体站在了天地之间,一切都沦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