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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云雾锁剑录-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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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你中进士的第六个年头,官运不亨通。咱是啥样的人,他是啥个模样?给我一顿耳光给扇了回去喽……”

  人老了就是话多,老太太一唠叨起来就没完。她生性直爽,一说两说就变得口没遮拦,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全扯了进来。

  “好,好好,是该扇那老光棍的耳光。”马士英连忙站起来敬了一杯酒,才堵住了老太太的话头。见她一干见底,马士英问道:“娘,我记得您今年八十一岁了,儿子不孝,您老的生日也给忘了。”

  “对咧,八十一岁啦,这不是个好兆头。九九八十一,老人都怕九头难过,如果死在重九的年纪,家人要倒霉。儿啊,娘体格健壮,您用不着担心,你娘八月十五日生,你别看娘现在又黑又瘦,是被蛊气薰的。年轻时也是邻近出名的大美人,脸庞又白又胖,都叫我是‘蓝月亮’,你就像我年轻时一样又白又胖……”

  真是罪孽,唠叨起来又没完。马士英的母亲名蓝月兰,邻里叫白了才叫她‘蓝月亮’,马士英忙给母亲碗里挟菜,才打住她的话头,道:“娘!先吃饱喝足后儿子才听您说,别光顾了说话。”

  马士英一生时耍阴谋毒计,平日里从不喝酒,喝酒易误大事。今日陪娘喝了几杯算已破了天荒。老太太见儿子陪她喝酒,又瞅着上下鲜亮的衣服心里也舒畅,把一壶白酒喝了个精光,直打酒嗝。

  马士英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说道:“娘,儿子平日对您老怎样?”

  老太太取出手绢擦着嘴唇道:“好哩,娘满意哩。娘戴金挂玉的,养了个好儿子福气好着哩!只是刚死的老太妃整日念经拜佛,没个老娘们陪娘说说话,怪寂寞的,又整日闷在屋里,大门不准出,小门不准走……想当年,咱风里雨里,爬山过岭多自在,多……”

  马士英怕她海阔天空地唠下去,忙打断了她的话道:“娘,近日清军很可能要追寻着这里,你年纪已大了,别人没吃的您已吃了,别人没喝的您也喝了,总之,别人没享的福您已享了,您说该怎么办呢?”

  “咱娘儿俩就逃呀,咱从淮北开始逃,三年来都是逃啊,不逃你早就驾崩了!今日你犯迷糊了,还问娘怎么办?!”

  马士英神色凄然道:“儿一点也不迷糊,儿呀带着您既要雇轿请人,又要派人护送,一天最快也只能逃个五六十里。今日儿的性命都怕难保,您老就别再跟儿逃了!留下来陪着邹太妃吧,别人都没您这样长寿,您也该知足了。人活个百岁总有个归天的时候……”马士英“咚”地一声跪在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心思敏捷,明白了儿子的话外之音,道:“怎么,你……你要……我要死?”她怒气陡生,发抖的手指着马士英。

  “儿心里左右为难,也是事急没法子呀。”马士英掩面抽泣道:“谁知您偏偏碰上了乱世,能落下个全尸已是福寿双全了。”

  老太太大怒道:“你可以丢下我不管,就是要饭我也要死回云南去。咱村的那个蓝老头还等着咱回去!别人都说你不忠不孝,一生都在盘算别人,现在你又要盘算娘死啊!”她恨不得一脚踢死跪在地上的不孝之子。她的鞋尖里还藏有蛊毒,可以一脚便要了儿子的性命。她抬起了三寸金莲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心里还下不了狠心,到底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

  马士英见她抬起了脚又收了回去,心中大惧,知她留了一手,虽然设法叫她换了衣服,可能随带的手绢等物品都撒有蛊毒。他后退了几步道:“娘,您就放心地走吧,我一定厚葬您,给您多带些金银珠宝,您到那边也不会受苦。”他对门外喝道:“快送进来!”

  两个护卫进来后放下绳索欲转身退出。

  马士英脸色灰败,气急败坏地喝道:“站住,不要出去!”

  护卫道:“大人,下午你说事一完,我们就得退出,绳子我们已送来了。”

  马士英喝道:“下午是下午,现在是现在!”

  老太太一下子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道:“我人都不在了还要甚么金银珠宝!”她颠着一双金莲小脚,朝马士英扑来。

  马士英扭头便跑,喊道:“快拦住她,用绳子快勒死她!”

  护卫惊疑莫名,颤抖道:“大人,她可是您的亲娘……”

  马士英用袖子掩着铁青的脸孔道:“她不是我娘亲,她是真正的假太妃,竟敢冒充,罪不容诛!”

  两个护卫不知马母的厉害,惟命是从,糊里糊涂地扑了上去。老太太抬起一脚,踢中了护卫的手腕,那护卫顿时感到手腕发痒发麻,整只手掌开始变绿。他尖叫一声逃出门外,在地上翻滚了一阵才死去。

  另一护卫被手绢拂中了脸面,刹那双眼暴凸,脸部发黑七窍流出黑血,身子扭曲了几下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老太太狞笑着一步步地逼近了马士英,道:“我生了个好儿子!以前杀别人,今日开始杀娘了。我临死前也要抓几个垫背的!”

  马士英吓得魂飞魄散,事已至此已没了退路,他大吼道:“来人,快来!”

  门外又冲进来五六个如狼似虎的护卫,马士英大吼道:“快扑上去,先把她捆个结实,再勒死她!”

  众护卫一拥而上,把矮小黑瘦的老太太七手八脚捆在椅子上。老太太“呸呸”连吐,几个护卫又倒地挣扎。马士英吓得魂飞魄散,忙夺路而逃,几个没被吐中的护卫也“哄”地一下也逃出门外,忙关紧了门。

  马士英想不到老母用毒竟如此厉害,幸好没被她吐中,否则也完了。他不断地擦着头上的汗水。

  老太太在里面哭道:“我马家造的甚么孽呀,竟会生出如此不肖的儿子……啊啊啊,报应啊报应,皇天啊皇天,你怎不劈了这个丧尽天良的孽种……”

  马士英浑身发抖地对几个护卫道:“今日才知这老太太是个假太妃!我的母亲能是这副又黑又矮的模样么?老夫也料不到她竟狠毒如斯,被她毒死了这么多人,快,放火烧死她算了。”

  几个护卫立即点烧了房屋,不一会,浓烟冲天,火舌无情地舔向四周。

  老太太在屋内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反正老了,活到八十多岁也够了,但愿马家子孙天雷轰的天雷轰,生瘟病的生瘟病,从此断子绝孙……”老太太声调惨厉,直非人语,有如垂死前的一匹哀号的老狼。

  突然,墙外跳进一个人,紫背金刀的护手上镶嵌着一条白龙,是付景到了。他是看到火光才寻到了这里,喝道:“屋里的人是谁?”

  一个护卫答道:”我们也弄不明白,马大人说是假太妃,我们平日里听马大人叫她娘。”

  付景一脚踢开房门,里面的火焰冲门而出。他倒掠回原处问道:“马大人是不是就是马士英?”

  一护卫答道:“是,就是马士英大人。”

  “他人呢?”付景忙问。

  护卫回身一看,其他的随从都已不见,马士英也不知去向。这个老贼,比狐狸还狡猾!

十七、鸩妃杀母(三)
新昌县深山中有一座鲜为外人所知的小寺,山环水绕,十分清幽宜人。外面兵荒马乱,这里却风平浪静,木鱼声中,显出一派祥和的气氛。

  居中蒲团上坐着的是本寺的主持,两旁坐着七八个懒洋洋的僧众,手中的木鱼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敲。一个个不时地张大嘴巴,发出 “呵呵”的嗜睡之声。主持和尚”嗯”了一声,众僧才强打起精神。

  居中而坐的居然是马士英。他自鸩妃杀母后,又一次躲过了付景的追杀,带了十数名贴身侍从,夤夜火速离开了诸暨。一路上他尽拣偏僻的山间小道,免得碰上过江的清兵。眼下他最恨的是阮大铖,相处时称兄道弟,到了关节眼上却背着他投靠了清军,而且连他多年的积蓄也被卷之一空,落得身无分文。他不是不想降清,只是不清楚清廷会如何对待他?降清也要有本钱,比如有金银财宝,比如手下有人马。可他已一无所有,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哪一朝的重臣权臣像他这样命运不济呢?自己空有一*权结党的本事,却碰上了改朝换代,一切都化为乌有。朝野人士都骂他是个误国的大奸贼,恨不得剥他的皮,啖他的肉。如果投清,新朝刚立之际,以示人主忠奸分明,肯定会杀了他收取民心,然后将他所作所为的一切公布于众,那他就成了遗臭千古的罪人了。另则他还怕仇家追杀。当年他任凤阳总督时以莫须有的罪名抄灭了付家,却走漏了付冠付景两兄弟。事隔多年,他原以为俩人都死了。那日纵火送老母上天时,躲在暗处偷看,岂料付景出现了。可能还在四处寻访他的下落,如撞上了,他哪有活路?

  这样,逃命隐匿才是唯一可取之道。“唉”他叹了口气,谁也想不到曾喧赫一时的他,竟落得个长伴古佛清灯的凄惨结局。

  转念一想,他还得多谢寺中一位慈悲为怀的老和尚。那日,他与侍众连日的爬山涉水,早已累得人仰马翻,遥闻山中传来晨钟,才寻到了寺院。他心中生出一个怪念,何不就此出家为僧?这僻冷的深山静地谅必清军也不会光顾,仇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变为佛门弟子。

  马士英不得不降尊纡贵恳求主持救他一命,从此一生向佛,以赎前衍。几个护众一再劝阻,他怒斥他们不识时势,并令他们也一齐皈依沙门。

  主持听他对手下人随意呵斥,知眼前乃非常之人,但不知为何落发为僧?他目中精光一闪即泯,宣了一声佛号,缓言推辞道:“佛门广大,苦渡有缘之人,只恐寺小容不下施主这等人物,请先起来说话。”

  马士英本是个大言善辩之人,若问他为官理政,领兵设谋,必然口若悬河,舌灿蓬花,但于法一窍不通。他鉴貌辨色,已看出主持和尚曾练过武,功夫深浅不得而知。他登时忧戚满容,只说主持能收留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便是烧火扫地挑粪打柴都心甘情愿。

  主持犹豫了一阵道:“施主是有来头的人物,敝寺一下子实难容下许多人。老僧可介绍你一个好去处,那里山深寺广,主持又是贫僧的一位旧交,法名隐石,你可到那里投在他的门下。”

  马士英心中暗自吃惊,面上却没流露出来。他曾听方国安说起过,隐石和尚与他颇有交情,是一位性如烈火的侠僧,时在江湖上行走。方国安现已投清,正带兵搜捕和剿灭反清的明朝臣子和遗老遗少。他如去投奔隐石和尚,不是等于自投罗网?他猜疑主持和尚有意推却,要将他送上死路!留在此地不妥,要再逃已身疲力乏,唯有如此才可不使行藏败露。他思虑再三,心中已有了主意。

  主持和尚见个个神色可怜,长跪不起,推却之心化成了慈悲心肠。佛法讲的是缘分,大概佛祖早就安排定妥了吧。他睁开慈祥的目光,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要做到六根清净,四大皆空,遵守寺院的清规戒律,尔等可能做到?”马士英唯唯诺诺,一一点头应允。

  落发之时,马士英几乎要迸出泪水,但强迫自己咽回肚里。黑白掺半的头发一剃,似乎割断了他与尘世的一切干系,一袭灰色长衫,似乎已掩尽了昔日的安富尊荣。对他来说,这种清苦的日子一日也过不下去,而最难熬的是日日要早课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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