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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前传)长留传+谢长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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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一扬眉,问:“你刚才的话是什麽意思?”

她正色反问:“能有什麽意思?不过和大人是一样的心思。我不是甘愿进宫的,大人也不是甘愿留在这里的。青春都只一晌,最好是能仗剑江湖,浪迹天下!谁又愿意把大把大把的春光虚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有点迟疑:“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走?”

她斩钉截铁地点头:“是。”说完了,期待地看著我。难得志同道合!我欣然回答:“好!反正一个人上路也是寂寞!”应四雀跃起来:“太好了!我注意了很久了,每天子时交班前後,靠近我房间的南侧宫墙附近几乎有一刻锺不会有人经过,足够我们出去了!”我又惊又喜,蓦地想起来一个问题,我问:“听说皇上下了严旨,有人敢私自放我出去的,以谋逆论处──你不怕麽?”

她一笑,伶俐地转个身,身段极其花哨:“茕茕孑立,身无长物,有什麽好怕的?”

“女英雄胆识过人,佩服!佩服!”我假笑。

她一拱手,亦有模有样,连声道:“承让。承让。”

我低下头,白水湖烟笼翠罩,屹立了百年的皇城在水底微漾著,我从不知道半生所处之地,看起来竟像是一场幻梦……

“只要我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

──不让我走,我偏要走!

这一次,要走到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天长地久,不会再被找到!我永生永世不要回来!!

应四是个福将,托她的福,我们有惊无险顺利逃脱──我番强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士兵,那一刹那,三个人都愕然在原地,没等我这个“将门虎子”反应过来,应四已经神勇无比地捡了块石头直接把那人砸昏了。

我看得脸色发青。她气定神闲地伸出手,催我:“快点啊!愣著干什麽?”

我一面拉她上来,一面忍不住唠叨:“哪天我得罪了你,你可千万不要也从後面给我这麽一下子。”

要仗剑江湖浪迹天下,不收拾点细软怎麽上路?我让应四在後门等我,一个人摸进了将军府。太久没回来,连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是这里的当家正主儿。家里还是老样子,环顾一周,还都是十年前老爹当家时挣下的那些家当──奇怪!好歹我也受了那麽几年的宠,怎麽一点好处也见不到?──我又再含恨!悄悄蹩进内院,夜深人静,白天喧嚷的府邸此时就只剩一片死寂。只有回廊尽头那间屋子透出点光,一如多年以来的彻夜不熄。我呆呆站了半晌,走过去。

娘一个人坐在灯下喝酒,大红裙裾拖在地上,虽说已是三十过半的女人,却依然如花似玉风情不减,依然是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踏进将军府的那个风华绝代的锦娘。门还是半掩,十年了,我知道她还是在等那个人──不关门,希望一回头的刹那,他就一身风尘地走进来……

一时五内翻涌,终於潸然泪下。

我推开门,扑过去:“娘!”

娘又惊又喜地一把抱住我,眯起眼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长留!我就知道他一定困不住你!”

我只是笑,眼泪从扬起的嘴角一直流进去。

她举起衣袖帮我擦干脸,了然似地浮起一丝悠然的笑意:“真傻。长留,聚散浮云,有什麽好哭的?你不必惦记我,不管怎麽样,皇上总会念著旧情,再说还有你曾祖父在呢,娘不会少了照顾。娘这辈子都留在这里,那是因为,娘在心里,总还是跟你爹活在一处,可你呢,你不能留下来,就是心也不能留!这是你娘和你爹的地方,你得放开这一切,去找你的地方……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起来吧。”她拉我到妆台边,把一个小匣子塞给我:“拿去,就知道你会回来,你曾祖父帮你准备好了几年的花销,这可不是正中了你的心意了?你就只管心无旁骛逍遥度日去罢。”

我还是眷念,恋恋不舍地拉住她的衣袖:“娘,我一定常常回来看你!”

她只是一笑,拍开我的手:“不许!若有一天,你能告诉我什麽叫海阔天空,到那时才准回来……”

我还想说什麽,她早一把把我推到门外:“快走吧!长留……”

那扇十年不曾合上的门,在我眼前,慢慢地关上了。

我找到应四,一言不发拉著她直奔城外。站在离京城十五里的山路口,回头看一眼远处堂皇的城池,我慢慢笑起来──

“往西这条路可以到洛阳,往东这条路可以到太原,应四,你说我们先去哪里?”

我知道被我抛在身後的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羁绊我的力量了──

谢长留(三)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真是好诗!”

我忍不住感叹一句。

牡丹、美人、煌煌唐都,洛阳的风度心领神会已久。至於才子,总是当不得一个“老”字的,就像是美人白头、将军迟暮,都一般地让人唏嘘,这一点却是不容洛阳的才子们专美的。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我拉长了尾音,缓缓地跟著吟唱了一遍。

如今也算是怀乡远游之人,一边念著,就有些惺惺的意思……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大约是觉得有了知音,那声音越发抖擞地哀怨起来。

──“……”

而我,终於没来得及感慨。

“吵死了!到底在干什麽啊?”应四重重一掌拍上我的背部,然後,揉著眼睛,絮絮地念叨著坐起来:“他疯你也跟著疯?才子、才子──除了半夜扰人清梦,这些才子就没别的本事了……”

我斜楞她一眼,干笑几声:“你也是背井离乡,怎麽就一点感伤都没有?也罢,我早发现要从你身上找到‘纤细’是不可能的。”

应四掩著嘴打了个哈欠,冷冷回我一句:“是,错过宿头,又遇上山雨,逼不得已借宿破庙,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个酸溜溜的读书人半夜不睡觉在那里‘感伤’,你是觉得还不够惨?还要怎麽‘纤细’?”

深山废寺,夜半无人,白衣书生──听她这样一说,突然觉得有点诡异。我和她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警觉起来。回头看过去,那书生靠坐在离庙门不远的墙边,也不生火,衣服湿了一大片。苍白到不见血色的脸上尽是抑郁,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漆黑的雨幕里,嘴里嘟嘟囔囔地犹自把那句洛阳才子翻来覆去的念著。我迷惑地看了好一会,转向应四,她也是一脸恍惚。

我振振衣衫,走到那书生面前,客客气气对他一笑:“兄台,长夜漫漫,山雨恼人,不如过来一起坐,也可以略解些客居之愁。”

书生好一会才把头转过来,一照面,那样迟滞涣散的眼神让我很是骇了一跳。

那书生讷讷道:“公子胜情,不敢领命。”

我好不容易定了定心,伸手拉他起来,走到火堆边:“我和舍妹也是客中,兄台不必顾虑。”

他迟疑了一下,坐下了。

我问:“怎麽称呼?”

“我叫李不作。取述而不作之意。公子──?”

我想也不想张口便侃侃而谈:“姓言,行二,家在京郊,我家三代做的都是绸缎生意,人都叫我言二公子,这是舍妹四娘。”

──一番身世早已说得顺口,纵是虚假,却全无破绽可寻。

……渐行渐远……他日的旧名姓、旧面目都不再提起,在无人知识处,我坦坦荡荡,从容不迫,怡然地做著我的言二公子。从前种种一笔勾销,时光如三丈白素,随我挥洒,自在挥毫。

全没有半点挂碍,甚至有姓无名──我无赖地爱煞这样的自己──

“原来公子是京城人氏……”李不作的愁眉苦脸顿时平添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皱著眉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应四不动声色,悄悄伏到我耳边:“长留,你看,他会不会是‘那个’?”

“‘那个’?”

“就是‘那个’啊!深山野林的,你看看那张脸,白得没点人色!这也就罢了,还那样一脸的哀怨……我看是含冤未申积了年的老鬼。”

我尽量不引李不作注意,仔细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李不作只顾惆怅,倒没工夫管我们是不是在看他──我道:“就算是,估计也是个不成气候的。”看他这样子,能弄出什麽花样来?还怕他不成?

应四轻笑。

李不作怔忪的想著心事,顺口道:“不瞒二位,我这一身风尘仆仆,也是刚从京城来。到了这里才想到,要是回不去怎麽办?唔……真是难……真是难……”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既然遇到两位,那就是有缘,一定是上天指引我遇到两位大仙!还请两位大仙发发慈悲帮我逃脱困境!”

大仙?

我有些狐疑,他是在叫我们?

“大仙!……”见我们半天没说话,李不作叫的愈发凄切:“大仙若不帮我,我只有老死异乡、流离失所了!”

我回过神,转向应四,她震惊无比地微微张著嘴,连目光都凝滞了。

我清咳:“呃……李兄……你说的大仙,可是指我们兄妹?”

李不作连连点头:“实在是无路可走才敢冒犯大仙,还请大仙不要怪我。”

“你为什麽会以为我们是什麽……大仙的?”我艰难吐字。

他一愣,随即说道:“公子这般俊美无双,这位姑娘也是明豔绝伦,都不该是俗世中人,再说,两位若不是狐仙,又怎麽会半夜三更停留在这种荒郊野岭?”

终於明白过来。

我以为他是鬼,他当我是狐。

自以为在揣测他人,神鬼不觉;他不露半点痕迹,原来也一早将你疑心了。你看,终究谁又把谁算计了去?莫非阁下还以为就你洞若观火、眼力如电,什麽都看得通透?

我大笑,应四笑得说不出话。李不作一诧,总算明白了,也讪讪地笑。

应四忍了笑,比比他又比比我们,说:“李兄也是好人品,为何也半夜三更呆在这荒郊野岭呢?我俩和你一样,也是落魄江湖载酒行呢。”

李不作的脸色居然慢慢红润起来,原来那让我们好一阵联想的“面无人色”竟是被我们这两个“大仙”吓的──他叹了口气,语气也放松了:“唉,君是远游子,他乡幸运身,和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又怎麽会一样?”

倒被他这句话挑起了兴趣。看看天色,离天亮还遥遥无期,山雨也正下得畅快。反正是永夜难消,不如找点消遣。我问:“李兄到底是为什麽事发愁?”

他只是叹气。

“你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得上忙呢?”我继续循循善诱。

“是啊,大家参详一下,事情总好办得多。”应四趁机煽风点火。──想来她也和我是一样的意思。

李不作想了想,又是一声长叹:“我是洛阳人,住在洛阳紫云巷尾那座婺嫣园……”

应四接口道:“啊,是那个婺嫣园麽?据说那里有天底下最好的的牡丹!你住在那里,那是锦衣玉食,又怎麽会无家可归呢?”

李不作微微红了脸,支吾著说:“我也只是寄住,如今可不是被赶出来了麽?那里,那里……是我情人的家。”

“……原来你是入赘。”

“不……也不是……”他越发局促,吞吞吐吐了半天:“我那个情人……是……呃……不是女人。”

应四笑吟吟地开口:“原来如此,既然是情人,他为什麽还要赶你走?”

大约是看我们并不介意,他放了心,说话也流利起来。

“他叫裴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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