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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出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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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叔鄙夷道:“你自己干出来的事,还怕人知道么?”
  绣蓉:“你早告诉他一刻,他便早死一刻;你现在要告诉他,他便活不到明天!”
  “什么?”发叔一掌抓去,绣蓉身形未觉稍动,已然避开。
  ——这、是、绣、蓉?发叔再抡钢臂,反扣她的左肩:这次已是十成的劲力!绣蓉依旧不动,抬起右手,两指微曲来敲他的手腕。
  纤指轻曼;即是后发先至,发叔原也不甚为意。他本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连点穴手类的相克功夫,若非有到一定火候亦不得有所作为。——而此时,那两指敲中肌骨,只像是用两根尖锥子直插进了一坨豆腐!痛彻骨髓。
  痛,但不慌乱,探左手取弯钩,右手变钩抽回——就见发叔刚刚搭上腰身的左手又缓缓地、再一抬,终于还是垂了下来。原来绣蓉这次终于动了,她前欺一步,一掌拍在发叔心口。就是这样的一拍而下,他看得亦是如此般的清晰明了,却终究避之不及。
  发叔:“你…到底是谁?”说着这句话时,他的鼻口已鲜血满灌。
  掰下人的脑袋有意思么?绣蓉跃跃欲试,终还是忍了,她回复了两个字:“娵訾。”
  传言洞隐门冥司使“娵訾”,易容之术唯妙唯俏,无对无双。
  铎小公死了,洞隐门的肖小还阴魂不散——我南罂也是任由你们洞隐门来栽赃陷害的?欺人亦太甚!她不是“娵訾”,她是南罂。她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即要走出发叔渐次模糊的视线——她的身子忽弯向左,两脚却端向正前夭矫一跃:正是洞隐门一派的身法。
  一弯月,蛾眉浅;淡淡白,冷冷光。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月宫中不知是否真的有仙娥、桂树和玉兔?若是有的话,他都能想象那只兔爷揶揄的神情!
  小蒋如梦初醒,也果真梦境才更慈悲:
  在江陵的繁闹街市上,她一边地挑选兔儿,他一边地困倦不堪;“甫离魂”,了不着痕。那兔贩再无疑是亟风山庄安插在当地的点子——那两只杂毛小畜生,可笑他还给她照料了一路!
  枉他还把铎小公来取笑一番,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可她看起来是如此娇弱;娇弱的倒非她的身量,而是她带给人的感觉,感觉中还夹了一股婉媚,招人疼惜。嘻!谁承想江湖中如雷贯耳的南陛下是这样的。
  一晌出神,铎小公左手的力道忽紧,竟可拨转他的手腕!电光石火间的“腕”不自主,两柄韭叶剑即作交鸣、激荡之余火花迸射!反击、已来不及,只得避退保身!小蒋身形俶尔而后,再看时已在丈外——到此方听一声清响,两柄剑同时落地。
  顷刻之不察,铎小公身受的限制遂化解于顷刻。但这,却非小蒋此刻最挂心的、南陛下的事似乎更严重:“她是南罂?”
  他这么问,心下还存了一丝期望、望想铎小公加以否认。
  而铎小公予以默认,他还能望想些什么?
  当她跑来他的身边时,他不曾太去在意她是谁;春衫轻薄,裹着更吸引他的东西……
  天掉馅饼喂到嘴边,再要拒绝,怕是有负天地人义了。
  他知道绣蓉有过往、绣蓉也没刻意瞒他——这又与他何干?收到自己奔来的礼物他已侥幸,还忍能过多要求?人要知足常乐。她并不吝啬交出他想要攫取的她的东西,尚且她依赖他、爱慕他、顺从他;同样地,他也乐得把身体交给她,保护她、滋养她。
  他没想过娶绣蓉,更确切说,他不想娶妻。花有谢,情有灭,待到两厢烦厌的那日,她拽起衣裾、像来奔自己一般去奔别人,他大约也不会拦着。花终有谢,情终有灭,人在一日,他只护她一日,两人各取所需;来日劳燕分飞,亦求两相安好。
  ——到此,他再没有想太多,太多的烦恼皆是想太多的缘故;他本已是爱多想之人,何苦还要更添一笔?
  他与她朝暮相对,花前月下、云雨无时……——若有前知自己每夜竟是与南陛下同衾而眠,他哪里还有心思风流快活?怕是只有心惊胆寒、不能人事了!
  小蒋掏出汗巾来拭去掌心的湿黏,问道:“她又跟亟风山庄什么关系?她还是亟风山庄的小夫人?”
  铎小公再行默认。
  果然,浔阳地界已非亟风山庄鞭长所及。小蒋问:“你怎么把她弄来这里的?”
  铎小公:“这个容易,只要放一个她喜欢的男宠给她,他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你便来赶她,她也舍不得走!”
  小蒋:“你真贱!”
  铎小公闻所未闻,惊呆半秒,还未就地发作。——鄂容与,是他专为她而酿的毒酒;可惜还差了几分火候。
  越鄂君,中流泛舟,徘徊容与;是她梦想中的绵绵情意。
  他冷颜说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他不允许。
  “那便没有!”听他这样说,她笑靥如花、连耳鬓都绽出笑意,她小手伸出,搬住他的下颚亲吻良久……那皆为曾经。
  一年多前的一次偶然擦肩,他撞见他,脑中灵光一现、忆起她口中的越鄂君:鄂容与的噩梦便自此而始!他开始训练他:他只能是一把刀,而非活生生的人。——可他本是弄月吟风的翩翩公子。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他在心中呐喊:他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不是一把刀!可他却不能喊出声来,他不敢。
  他还没有把他训好,原本他的计划在两年之后。
  他没有想过与她再次重逢、如此之快!
  如果不是那一单出价不菲的生意与他的亡母尚有牵连,他也决计不会躬亲涉足。
  如果不是那一袭熙攘闹市中依旧抢眼的纯白羽衣引来他回眸一顾,也决计不会再见那一张永世难忘的脸孔。
  “可惜徒有其表。派他杀南罂居然也存了苟活之心,还给自己把解药贴着身备着……”——总有这样一个吊诡的逻辑:遇见别人贪生怕死,我们大义凛然、还要晓以大义,要他(她)舍生取义;一朝轮到己身,我们不免要想,你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得我去死?毕竟鄂容与也非是自幼培养的杀手细作、受蹈死如归的浸淫之深——尽管在铎小公铁腕之下他修习杀人的手段已日进千里:终究,人的求生欲念之强乃本性之所驱使,可强与之争乎?
  小蒋忽生一股感慨,兔死狐悲,原来词之本身就极尽哀讽。“所以他比死更悲惨,给南陛下弄成了人彘。”小蒋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尝试把一个如此不同的南罂捏进绣蓉的影里。
  铎小公:“是我弄的。”
  小蒋哦了一声,他原以为世上能为此者唯有如吕雉武瞾之妇人耳。这句他只在心里嘀咕,免得殃及自身。铎小公此行,报复的倒不是鄂容与,而是南罂:鄂容与的伎俩她已然看破,南罂他是杀不了了;接踵而来的,只有南罂屡试不爽的杀夫好戏——一番经营为她作嫁。于是他临场调整,下达了一条命令:将鄂容与去眼、煇耳、割口鼻、饮瘖药、断手足,作成人彘。
  收效也还令他满意:她的骇然不全是装的,只是如果当时小蒋没有冲进来,她会收起惊骇,站起来自己解决问题;但小蒋来了即再无此必要,她可以尽将她的惊骇之情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小蒋冷言:“还好‘陛下’洞见圣明,知道我蒋某人不屑为此,没将这本残害爱宠的账安到我头上!”
  铎小公:“我也没想让你那么早死。”
  小蒋嗤笑,他其实深感无辜之尤,他一生不问江湖恩怨,又招谁惹谁了?可笑的是他自忖天底下能奈何他的人也不算太多,偏偏就是这两个他奈何不得了人居然都不依不饶地缠上了自己!“那依您铎尊上看来,合我们两人之力就能杀得了‘陛下’?”小蒋问。
  铎小公:“七成九是杀不了。”
  小蒋半晌无语:“那该当如何了局?”
  铎小公:“如无侥幸的话,或者我们三个都死或者南陛下自己活了下来。”
  小蒋:“有侥幸的话呢?”
  铎小公:“如有侥幸,我活下来,你跟南罂皆死。”
  小蒋又笑了:“那这便是您小公的不智了!既然我左右都躲不过一死,为何还要帮你?绣蓉虽然贵为‘陛下’至少也还是我的女人,而你铎小公于我何人哉?我的……”
  “有道理。”铎小公拍了拍手,一人应声而出,捧出一个金丝楠木匣来,匣盖打开,内中静静地躺着一尾禽羽。小蒋平生未见过此物,甚至未有听人做过详尽描述,但他还是脱口而出:“赤鹫翎?”
  铎小公点头。
  羽片通体赤红,羽尖已是红到发黑;赤鹫翎,发叔还债的信物。铎小公是发叔债主之子,赤鹫翎在他之手不足为奇。“不要去为难发叔。”小蒋说。
  铎小公:“现在你意下如何?”
  ——他还能意下如何?
  离开苾园时,他还有一件事没能想明白:她是为了什么?处心积虑派自己的下属用计逼他去杀她自己?再活得不耐烦了也没见着这么耍的,简直是莫名其妙!他觉得同样莫名其妙的铎小公或许知晓答案。
  “那有什么区别?”铎小公笑。
  有什么区别?她激他去杀自己,难道就是要把自己杀死?他能杀死她吗?她武功天下第一,两人一旦交手,结果再无悬念。可恶的人!她都要杀人了还要推卸罪责给别人!
  “她以前不这样的…”铎小公说,“或许,她是想见你得识她真面目时的神情!”
  
  第十四章  戮夫者
  
  本来碧空澄净,却是那弯阴晴不定的月牙儿自己恬不知耻地贴着上面,几千年也不肯下来:赖颜之厚,旷古烁今。
  那个月色凉如水的晚宵,她独立中庭,涎皮赖脸,一夜空等。尘缘过往,再回首处如雾中观花,似真而幻。曾经,和多年以后,冉入云还依旧是如此优秀,完美契合了春心萌动的她对梦中的良人的要求——她还依旧是未曾后悔斩下了他的大好头颅。
  有了这样的第一次,她的情爱也陷入了无止尽的诅咒。有了他给予的自卑,她总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隐忍而卑微。
  那日她杀下天目山,花去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又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只不过这代价却是多由别个负担了。最凶横的时候,她三天换(杀)了五个男人:其中有个男子跟她话还没说上十句就被她一刀两断——可怜他至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陛下大人!
  做过“陛下”之后,她嚼出了这当中的不自然,于是她的身份渐渐增多起来:如如、水中花、绣蓉……还有别的。她赖在男人身边做她的小女人,非但很少地去主导,甚至…屈从,直到她累了,倦了;而后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冉入云就这么诞生了——每到那时,她杀人的冲动就像她起始的付出,无法节制。
  是他们用尽了她的爱与忍耐,不,是挥霍尽了;就像人永远肆意轻贱着脚下的土地直到地裂山崩,再不可挽回。所以他们死便死,自己不识好歹,也无甚可惜。——殊不知,既要浸漉在漫天宠惯中又要终始无忘地感恩戴德、不卑不亢,这实在是远超常人的素养!而况她之敏感心细,犹容不得半粒尘砂……
  但她也在变,一个又一个怪圈过后,她试着放低要求;若在以前,她决计不住在芙蓉坞,静对着一地枯败的落花。
  朝朝暮暮交相伴,她能嗅出他细微的改变:愈来愈甚,他的理所当然、她的无足重轻。若在以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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