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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海男最新作品:从亲密到诱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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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丁妹脸上却升起一种期待,1980年,我和丁妹刚进入18岁,这个年龄对爱情和男人缺乏认识,当男人偶尔间抛下一只烟蒂时,我们会盯着它,用手指拣起它来,我们的嗅觉升起了一种烟味,它是一个男人的气息。
  

第四章 洗澡的故事(5)
在澡房,两个人一间的澡房,关于这个男人的话题每周星期六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丁妹在水雾中仰起头来,她的脖颈纤细,她的腰肢也很纤细,它的脚踝也很纤细--这显然就是少女的特征。我们一边为身体上香皂,一边开始谈论一周来的现实状态,洁白的泡沫开始在我们的肌肤上产生舒适的作用时,丁妹又开始了她的话题,她总是会敞开世界,仿佛我是她在这个世间惟一的一个密友,她会讲述那个男人又到暗房中追她的场景。那个男人每到暗房总会点燃一只香烟,然后又掐灭一只烟蒂,扔在地上。她开始一只又一只地收集那些烟蒂,把它们放在一只盒子里,她数了数,已经有16只烟蒂了,不知道她还会拣起多少只烟蒂,也不知道男人还会留下来多少只烟蒂。
  当水龙头喷射出的小水柱一次又一次地洗尽了我们的身体的泡沫时,丁妹的身体仰起来,仿佛这是我们的密室,她突然问我一个问题:如果当这个男人突然向她求婚她怎么办:泡沫从我身上脱离而去时,我脱口而言:“你尝试到爱情了吗?”这个从无限的阅读中被我的青春之体所感悟到的词汇此时此刻正撞击着丁妹的心灵,她有些恍惚地说:“他来到了暗房里时,我很害怕,当我弯腰拣他留下的烟蒂时,我希望那些烟蒂会留在盒子里。我和她关于这个男人的密谈一直在持续地进行下去,它似乎是我们的18岁不断绽放着的一般磁铁,在反复地旋转之中,有一天,丁妹突然对我说男人在掐灭一个烟蒂突然向她求婚了。
  这正是我们的身体被无限的泡沫所覆盖的时刻,我闭着双眼,我被这些泡沫所剥去了清澈的理智。我脱口而出:“那你就嫁给她吧。”丁妹也脱口而出:“我就是想嫁给他,因为他可以带我走,我已经被那间暗房,那间透不过气来的暗房闷坏了……”水龙头又一次冲干净了我们身上的泡沫。
  到了下一次我们洗澡之前,丁妹突然递给了我一份红色的结婚请柬。我愣了一下,丁妹却笑了。她说已经从照相馆辞了职,她说结婚以后男人就会带她离开县城。这也许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走进澡房,当水花飞溅时,我突然又想起爱情这个词汇,还没有体验到爱情降临的我,在泡沫中又一次脱口而出:“你感觉到爱上他了吗?”丁妹全身涌满了比往日更多的泡沫,她大声说:“我不知道。”
  随同这个声音的降临,我和女友结束了两个人的密谈。没过多久,丁妹举行了婚礼,当我陪着她穿上婚服的时刻,已经决定了丁妹的道路。不久之后,她确实跟这个男人离开了县城。但过了一年,丁妹又回来了,她说她离婚了,她说在跟男人生活在异乡时,才逐渐地感觉到了:从暗室中开始的诱惑取替不了爱情。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从她见到这个男人时,她就一见钟情了。这就是我们又一次的密谈,它仍然在澡房开始,从泡沫之中开始。
    1982年 谋杀的故事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我也许是第一个进洗澡间的人。七点半钟我住进了这家旅馆,八点正我就进了澡房。那天傍晚,我想迫不急待地洗澡,然后睡觉。经过一天的旅程,我确实很累,从澡房出来时,我看见一男一女拎着箱子正在上楼,两个人不说话。男人走在前面,女人在后面,当男人用钥匙开门时,女人划燃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根香烟,我感觉到他们是一对情侣。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情侣间亲密的关系,甚至我感受到的是一种紧张,窒息的关系,对这种关系我没我尽可以溶在其中,因为之前,我已经阅读和感受过大量的文学作品给我带来的想象力。
  午夜十二点半,我感觉到饥饿,便起床吃了一些随衣携带的面包,我坐在窗口,因为天热,我害怕灯光,我便关了灯,喝了一口水,吞咽一点面包,就在这一刻,我看见了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拎着箱子穿过了楼下的院子,转眼之间就消失了,我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好像就住在我隔壁,就是我在傍晚出澡房时看见的那对情侣中的男人。他为什么显得如此地慌张?难道是去追那个女人吗?
  黎明在我睡了一觉之后降临,就在这一刻,在我睁开惺松的睡眼时,我突然听见了一声尖叫,这尖叫似乎离我很近,之后,走廊上传来了杂乱之声,交织在梯梯过道,很混乱。简直不像一座人居住的旅馆。我很生气,便拉开了门,把头探出去,我看见了服务员在来回地穿行着,我问一个服务员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面色苍白地说在澡房里有人死了。
  我穿上衣服往外走去,我不相信会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黎明即将到来时会有人死在澡房?而且,昨天晚上八点正我就在澡房洗了一个澡,那是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澡房,并不宽敞。在1982年,能洗上澡已经不错了,你根本就不能期待住进一家边远地区的旅馆,客房中会有洗澡间及卫生间。此刻很多人都在朝着澡房涌动,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无法再入睡了,而且这是一件人命案。
  我来到了澡房门口,旅馆里的服务员似乎都来了,他们站在最里层,住旅馆的人站在外一层,半小时后,派出所的人来了,总共来了三个民警,他们戴着手套走进屋去观察现场,我同许多人一样想看到现场,他们不断地朝前探出头去,死亡也是一种诱惑吗?轮到我探出头去了,起了她的男友站在门口用钥匙开门时划燃的火柴点燃香烟的场景;我想起了被我所敏感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种紧张的、令人窒息的情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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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洗澡的故事(6)
派出所的人正翻拂着登记册,服务员说住店时是一男一女,现在那男人不见了。我走上前去说,昨天晚上,我看到那男人慌慌张张地拎着箱子出了旅馆的大门以后就消失了。警察顿然间把目光转向我,审视了一番后问我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样的地点看见那个男人的,我重述了一遍。警察说你得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我们得作一次记录。因为你是惟一的目击证人。
  我顿然感觉到了麻烦事到来了,我硬着头皮,警察给死者盖上一块白布时,我离死者很近,我看见她裸露的脚趾头,当然,她全身裸露,因为这是澡房,我想她在澡房中被人杀死的。警察说得很肯定,她是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被人掐死的。因为她脖颈上有印痕。澡房间的谋杀案已经把我带到了派出所,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作讼诉笔录,我喝了一口茶水,回忆着昨天晚上半夜的情景,我的口供对警察来说很重要,他们让我在笔录上签了字,并按上了手印。然而后我回到了旅馆,我免不了要经过澡房,因为澡房就在楼梯口前。澡房已经上了锁,因为必须保护好现场。住旅馆的人已经陆续退了房,因为出了谋杀案,谁都心怀恐惧,我也是恐惧者之一。我将尽快地从这桩不愉快的谋杀案中奔跑出去,当我奔跑出旅馆大门时,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个男人的消失,难道他就是案杀者,可他为什么要谋杀他的女友呢?所有的谜都离我而去了,它不过是人性中一种黑暗的斗争而已,我们无法替代那对男女重温他们在澡房面对面地斗争到最后的时刻。
    1998年 一个溺水者的欢乐
  1998年滇西的一条河床旁边的村庄里,我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疯女人。她好像才20多岁,炎热使她敞开了上衣,那些已经掉了钮扣的上衣在炎热中飘动起来,使她的影子像一面已经张开的扇子。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而来,总之,人们是在河床边上发现她的,好像是见到这条河床之后,她不再朝前扑动了,也不再像破烂的扇面一样张开了,她会到河里去游泳,她游泳的姿态似乎别人无法看见,因为她总是往那些青苔深处游动。有人说,她之所以喜欢河床,是因为她想洗澡,她的身体因为流浪而布满了污垢。
  当然,这河床是够她身体洗澡了,因为它离村庄太近,只有孩子们会脱光了衣服跳到水里面去游泳,在游泳无疑就已经结束了一次洗澡。所以,她也许是第一个成人跳到河里去。当然,没有成人看见她的游泳的姿态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性别产生了距离,不管她疯了还是正常人,她都已经是一个成人了。
  孩子们把她游泳的过程讲人给大人们听,孩子们说她在青苔中游泳,她好像也可以在青苔在睡觉,如果孩子们去碰她,她就一声尖叫。
  我不害怕她,所以我来到河床边坐下来,那个20多岁的女人就在青苔中现身了,而岸上是她的一堆衣服。我不知道那堆衣服已经穿了多长时间了,当我从那堆衣服中嗅到一种味道时,我感觉到了这个女人不平常的旅途生活,从这堆衣服中散发出了几十种味道,它辛酸、它疲惫、它快乐、它像酒精、它像泪水、又像果子一样腐烂。她之所以丧失了正常人的思绪,是因为这成堆的味道已经覆盖在她的体内,使她无法喘气,所以,当她抛下衣服时,她寻找到了激动的青苔。如果那些青苔能够变成她的衣服,那么,也许,她的疾患就会消失,然而,青苔无法变成她的衣服,当她上岸时,我看见了她脚趾头和手臂上挂着的青苔,她不得不穿上那堆衣服,她之所以变疯,是因为她已经无法洗干净衣服的味道,如果她能够把她衣服上的历史的迹像洗干净,也许她的疯就会痊愈。
  我决定把我的外衣送给她,也许我红色的外衣能够给她的身心带来希望,当我把外衣递给她,示意送给她并让她穿上时,她笑着穿上了衣服,那些红色的钮扣也许可以尽可能把她的私处遮蔽起来,然而,她突然用力开努撕扯着那钮扣,并撕开了衣服,我听见了撕开的声音时感到很无奈。
  转眼之间,我递给她的红色外衣就变成了已经张开的扇面,她往村里走去,这通常是她已经饥饿的时候,人在饥饿时不得不结束一个人享受欢乐的方式,她开始在在村里伸出手去,人们把一只梨或者玉米棒给了她。她蹲在墙角咀嚼着。我想,一个人在饥饿时不需要幻想任何乌托邦的世界,对这个疯女人而言,当她饥饿时,她忘记了那些青苔和一条河流的飘动。
  再一次看见这个疯女人靠近河床时,又一个明媚的上午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抛弃了她的旧上衣,我送给她的红色衣服被她扔在河岸上时,她把自己的身体剥得一丝不挂,她的裸身纤长,像树在生长,像花蕾在绽放,然而,是什么东西剥夺了她身体中的那种原本的灵性,让她扑到河床上去了。她从不把自己飘动在水面上,她从不在河里显露身体,因为她沉溺于水底的青苔,她游泳时似乎达到了人一生最为快乐的境界。
  有一阵子,我似乎看不到她的身体了,我有些惧怕,她是不是已经落到了水底?她会不会被那些青苔缠住手脚,她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游泳的技巧。而转眼之间,她的身体又像青蛙一样呈现出来。她依然得回到岸上来,这也许是她丧失正常人的思绪之后惟一保留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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