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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种点玉米,我想不出有什么比土地更慷慨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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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样的环境下,想到那个曾经的女孩,牧的心情竟然淡然了许多。

  也许,过去的在牧的心里只有过去。

  也许,一个人的心只能容纳一个人。

  也许,在牧心里的那个人,叫蓁蓁。

  二

  牧认识蓁蓁的时候,根本没有把这个小姑娘放在心里,至少没有带着任何的“不良目的”。但很奇怪的是,牧认识不到蓁蓁几天,就已经开始想这个把猪油当冰淇淋来吃的小姑娘,而且有点幸福的感觉。

  蓁蓁打电话问过牧,到底是谁爱上谁的,牧笑笑。想着。蓁蓁没有看到牧的笑容。

  这个叫蓁蓁的女孩似乎在很多年前梦里就坐在牧的对面了。

  在梦里,在一间黄昏的屋子里,窗帘垂挂在两端,落日的余辉在窗台上飘浮。

  牧还可以想象她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里,正在织一条湖蓝色的围巾。那是牧喜欢的颜色。

  这个梦一直在牧的眼前晃来晃去。没有以为牧的长大和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陈旧。和牧收藏的一本书一样,越读越有味道。

  因此,牧和蓁蓁说:“是我先爱上你的。”

  “为什么?”蓁蓁那调皮的语气总是和牧的冷有点反调。

  牧沉默了很久,不知道用如何的语言表达这种感觉,述说那个年少时候的梦,迟迟的才说: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已经爱上你了。”

  蓁蓁不服气说:“是我先爱上你的,在你没有说爱我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

  牧又开始沉默了。幸福的沉默着。

  蓁蓁不依不饶:“就是我先爱上你的,就是!就是!”

  牧的眼角有点湿润,榛榛在电话那头没有看到,在深夜里,牧在这头握着电话感动的表情。这是牧和曾经的那个女孩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这不重要。牧这样想,也这样和蓁蓁说着。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谁先说并不重要,谁先爱也不重要。

  三

  牧突然想给蓁蓁写信。在回家的路上,下着小雨,牧看到了邮箱前的那个男孩。

  男孩应该是个在校大学生,他手里拿着一封信,雪白的信封,工整的字迹,他在认真地贴着邮票,胶水均匀的涂着,尽量的不让那8毛钱的邮票与信封相依相偎的时候翘起一点点边。

  那动作虔诚得象一个考古学家。

  贴好了邮票,男孩又将信翻过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掏出一张纸巾把邮筒投递口擦了擦,生怕邮筒玷污了信封,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地投下去。

  一个人撑着雨伞,牧看着这一幕,有了写信的冲动,牧想象着蓁蓁在拆开信的神情。一定很幸福。

  信写好了,牧却没有投寄,不是牧没有那男孩虔诚,而是牧不知道蓁蓁现在在哪个城市,牧有点失落,掂着信,压在了枕头下,就让这封信和自己一起入眠吧。

  蓁蓁做了个梦,梦到了和牧一起在牧的家乡的那条河上划着竹排游玩,突然好大好大的洪水来了,蓁蓁怕,叫着牧的名字,牧搂着蓁蓁,突然一个浪打来,牧不见了。

  蓁蓁从梦里惊醒过来。

  回忆着那个梦,蓁蓁再也睡不着了,蓁蓁自己知道,从来没有这样过的爱上一个人,在蓁蓁的生命里,曾经来过两个男孩,来了,又走了。但始终不是蓁蓁的终点。蓁蓁在这样的过往里哭过,笑过,最后,淡了。

  牧是不是终点?蓁蓁深夜里一个人抱着枕头,遐想着,问着自己,或者说,问着上帝。

  第二天,蓁蓁就开始问着不同的人,这个梦寓意着什么?得到的结果是好的,蓁蓁马上兴奋的给牧电话。

  牧听着听着,笑道:“小傻瓜!”

  蓁蓁也笑了:“我就是小傻瓜,我才75的智商,不如我的牧,125的智商!”

  蓁蓁真的调皮任性。

  牧爱上了一个小傻瓜。

  四

  握着牧的手就这样走了,蓁蓁很幸福。

  蓁蓁有很好的家庭背景,在保姆的照料下,在爸爸妈妈的呵护里喝着牛奶长大的。而牧,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在牛背上,在爬树的日子里吃着玉米长大的。

  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的男孩和女孩,就在一个世界相遇了,并在牧常常放牛经过的小路上牵着手。

  小路上很静,可以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小路旁边有很多油菜花,黄黄的一片,几只美丽的蝴蝶在飞舞着,无忧无虑的缠绵着。远处,还有几头牛在慢悠悠的啃着蓁蓁自己永远也叫不上名字的野草。

  这里找不到蓁蓁喜欢的百合花。

  关于百合,蓁蓁有一个令牧心疼的故事,每当蓁蓁听着《哭泣的百合花》的时候,蓁蓁都想哭,幸亏,这里没有百合。

  蓁蓁爱着牧,即使在蓁蓁的心里,百合已经凋谢。

  牧也爱着蓁蓁,即使在牧的心里,百合从来没有盛开。

  凋谢的,是悲伤,没有盛开过的,也是悲伤。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好久好久,突然牧说:“蓁蓁,值得么?”

  蓁蓁奇怪的看着牧。

  “我是说,为我放弃这么多,值得么?”牧黯然的又问。

  蓁蓁把牧的手紧紧的拽着,很认真的有力的说:“值得。”

  牧一把搂过蓁蓁,抱入了怀里。

  蓁蓁在头就搭在牧的肩膀上,问:“为了我你宽容了这么多,你又值得么?”

  “值得”

  两个人,清晨,拥抱得更紧了。

  小路。

  啃草的牛。

  油菜花。这里没有百合。

  五

  妈妈找蓁蓁谈话了。

  蓁蓁在哭。

  “孩子,天下的好男孩很多,为什么选择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呢?”妈妈的话里永远都是在软中带硬的。

  蓁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牧,她只是觉得牧有一种吸引力,可以让她放弃一切,甚至生命。追求蓁蓁的人不少,蓁蓁从来没有把那些男孩子放在眼中,不是蓁蓁清高,而是蓁蓁说不上的不喜欢而已,即使喜欢,也远远没有爱的感觉。

  妈妈看着蓁蓁在哭,妈妈沉默了,但蓁蓁知道,沉默不代表同意。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蓁蓁的泪水总是爱往外面跑。

  门关上了。蓁蓁知道,妈妈把门给锁住了。

  蓁蓁在想着,想着妈妈的话,想到曾经很多人给蓁蓁的劝说,但蓁蓁想不到任何一个放弃牧的理由,不是牧优秀或完美,而是自己爱着牧,很爱很爱着。

  牧在等着蓁蓁的电话,房间放着忧伤的音乐。这个时候,牧什么也做不了,放弃,只能给蓁蓁和自己伤害,而劝说,那只能越说越浑。牧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没用。

  月光下,拉开窗帘,牧想到的是年少的那个梦,那条湖蓝色的围巾。围巾没有织成,一切还在梦里。牧想哭,在深夜里,在月光下。

  蓁蓁一定也很痛苦,牧想。

  一天,两天,三天。

  四天,五天,六天。

  眼睛干了又湿,蓁蓁依然关在房间里。

  电话没电了又充满,牧依然还在等着电话。

  ……

  六

  牧好不容易打通了蓁蓁的手机,但接电话的是妈妈,牧声音颤抖的请求妈妈让自己和蓁蓁说几句话。

  妈妈心软了,牧听到了蓁蓁哭得沙哑的声音,什么也没有说,许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了个七十年代的故事:

  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说:“如果我只有一碗粥,我会把一半给我的母亲,另一半给你。”小女孩喜欢上了小男孩。

  那一年他l2岁,她l0岁。

  过了10年,他们村子被洪水淹没了,他不停地救人,有老人,有孩子,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惟独没有亲自去救她。当她被别人救出后,有人问他:“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救她?”他轻轻地说:“正是因为我爱她,我才先去救别人。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于是他们在那一年结了婚。那一年他22岁,她20岁。 

  后来,全国闹饥荒,他们同样穷得揭不开锅,最后只剩下一点点面了,做了一碗汤面。他舍不得吃,让她吃;她舍不得吃,让他吃!三天后,那碗汤面发霉了。当时,他42岁,她40岁!

  因为祖父曾是地主,他受到了批斗。在那段年月里,“组织上”让她“划清界线、分清是非”,她说:“我不知道谁是人民内部的敌人,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他爱我,我也爱他,这就足够了!”于是,她陪着他挨批、挂牌游行,夫妻二人在苦难的岁月里接受了相同的命运!那一年,他52岁,她50岁!

  许多年过去了,他和她为了锻炼身体一起学习气功。这时他们调到了城里,每天早上乘公共汽车去市中心的公园,当一个青年人给他们让座时,他们都不愿坐下而让对方站着。于是两人靠在一起手里抓着扶手,脸上都带着满足的微笑,车上的人竟不由自主地全都站了起来。那一年,他72岁,她70岁。

  她说:“10年后如果我们都巳死了,我一定变成他,他一定变成我,然后他再来喝我送他的半碗粥!”

  牧自己和自己说着说着,在电话里哭了。

  蓁蓁可能预计到了什么,牧只听到蓁蓁说着:“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七

  四十九年后……

  1

  牧老了,调皮的孙子乱翻着牧房间找玩具的时候,翻出一张很老的相片,看着相片上一个大姐姐的笑脸,孙子问爷爷:“爷爷,爷爷,这个大姐姐是谁呀?”

  牧颤抖的接过孙子手中的相片,看着那熟悉的脸庞,老泪纵横,顺着脸上的皱纹滴滴的滑落,牧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许久许久,牧才哽咽着说:“如果这个姐姐还在,她已经是你的奶奶了。”

  不懂得事的孙子又说:“那她去哪了?”

  牧的思绪一下子飞了起来。

  ……

  蓁蓁,去哪了?

  只有爸爸妈妈和牧知道,蓁蓁一直都有着一种病,每年都要发上一两次,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

  在失去了牧的不久,蓁蓁顿时感到了无助,对生命早没有了渴望,就在一天,蓁蓁一个人在房间里孤独的离开了,永远的无声息的离开了,不再痛苦,不再流泪……

  牧,一个人在世界上苟且偷生着,他要遵守一个在离别前答应过蓁蓁的诺言:要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

  2

  小路。

  啃着不知名野草的牛。

  油菜花。

  步履蹒跚的牧拄着拐杖一个人走在小路上。没有百合花。

  几十年了,牧每天都要在黄昏在这条小路上来回的走上一次。今天也不例外,牧知道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他只希望能在这里温习到曾经来过的爱情。

  远处,也一个老人。

  牧远远的望着。

  是她。

  几十年了,再怎么变,牧永远记得她,那神情和心没有变。

  牧的脚步矫健了起来,对方也朝着牧走过来。

  近了,近了。

  四只布满岁月伤痕的手握着,拐杖落在了脚下。

  “几十年了,好吗?”牧声音在颤抖。

  “好,好!”

  黄昏里,一对老人抱在了一起,虽然没有紧紧相拥,但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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