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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应天长-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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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秣云哭丧著脸接过酒杯,走到任晖身边,战战兢兢地道:“苏秣云给师父敬酒磕头。”他虽只有七岁,又怕任晖怕得要死,但终究是武将之子,磕完三个头,一双小腿颤啊颤地总算是站直了。

任晖喝下一杯酒,受了那三个响头,肩膀上一下子有千斤重,看戏的好心情早就无影无踪,“我跟三叔一向不睦,现在倒是佩服他地紧。那麽多学生,个个家里都不是好对付的,也亏他应付得来。”
锺林等人原本在鼓掌称道,听到这麽一句,不禁哄堂大笑。林蓬拍拍秣秣的小脑袋,“从今儿起就要跟著任师父了。上战场怕不怕?”

“不怕!”这句倒是答得响亮,苏秣云充满期待地看著自己未来的人生导师,“老师叫我打人,不会被打!”任晖听到此话心中不愉,依他脾气,当场便要骂,然而身旁却有一只手捏住了他衣角,他低头一看,却是沈约,他轻轻摇头,任晖心下一软,再看那孩子虎头虎脑,自己原本也很是喜欢,想想还是算了。

教训徒弟这种事,就留到四下无人时再做吧。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众人心头一口恶气已出,又有任晖收徒这麽件喜事,在这种时候,除了沈约,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范希诚眼中的那一抹异色,更加没有发现,从刚刚起,这位平时颇为噜苏的老好人一言未发。苏家嫂子帮沈约推拿过,又将药酒装了一小瓶给他揣著,便招呼众人重新吃酒。沈约苦笑摇头,被塞了那麽好些拳头,晚上吃的都险些吐出来,现在浑身酸痛,哪里还吃得下饭?

其实沈约进门时他们就吃得差不多了,隔了这麽老大一会功夫,饭菜早凉了,苏家嫂子还待再热,林蓬忙拽住她,“不用啦,菜这麽多,肚子早吃得发撑,我们说说话就回去。”“那哪成?”他夫妻二人同时开口,苏宝生与妻子相视一眼,对众人道:“哥几个难得一聚,今天谁都不准走,这不比从前那屋子,还怕没房间给你们住?”范希诚微微一笑,“听宝生的,那嫂子且温两壶酒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苏家嫂子笑著应了,让奶妈领了老太太和两个孩子回房,自行去厨房温酒。

“不是吧。。。。。。”沈约简直想晕过去,“还要喝一顿?”

林蓬怪笑一声,“那是,而且上来就罚你。”

沈约佯作害怕,心下却有些异样,刚刚他便注意到,一月没见,林蓬竟是瘦了一圈。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那位美人下属,晴弓是怡情阁情报头目这种事,林中丞肯定不会告诉儿子,尤其在她离开之後,而她本人现在又在自己的庇护下活得好好的,那林蓬这麽憔悴是为哪桩?

“对了”,任晖忽然反应过来,“我们可都是带著寿礼来的,你空手来贺寿算怎麽回事?”
思绪被打断,沈约很是不爽,任晖这不识相的,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我不是送了吗?这麽好的老师,那小子还敢嫌?”

任晖一乐,难得地没反驳,苏宝生却不高兴了,“喂,你别老那小子那小子地叫我儿子行不?”

“是是”,沈约叹气,“现在你们都是我爷爷,我是孙子行吧?我喝酒,你们自便。”这麽毫无凭据地瞎猜也没用,一会儿直接问算了。他这麽一分神,便感觉胳膊上一凉,一条袖弩皮套便落在了任晖手上。他心下微震,“喂,不带吃我豆腐的啊!”

任晖笑著抛给苏宝生,又回到座位上,“刚刚抓著你的时候就摸出来了,这种小玩意儿给孩子防身还不错,你留著逮兔子啊?”
沈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很贵的!老子舍不得送人自己戴一下可以吗?”

“的确精巧,而且这是。。。。。。连弩!”苏宝生研究著那套袖弩,失声惊叫。兵器方面他是行家,就连素来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的锺聿宁也瞅了一眼。

沈约贼笑著点头,“还是苏哥识货,薄筒精钢打造,三枚连发。只要好好练习,即使是小孩子也能放倒一个一流高手。”

任晖也瞧了两眼,“为求轻巧才只放三支吗?”

沈约摊摊手,“这玩意儿我可不懂,从南市淘来哄孩子的。”

南市?任晖顿觉事有蹊跷,将箭筒拿过来仔细察看。苏宝生也断然否决,“不可能。这东西如此精巧,用的又是军中制造特级锁子甲的百炼精钢,既轻且韧,不像是民间之物,但这制式又的确不是军械处的。”

沈约皱眉道:“我只是觉得秣秣那麽想带兵打仗,会喜欢多个保命的武器。卖给我的老头就是个摆地摊的,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在哪个位置?”

“就在上次去飞雪楼的路上。”

南市和精良弩箭,真是匪夷所思,任晖回忆著那晚和沈约从南市回来的情景,他并不怀疑沈约,但他对兵器向来敏感,要是有摊子肯定记得,况且弓箭可以四处贩卖,连弩却是违禁物事,私下贩卖是免不了的,但南市那些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小摊小贩却没这大胆子。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他看沈约,“年糕摊子前面後面?”

沈约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回来的时候他摊子好像撤了。”

也难怪,那天发生了那麽些事,谁还顾得上逛街。看著沈约微微不耐的神色,任晖皱眉,也就这不知轻重的主儿。

发现话题转到了一个很诡异的方向,林蓬有些奇怪,“哪有那麽麻烦,无非是军械所的人偷卖钢材。南市龙蛇混杂,是个销赃的好去处,依我看,那老头可能是家里有人在军械处,或者自己就是个偷儿。”

锺聿宁点头,“而且为了运作效率,应律里对於南市的管理含糊地很,要查到当晚具体情况也很难。”

任晖反复摆弄著那套小弩,他心头疑惑比在场诸人都大,军械处虽然一直是常铮平在把持,但任家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这块自然也有其消息来源,军械处产品的制式,即使是正在研究的,他们都心中有数。这套东西连自己都未见过,可不是什麽偷盗国帑之类的小问题,而是。。。。。。这朝堂里有人在养私兵。

“宝生,在你家墙上添两个洞不介意吧。”苏宝生平日行事略嫌鲁莽,此时却知道兹事体大,任晖职位身份高他太多,他也不敢随便插嘴,只默默点了点头。任晖将袖弩装到手臂上,拉紧皮扣,沈约见他仔细,心下暗叹自己对於这些事真是十足的门外汉,还没容他多想,“夺夺夺”三声钝响,正是箭头入木之声,任晖和苏宝生离座到廊上察看,诸人也好奇地跟上,而在看到廊柱上整整齐齐的三个小黑点时,骇得一时噤声。

“这下可好,连个窟窿眼都没有。”苏宝生粗浓的眉快拧成一团了。任晖也自无言,绕到廊柱背面,果不出所料,一前两後,三根小箭的箭头整整齐齐,险些破柱而出。

留在那边的只是洞眼而已。

范希诚和林蓬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俩是地道文人,一时还没看出什麽门道,只知道弩箭力道极大,却不懂个中奥妙。苏宝生解释道:“速度,周围木材裂缝极小,这说明弩箭的速度,也就是机簧的力道极其惊人,现在军中用的连弩,最多只有它的三分之一。”

范林两人震惊已极,任晖苦笑,“你可给秣秣送了份好礼。”任氏一族弓箭传家,他苦修多年,对弩也连带著有几分了解。现在居然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又在这当口流出市面,如果被维茨国或是喀尔喀搞到手,大规模配备在骑兵上,北疆的战事恐怕要告急。

饶是沈约性子散漫,还是收起玩心,正色道:“你可得好好收收他性子,不然这东西不能交由他用。”

沈约这话,大家却是明白的。秣秣这孩子性格刚烈掘狠,将来若是闹出事来,身上备著这东西,难免误伤人命。

“沈约说得对,不能给他。”苏宝生果断决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东西,送给任晖更合适,防身的话,这东西在身上更不安全。”

沈约点头,摸摸依然锋利雪亮的箭头,“还是给你吧。孩子还小,你却总能用得上的。礼物的话,我另备一份就是。”

任晖将他手拽下来,“不知道有没喂毒”,说著手上劲力微吐,将那三支纯钢小箭从廊柱里震了出来。他转向苏宝生,“不是我贪心,但这东西不能给你宝贝儿子,我得交到父亲那儿。”苏宝生晓得事态严重,连忙点头,沈约眼中光芒乍现,心下却不免有些可惜。

林蓬心头沈重,喟叹道:“没想到今晚弄出这麽大的事来。”他虽不通军务,脑袋瓜子却好使,已经看出其中关窍。作为军方,任常两家自是一致对外,但在朝堂上也常常斗法,如今常家整出了这麽可怕的杀器任家却一无所知,不得不说是任家的失败。

何况,私铸武器,囤积养兵,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边疆的事务尚未解决,京中的平衡却要被打破了。


“不能。”在这众人皆沈默的时候,范希诚忽然冒出来这麽一句,“你不能收秣秣作徒弟。”

任晖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怪异的神情,他当然也想到了这点,任常两家齐名,任家这些年虽说在疆场占尽上风,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一直负责军械处和南澧边界的常家却得以养精蓄锐。如果常家下去了,五路边军的势力便会出现严重的倾斜,新兴的束家根底毕竟薄,此时,作为任家未来的掌门人,京都守备师师长的亲侄子,他和禁军统领的关系太好,未免有点犯嫌。

任晖有个很大的缺点,十四岁第一次出征时便因此挨过二十军棍。那时他为自己麾下一个扰民的副将向父亲求情,他挨过军法後,父亲曾目有重忧地告诉他,公私不分明,将来会吃大苦头。

可他现今仍是一样。所以他傲然又亲切地向范希诚摇了摇头,不打算把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不接受建议是一回事,对范希诚的观感是另外一码。几个好友中他和范希诚最疏远,倒不是有什麽大矛盾,纯粹性格不合,他到底是惯於沙场征战、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豪迈男儿,看不惯范希诚这种朝堂上心思算计没玩够,平日里也谨慎小意的个性。

没想到今日他却是第一个发现事态、并且提醒自己的人。


“彦升若是坚持,明儿朝堂上,我免不了和林叔一起,参你一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范希诚留下这句话,向苏宝生微一欠身,转头离去,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和还没回过神来的任晖。苏宝生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若说是关心朋友,这事真闹大了,任晖和自己都要倒霉,范希诚究竟是怎麽想的?

只有沈约嘴角带著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范家,站队了。


****************

任沈二府住对门,自小,去哪儿最後都是他们两个一道回家。沈约在外嘴皮子溜得很,人後却是说的少、听的多,偏偏任晖也不是个会讲话的,回家路上,时常便这麽一径沈默著。

今日的沈默更甚往常。

沈约伸出一根手指,在长长的围墙上一路划过去,任晖负著双手,不时望一眼天际新月。

“什麽事都瞒著我,每次都直接抛给我结果,等著我给自己找理由替你解释再原谅你。沈约,我从前以为你当我是傻瓜,现在才发现,我还真是。”

沈约惊异地转头看任晖,任晖依旧只看月亮,没看他。

“我总想著等你解释,最後沈不住气的还是我。可就算这样,你也没一分坦诚相待的意思。”

他惭愧地低下了头,既不想对任晖说谎,也不想做何解释。

既然真相不能说明,任何解释都是说谎。

何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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