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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最新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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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德宝接下句:“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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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二章》2(2)
郝梅目睹这颇具喜剧意味的一小幕,忍住笑问韩德宝:“你出门怎么不戴上红卫兵袖标?”
  韩德宝说:“戴了,又摘下来揣在兜里了。光着双脚丫子,我怕有损咱们红卫兵的形象……”
  郝梅说:“快戴上。不戴,万一谁觉得你的样子哪不对劲儿,把你当‘黑五类’盘问一顿怎么办?”
  “对,对。你说得对……”韩德宝赶忙从兜里掏出红卫兵袖标,举起双臂,让王小嵩替他戴。
  两人望着戴了袖标的韩德宝一瘸一拐地走了。
  郝梅不无忧虑地说:“要是真取消了考试,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升高中。”
  王小嵩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你虽然不是正宗‘红五类’,可你是‘红外围’啊!只要你能积极参加运动就没问题。”
  郝梅说:“咱们全班,就剩我没给咱们老师贴大字报了。”
  “还有我呢。”
  “咱俩合写一张吧?要不该被认为是‘保皇派’了,你说呢?”
  王小嵩说:“可是,写什么呢?”
  郝梅想了想,说:“我记得有一次,老师在班会上讲,‘三好’学生,应当是学习好放在第一位,咱们就批判她向学生灌输‘白专’思想吧,行不行?”
  “也行……”
  郝梅说:“这个问题的性质,不至于太严重吧?”
  “可太轻描淡写也不行啊!那还不如不写。报纸上广播里,不是天天都在讲,革命的大批判不能轻描淡写么?”
  “是啊。这样吧,你起草,我抄。”郝梅说,“我一定把咱们的大字报抄得字迹工整。你不是认为我的毛笔字比钢笔字还好么?”
  王小嵩点了点头。
  郝梅说:“你可一定要有分寸,千万别一张大字报,把咱们老师推到了敌我矛盾的立场上去。”
  “放心,我不会的。”
  不经意间,他们踏上了一条用红漆写在地上的竖标语——誓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两人发现后,王小嵩扯着郝梅,一跃跳开……
  王小嵩说:“不好,有人在望我们,快跑!”
  他拉起郝梅的手就跑。
  他们气喘吁吁在另一条马路口站住——郝梅闭着双眼胸脯起伏着,身体向后一倾,靠在王小嵩胸前。而头向后一仰,担在了王小嵩的肩上——她的嘴唇几乎触在王小嵩脸颊上。
  王小嵩意外地呆立着。
  这情形会使人们忆起《保尔·柯察金》这部苏联影片中,保尔和冬妮娅赛跑后的情形——近处有大字报专栏,火药味儿十足的标语,远处有阵阵口号声、广播批判声,“要是革命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的歌声……
  他们之间不由自主的这一种纯洁的亲昵,与周围的时空是那么的不协调。
  郝梅说:“我都喘不上气儿来了。”
  王小嵩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揽住了郝梅的腰肢。
  郝梅说:“要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该多好哇。”
  仿佛专和她的话作对,近乎喊叫的广播声突起:“前区委书记张尔泰,一贯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长期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分庭抗礼。今天,终于被广大革命群众拉下马,揪出来游街示众了!”
  王小嵩手从郝梅腰间放下。郝梅身体也立刻脱离了他胸前。
  一辆被语录牌标语牌四面遮挡得像装甲车似的“游斗车”,缓缓出现在街口。车上的被游斗者戴着高帽,弯着腰,挂着牌子。他们注视着那辆车驶过。
  王小嵩发现郝梅神色异样,问:“你怎么了?”
  “……”
  “你……认识的人?”
  郝梅猛省地说:“那是张萌她父亲呀!……我经常到她家去……不会认错!再说牌子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她家离这儿不远。”
  “那,咱们快到她家看看她去。”郝梅点头。
  一辆卡车停在张萌家的街口,戴袖标的人们正在从她家里往外搬东西。
  

《年轮 第二章》2(3)
王小嵩、郝梅隐在观望者中,不敢贸然上前……
  那些人将东西装上车,也上了车。车开走后,人们渐散。
  王小嵩轻轻地对郝梅说:“把袖标摘下来,别让看见的人把我们当成红卫兵中的同情者。”
  两人摘下袖标,揣入兜里,迅速跑入张萌家。
  一片抄查过的凌乱情形。
  几个房间都贴了封条,只有一扇门没封,他们轻轻走过去,郝梅踩到了什么,险些滑倒,幸被王小嵩扶住——脚下是一条金鱼。
  王小嵩用脚尖将鱼拨开。
  郝梅基督徒犯了天条似的不安:“哎呀!它被我踩死了。”
  “它早已经死了!”张萌出现在那扇没封的门外,也就是她的小房间的门外。她的话冷冰冰的,表情也那样。
  两人这才发现,地上不止一条金鱼,还有几条。有的还在动腮。一地鱼缸的玻璃碎片。
  张萌说:“他们说——你家还养两缸金鱼。就把鱼缸捧起来摔碎了。”
  郝梅蹲下,从地上捡起一条仍苟活的金鱼,望着张萌:“这一条还活着。快找个能盛水的东西,救它一命!”
  张萌说:“谁对我发善心?”
  郝梅手托那条金鱼,转目四顾,见脸盆中还有半盆水,将金鱼放入了脸盆。
  张萌说:“盆里兑了药水儿。我大爷在国外。他们怀疑我父亲里通外国,用盆里的水泡过信件。”
  鱼在盆里扭动,似乎比干在地上更加痛苦。郝梅不忍地立刻转过了脸。
  王小嵩蹲下捡地上的碎玻璃。
  张萌说:“你别捡。兴许一会儿还来一批人,扎了他们的脚才好!”
  她脸上浮出一种怪异的冷笑。
  碎玻璃又从王小嵩手中落到地上——他缓缓站着,望着张萌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郝梅问:“你妈妈呢?”
  “她也在妇联挨批判呢。”
  郝梅不禁和王小嵩对视一眼。
  张萌冷冷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在街上看见……”
  王小嵩赶快拦住:“别说了……”
  张萌说:“说吧,看见了游斗我父亲的情形是不是?从现在起,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使我感到震惊了。”
  郝梅说:“张萌,先到我家去住几天吧!我爸爸妈妈一向挺喜欢你的,绝不会歧视你。”
  “你爸爸妈妈从前喜欢我,那也许因为,我从前是区委书记的女儿,而现在我是‘走资派’的女儿了。”
  郝梅善意遭拒也不禁愣怔无言。
  王小嵩不平地说:“张萌,你怎么诋毁她的一番好意呢?你这么说太……太……”
  张萌说:“太不厚道、太不尽人情、太不识好歹、太不公正了是不是?可什么叫公正呢?”她将目光移向郝梅,“你知道么?我父亲的罪状之一,就是在城建方面,重用你父亲那位资产阶级出身的工程师。也###天你父亲就是我父亲的陪斗人。”
  她们彼此对视着。
  郝梅眼中涌出了泪,她猛转身跑出去了。
  王小嵩谴责地瞪着张萌:“你!”
  张萌从地上捡起相册,翻看着说:“他们勒令我及早和我父亲划清界线。我回答他们——见他们的鬼去吧!”她说着,手捧相册,走到了王小嵩跟前,“于是他们扯掉了我的红卫兵袖标。”
  王小嵩这才发现,她的衣袖都被扯破了,别针却还在衣袖上。
  张萌垂下目光瞧着王小嵩的衣兜——他的红卫兵袖标露出一部分在兜外……
  张萌说:“可你,尊敬的红卫兵小将,为什么不将袖标戴在臂上,而要揣入兜里呢?”她一只手缓缓拽出了他的袖标,用两根指头捏着,“怕引起我的嫉妒,是么?”
  王小嵩气呼呼地一把夺回了袖标。
  张萌突然发火,双手举起相册打王小嵩:“滚!滚出去!我根本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快滚呀!”
  王小嵩护着头逃出了张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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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二章》2(4)
她家传出张萌的哭声。
  王小嵩追上了郝梅。他说:“你千万别生张萌的气。我敢肯定她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她平时除了对你还友好些,在别的同学面前却骄傲得很,她怎么能一下子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呢?”
  郝梅无语,只是快走。
  王小嵩说:“是你找我陪你到市里来看大字报的。街上挺乱的,我得把你送回家才放心,啊?”
  郝梅仍无语,但看得出,她同意。
  到家了,郝梅拍门。
  郝梅母亲的声音:“谁呀?”
  “妈,是我。”
  门没开,仍然只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小梅呀,就你自己么?”
  王小嵩说:“阿姨,还有我,王小嵩。”
  “就你俩吧?”
  “就我俩,妈,你快开门吧!”
  不见母亲露面,只见门开了一半——他们一进去,门立刻又关上了。
  厨房里飘出的烟,使郝梅一进门就呛得咳嗽起来——而母亲项上挂着口罩。
  郝梅问:“妈,你在干什么呢?”
  母亲用身体挡着厨房的门,掩饰地说:“饭焦了。你们快进屋吧。”
  王小嵩欲在客厅门口换鞋。这是他来她家的习惯。
  母亲将他推入客厅:“别换了,都文化大革命了么,还换什么鞋啊!”
  客厅。
  书架几乎空了——只有几本《毛选》和建筑设计方面的厚书,孤零零地摆在书架上。
  王小嵩和郝梅对视。
  郝梅不安地问:“妈,家里来过人了么?”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没来,什么人也没来。”
  “那……书呢?”
  母亲的声音:“该留下的,不还在么?多余的,我今天没事儿,替你父亲处理处理。”
  郝梅急忙转身冲入厨房——没来得及“处理”的书仍堆在厨房地上,母亲正蹲在炉旁,继续往炉火里塞书。
  郝梅在书堆中翻找着——《莎士比亚全集》、《希腊悲剧选集》、《俄罗斯小说选》、《爱情诗选》、《五四小说选》、《中国古典小说选》……
  郝梅哭了:“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都烧了,我将来看什么呀!”
  母亲说:“小声点儿,让外人听见!烧了,心里就干净了,也免得因为这些书惹是生非的。”
  郝梅在书堆中挑拣着,拿起这本,又舍不得那一本,她坐在书堆上,像母鸡伸开翅膀护着身下的小鸡一样,护着书堆,哭望着母亲。
  母亲严厉地说:“别哭,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该懂事了!”
  王小嵩把郝梅拉了起来:“听你妈的,烧就烧了吧。”
  郝梅捡起两本抱在胸前,泪涟涟地说:“妈,就让我留下这两本吧,求求你啦!”
  母亲费力地从郝梅手中夺下了那两本书——一本是《牛虻》,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犹犹豫豫地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给了女儿:“这本可以,但不许借给外人看!”却将《牛虻》扯了,投入了炉火中。
  郝梅将仅被允许留下的一本书按在胸前,哭着冲出厨房,冲入自己的小房间。
  王小嵩欲跟去劝慰,被郝母扯住。
  郝母说:“小嵩,阿姨有话跟你说。”
  王小嵩随郝梅的母亲重入客厅。她坐在一只沙发上,指着另一只沙发对他说:“你请坐吧。”
  一个“请”字,使王小嵩表情极其庄重起来,他缓缓坐下了,却只坐在沙发边上。
  郝梅的母亲无比信任地说:“小嵩,实际上,小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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