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凤翔九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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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场比赛的第三个障碍。前面是层层的石林,每块大石色成深红,约有一人来高,层层密布,这石林是按诸葛亮八阵图的第十三种变化所布,内含五行八卦的道理,常人进了这座石林,很难再绕出来。四郎熟知这个阵法,这自然难不倒他。他先绕过石阵的休门,忽然心念一动,沉腰坐马,气沉丹田,双手按在石块之上,将石块缓缓推移了半步。他心中默算方位,边走边推,这样一来,这石阵的布局已被完全改变。变得却是他自创的一个阵法。这阵法虽不象八卦阵那样难破,但对于从来不知道这个阵法的人来说,却是难以通过。他料到这样一来,潘小雨若不绕上个把时辰,再也别想出来,即使有宝剑之利,也永远追不上自己了。直到出了石林,他才大大松了口气,回想刚才死里逃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忍不住向石阵双手一拱,大笑道:“潘少爷,四郎在天屏山恭候大驾了。”转过身来,又踏上行程。
他心情轻松,这才发觉有些异样,原来粗绳之外负责监视的飞虎营官兵竟然全都不见了,只有零星的几个围观群众。他们是没有道理擅离职守的。只听脚步疾促,他转头望去,看见大路上一小队一小队的飞虎营士兵正列队向京城方向跑去,人人面色紧张,气氛十分凝重。他知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但此时全力比赛,哪里有心情理会别的事?当下眼睛直视前方,全力向前赶去。将近绿柳庄时,忽见前面的天空红的发亮,黑烟冲天而起,隐隐听得哭喊之声。越向前行,这喊声越是凄厉,他翻过一座山丘,直吓得手心攥汗,眼中含泪,心象被什么东西紧紧绞着。只见前面绿柳庄上烈焰腾飞,浓烟滚滚,把半个天空都染得通红,整个庄子都已淹没在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他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猛烈的大火,眼光一扫,见庄子外并无逃出的民众,显然大多数人都被困在烈火之中。这时粗绳旁已无官兵把手,只需轻轻一纵,便可赶入庄中救人。他胸口热血上冲,正要不顾一切的跃出,耳边突然依稀响起一句话来:“眼中有印!心中有印!魂中有印!梦中有印!无论什么人,都别理睬,无论什么事,都别分神!这是你一生荣辱相关!祸福所系!”这声音初时极为微弱,而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终变成轰天巨雷,铺天盖向他压下来,压下来,将他全身都包裹住了。
“这是你一生荣辱相关!祸福所系!”
“这是你一生荣辱相关!祸福所系!”
“这是你一生荣辱相关!祸福所系!”
“不错!”四郎喃喃的道:“这是天灾,我也不想这样。火不是我放的,我没有责任去救。我有我的志向,我的使命,我的尊严!我不能去!”双拳紧握,指甲在手心里扎出深深的血痕。
夜,阴雨凄凄,冷风嗖嗖。
潘小雨站在窗前,细数窗纱上的雨滴。冰冷的雨滴打在窗棂上,打在地上,也打在他的心里。
他觉得好冷,心已经冻僵了,但还是被一柄无形的尖刀在刺,不停的刺。冻僵的心不能感觉到痛,只感到寒冷的冰刀,正钻进他每一道骨缝,要刮干他的精血,刮干他的生气,刮干他的一切!他一向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双眉紧锁,脸寒如冰,眼睛里是无限的失落,失落,逼得人要窒息而亡的失落。
他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也没力气说话。但他还是觉得力气在逐渐消逝,神经象火灼一般疼痛,只要再多站一刻,这团火焰就要爆焦他的头颅,烧炸他的全身!他再也不愿站下去,霍得站起,从雨架上拿起雨伞,推开房门,立刻凄风冷雨撒了一身。
17
小雨一头扎进雨里,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刻意打扮过,满脸喜色,越显得容光焕发,朝气蓬勃,正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云中鹰。他见小雨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忙伸手相扶,惊道:“少爷,你怎么了?”
小雨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我心口疼,要去看大夫。”
云中鹰慌了手脚,忙道:“我这就去请王御医。”说着转身就走。
小雨想叫住他,但一转念间,没有出声,目视他的身影远去,忙向大门走去。出了府门,也不顾将一双苏州织造的镶金缎鞋在泥中溅踏,一路小跑,向济世堂奔去。脚步溅起泥泞,把他的一身月白软缎长衫全都染污了。
他一头撞进济世堂,只见大堂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榻上不够躺,很多人就在地上铺了草席,席地而睡。这些人的脸上,身上,手上都被烧得肿烂,看上去可怖之极,已被涂了止痛药膏,绷带不够,因此很多人都裸露着伤处。有的人忍不住痛,或低声啼哭,或大声呻吟,或无声咽泪,或辗转呼痛。一片凄惨的场景。这些人都是绿柳庄被烧伤的村民,有一个六岁小孩,半边脸孔和全身肌肤都被烧焦,上面浮着黄色有脓和红色的血泡,大声号哭,声震屋瓦,将人的心都震成碎片了。
潘小雨眼中泪水转来转去,强忍着没落下来,他小心奕奕迈过躺在地上的人群,走进内堂。只见内堂的地面上也全躺满了被烧伤的村民。有十几个人正坐在地上帮着上药包扎。这些人中有济世堂中的僮儿,还有志愿前来帮忙的百姓。小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定在一个矫健挺拔的身影上。他心中一宽,忽感说不出的舒适,忙急步走过去,轻声叫道:“四公子!”
那人抬起头来,正是四郎。他看见小雨,大出意料,怔了一怔,便又低头细心替伤者上药,并不答话。小雨猛得用手捂嘴,才制止自己没尖叫出来。只见四郎的胳膊,腿上也全都是红烂的血泡,看得人头皮发麻,差点替他呕吐。他强忍恶心,关切的道:“四公子,你伤得很重,快回家休息吧。”
四郎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多谢潘少爷关心。”便不再理他,仍然忙着手中的事。小雨站在一旁,凝视他的侧影,灯影将他长长的睫毛拉在鼻子上。小雨第一次发现,他的鼻子是那么挺拔。他眼神专注凝重,一瞬不瞬,投在伤者的身上。那眼神,是这么清澈,这么宁静,这么智慧。即使没有望向他,也仍令人怦然心动。他静静的站着,长时间的研究四郎的眼神,心中忽然涌满柔情,再无寒冷。
只听脚步声响,一人走进堂来,脸色苍白,却是六郎。他见了小雨,也是十分错愕,脸上刹那间掠过一丝鄙夷。但他修养极高,这鄙夷之色一掠而过,随即面露温和笑容,拱手招呼道:“潘少爷也过来了?”
小雨怯怯一笑,不觉有些自卑,他忙要掩饰这自卑之意,没话找话道:“六公子,我是来替换四公子的,他自己也受伤了,需要休息。请你送他回家好吗?”
六郎刚要答话,小雨忽觉脖领一紧,已经被人揪住。一个清脆愤怒的声音在耳旁吼道:“姓潘的猪狗,快滚!别踩脏了这块地!”小雨猝不及防,着了道儿,大惊之下,忙用力一挣,挣脱开来,向后疾退。耳听六郎轻声道:“小七,不得无礼!”
小七不理六郎,眼中含泪,逼视小雨道:“卑鄙小人!无耻之尤!你算准我四哥会去救火,为了夺印,你就将绿柳庄烧成白地!潘小雨,几百条人命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狠得下心?你夜里睡觉不怕鬼敲门吗?”他一边说话,一边步步进逼,眼中喷出熊熊怒火,差点把小雨烧融。小雨不自禁的栗栗自危,忙向后退去,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气得发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放得火?你少冤枉我!”
小七扬着头一阵冷笑,随即斜看小雨道:“一场夺印,你用了多少手段?费了多少心机?你自己去问自己!这场火不是你放的吗?怎么偏偏那么巧,早不放,晚不放,就在我四哥要赢的时候放?为什么我四哥去火中救人,而你就趁空夺印?”他用手狠狠点着小雨,狞笑道:“你少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告诉你,血债血偿,你逃不掉的!”他还要再说,四郎霍地站起,眉头紧皱,轻声道:“小七,闭嘴!要吵到外面去吵,别吵到伤者。”
潘小雨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满脸涨得通红,道:“不错,我是没去救火!可是。。。可是。。。我也没有放火!什么大印,我不希罕!你要,我给你好了!可我就是没有放火!”说着语声哽咽,连连顿足,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四郎、六郎见他们在大堂里大吵大闹,都皱起眉来。一人推着一个,把他们推到院中。六郎怕潘小雨闹事,劝道:“潘少爷,多谢你的好意。小七口没遮拦,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只是我四哥久在军营,熟悉救伤之法,你替不了他的。请你还是回去吧。”
他已在济世堂忙了半天,身体疲倦,且心中记挂着病人,很有些心不在焉。小雨看在眼里,越发认为他轻视自己,顿足怒道:“我偏不走!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要撵,你叫郭福林来撵我!”
四郎见他无礼取闹,只觉头“嗡”的一声,差点炸开。他知道郭福林在京城悬壶济世,虽是有道明医,但绝对不敢公开对潘家人无礼。他此时身上,心上无不疼痛欲裂,斑斑滴血,再无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去跟潘小雨斗嘴。只想立刻将他撵走,耳根清静,当下使个缓兵之计,和颜悦色的道:“潘少爷,今晚谢大人设宴为你庆功。请你快回去,不然的话,冷了场子,你可吃罪不起!”
他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却象晴天霹雳,震得小雨退了一步。一个晚上,小雨精神恍忽,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夺到了大印,心情竟是如此凄凉难受?听了这几句话,他才幡然醒悟。他这一生察言观色,他这一生曲意奉承,只要他愿意,他能将别人服侍的每个毛孔都慰贴。可是他自己呢?他没有自我,他不能任性妄为。他只不过是一颗马前卒,为了父亲的权势,姐姐的荣誉,冲锋陷阵,浴血厮杀。一旦有差错,呵责立至。他拥有一切,权势,地位,财富,荣誉,所有这尘世中人梦魅以求的一切,可是唯独没有爱。他这血肉之躯,也需要爱,没有爱,他只不过是行尸走肉一具呀!
他想起小七的话:“你怎么狠得下心?”他是狠心,他能看到熊熊烈火把人烧成焦炭而无动于衷。他经过绿柳庄,若是存心救人,以他的功夫,至少可以救出十几条人命。可是他不能啊。一个在这世上,根本没有爱的人,再失去权势,那是怎么样的后果?他也只不过是这尘世中苦苦挣扎的一颗棋子,他救了别人,毁得就是自己。
18
他夺得大印,又如何呢?他迈过了一个险关,又如何呢?前面有数也数不尽的虎穴狮吻在等着他!长夜漫漫,何时才是尽头?要等到何时,他才能尽情一笑?又到何年何月,他才能放声一哭呢?或许只有当他被黄土掩埋的那一天吧。难道他就孤身只影,在这不归路上走一辈子吗?为什么只有在他的敌人面前,他才能说一两句真心话呢?
他忽然好羡慕四郎,他有那么爱他的父母,他有那么多爱他的兄弟!假使自己也能象他一样生活一天,就是立刻死了,此生更无遗恨!想到此,他嘴里忽然涌进一股咸咸苦苦的液体。再难受,再凄凉,眼泪还是要吞到肚子里的。再难受,再凄凉,没有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