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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1408-第5部分

小说: 1408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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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外的玻璃上积了一层灰。他的手指从上面划过,留下两条平行的印痕。灰尘摸上去油腻腻、滑溜溜的。他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句话,如同即将腐烂的丝绸。他如果打算把这句话录下来的话,那他肯定是中邪了。他怎么会知道即将腐烂的丝绸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呢?只有醉鬼才会这么想。 
    把画摆正之后,他后退了几步,——观察:通往卧室的房门旁边的身穿晚礼服的女人,写字台左侧的航行于大洋上的帆船,电视柜旁边的令人作呕(画得非常难看)的水果。他有点想让它们再次歪斜,或看着它们渐渐变歪——《鬼屋》⑦和从前的《模糊地带》⑧里的东西就是这样——可几幅画放正之后一直都是笔直的。他心想,即使再变歪的话他也不会觉得那是什么超常和不可思议的事;据他所知,积习难改是事物的本性——戒烟的人(他又下意识地碰了碰耳后竖起的香烟)想继续吸烟,而自尼克松就任总统以来就歪斜着悬挂的这几幅画自然也希望保持原状。毫无疑问,它们已经挂在这儿很久了,迈克想。如果我把它们从墙上取下来,就能看到墙纸上有一小块地方颜色浅一些。或许会有虫子蠕动着爬出来,就像搬掉岩石时看到的情景一样。 
    一想到这儿,他既震惊又恶心,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随之映入眼帘:四处乱爬的白色虫子从以前被东西覆盖着的浅色墙纸里爬出来,就像流动的脓水。 
    迈克举起袖珍录音机,按下录音键,说:“奥林肯定使我产生了一系列想法或是一连串想法,应该是哪一个呢?他试图使我坐立不安,而他得逞了。我并不想……”不想做一个种族主义者?“希比-吉比斯⑨”是不是希伯来语吉比斯的缩写呢?可这太荒唐了。应该是“希伯来-吉伯来斯”,可这个词毫无意义。它…… 
    这时,迈克·恩斯林清清楚楚地说:“我必须保持镇静。立刻。”接着又是一声咔哒声,他停下了磁带。 
    他闭上双眼,有节奏地做了四次长长的深呼吸,每吸入一口气都要数四五下之后才又呼出。他以前从没这样做过——不论是在传说闹鬼的房子和墓地,还是在闹鬼的城堡里。这不像闹鬼,也不像他想像中闹鬼的情景,这好像是吃了劣质而廉价的大麻让人动弹不得。 
    这都是奥林搞的鬼。他对你实施催眠术了,而你要设法不让他得逞。你要在这个房间度过让人难忘的一夜,不止是因为这是你所住过的最好的地方——别去管奥林,你差不多有足够的素材来创作十年来最精彩的鬼怪故事——而是奥林赢不了。他,还有他说的三十个人如何死在这儿的胡扯的故事都不会赢。在这儿,我倒要看看那个胡扯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要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呼…… 
    他就这样持续了近九十秒钟,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切全都恢复正常。墙上的画仍是笔直的,碗里的水果仍是橘黄色的,而且从不像现在这么难看。毫无疑问,那是沙漠里的水果。吃一个下去的话会使你腹泻不止,让你难受。 
    他按下录音键,红色指示灯亮了起来。“我感到有点眩晕,”说着他穿过房间走到写字台和装有网格栅的窗前。“肯定都是奥林所讲的故事惹的祸,但我相信在这儿感觉到了真正有鬼。”当然,他并没有感觉到鬼的存在,但一旦录在磁带上,他就可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空气污浊。没有发霉和腐烂发臭的味道,奥林说这个地方每次打扫时都会换换空气,但只是简单打扫一下……是的……空气污浊。嗨,看看这个。” 
    写字台上有个烟灰缸,是过去旅馆里随处可见的用厚玻璃做成的那种小烟灰缸,里面有一盒火柴。火柴盒正面的图案是多尔芬旅馆。旅馆前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的接待员,他身穿老式制服,上面有肩章、金绶带,帽子是同性恋聚集的酒吧里的人戴的那一种,就是戴在浑身戴满环形饰物的流氓头子头上的那种。在旅馆前的第五大道上来来往往的汽车是另一个时代生产的——帕卡德牌、哈德森牌、斯塔德贝克牌和鱼状的克莱斯勒纽约人牌。 
    “烟灰缸里的火柴大概是1955年制造的,”说着,迈克把它塞进幸运夏威夷衬衫的口袋里。“我要留它作纪念。现在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他把袖珍录音机放下时发出噔的一声响,很可能落到写字台上了。停了一会儿之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和他费力的哼哼声。接着又停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声尖叫。“成功了!”他说。这一声距离话筒有点远,但接下去的一声就比较近。 
    “成功了!”迈克又喊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袖珍录音机。“下半部分动也不动……像被钉住了似的,纹丝不动……但上半部分被我拉了下来。我听到第五大道上的过往车辆,喇叭的嘟嘟声听起来很欢快。有人在演奏萨克斯管,也许在对面两条马路以外的广场前,这让我想起了哥哥。” 
    迈克突然停下来,看看小的红色指示灯。它似乎在谴责他。哥哥?他的哥哥死了,又一个在烟草大战中倒下去的战士。接着,他松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呢?迈克·恩斯林在与鬼怪的战斗中总能凯旋,可唐纳德·恩斯林…… 
    “其实,我哥哥是一年冬天在康涅狄格公路上被狼群吃掉的。”说完,他大笑起来,按下停止键。磁带上还有录音——还有一点儿——但那是条理清楚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能听懂的最后一句话。 
    迈克转身看看那几幅画,它们仍然笔直地悬挂着,小巧玲珑,但那幅静物画——真他妈难看! 
    他按下录音键,只录了两个词——灼热的橘子,然后又关掉录音机,穿过房间,朝通往卧室的门走去。他在身穿晚礼服的女人旁边停下来,在黑暗之中摸索,找电灯开关。他一下子意识到: 
    它摸上去像皮肤,像很久以前死去的人的皮肤。 
    他滑动着手掌,下面的墙纸有点儿不对劲,接着他摸到了开关。天花板上另一盏廉价美观的玻璃饰品的灯使卧室充满了黄色的光芒。一张双人床隐藏在黄色的床罩下。 
    “为什么说隐藏呢?”迈克问袖珍录音机,然后又按下停止键。他走进去,被床罩上热气蒸腾的沙漠画面和床罩下像肿瘤一样凸起的枕头深深吸引了。睡在那儿?根本不可能,老兄!睡在那儿就像睡在那幅恶心的静物画里,睡在可怕又酷热难耐的、看不见东西的保罗鲍拉斯沙漠的房间里,那房间是为流亡的精神错乱的英国人准备的;那时劳伦斯·哈维⑩或杰里米·艾恩斯⑾主演的电影而准备的,而他们很容易使你联想起变态行为…… 
    迈克按下录音键,红色小指示灯亮了起来。他对着话筒说:“在奥菲尔姆轮演剧场⑿表演的奥菲士⒀!”然后他又按下停止键。他走到床前。床罩上闪着橘黄色的光。白天看上去可能是奶油色的墙纸也染上了床罩上的橘黄色的光芒。床的两侧各有一个小床头柜,其中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电话机——黑的大电话机,有拨号盘。拨号指孔看上去就像惊呆时翻着的白眼。另一个上面有一只盘子,里面有个李子。迈克按下录音键说:“那不是真的李子,而是塑料的。”他有按下停止键。 
    床上放着一份本应挂在球形门把上的菜单,迈克沿着床小心翼翼地侧身走过去,尽可能不碰床和墙,他拿起了菜单。他也尽量不碰到床罩,当他的手指尖轻轻地从上面一划而过时,他“哎哟”了一声。床单柔软得让人害怕,不太正常。尽管如此,他还是拿起菜单。菜单是用法语写的,尽管他已多年没学法语了,他还是认出早餐中有一道菜是大便烤鸟。停上去有点像法国人吃的东西,他想。又发出一阵狂笑。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菜单是用俄语写的。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菜单是用意大利语写的。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根本就没有菜单。只有一幅画,一个木雕的小男孩尖叫着回过头看看一只木雕的狼,那只狼已经把他左腿膝盖以下全部吞掉了,两只耳朵耷拉着,它看上去就像一只猎犬和它最喜爱的玩具在一起。 
    我没看到,迈克想。他当然没看到,他没有闭眼却看到一行行整洁的英文,每一行是一道诱人的早餐。鸡蛋,蛋奶烘饼,新鲜草莓;没有大便烤鸟,不过…… 
    他转过身,侧身慢慢走出床和墙之间的小空隙,那儿窄得就像坟墓。他的心怦怦直跳,在脖子、手腕和胸部都能感觉到,眼睛也在眼窝里狂跳不已。1408房间不太对劲,确实如此,1408房间非常不对劲。奥林提到过毒气,迈克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就像被灌入毒气或被迫吸入混有昆虫毒液的强烈的大麻麻醉剂。想也不用想,这肯定都是奥林干的好事,他很可能得到了猖狂大笑的保安的默许。他把特制的毒气从通风口灌进来,看不到通风口并不表示没有通风口。 
    迈克睁大眼睛环顾卧室,他吓呆了。床左侧在床头柜上的李子不见了,盘子也不见了。桌上什么也没有。他转过身,朝通往客厅的门走去,又停下来。墙上挂着一幅画,对此他不敢绝对肯定——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肯定——他可以相当肯定地说刚进门时那儿根本没有画。那是一幅静物画。在旧木桌当中的锡盘里有一只李子。光线照射在李子上,盘子是让人极度狂躁的橘黄色。 
    探戈舞的灯光,他想。这种光线使死人走出坟墓跳起探戈舞。这种光线…… 
    “我得走。”他低声说,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他感到鞋子开始发出奇怪的接吻声,好像脚下的地板变软了。 
    客厅墙上的画又变歪了,变化还不仅仅是这些。站在楼梯上的那个女人把上半身脱得精光,露出了乳房,她各拿着一个,乳头上垂着一滴血。她直视着迈克的眼睛,残忍地笑着。她的牙齿磨得如食人生番的牙齿一般锋利。帆船的栏杆旁边,水手不见了,只看到一排面无血色的男男女女。在最左侧,最靠近船头的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羊毛西装,手拿圆顶高帽,头发从当中分开,光溜溜的,一直垂到眉毛,一连惊愕和茫然。迈克认出来了:他是凯文·奥马利——这个房间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缝纫机推销员——1910年10月他从这儿跳了下去。奥马利的左边是死在这儿的其他人,个个脸上露出同样的茫然、惊愕的表情。这使他们看起来都有血缘关系,都是同一个近亲结婚、极度弱智的家庭中的成员。 
    静物画里的水果变成了割下的人头。橘黄色的光线滑过凹陷的双颊,嘴唇松弛,呆滞的双眼往上翻,香烟放在右耳后。 
    迈克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脚发出接吻声,现在每一步都有点像粘住似的。当然,门打不开。门上的链条挂在那儿,没有拉上,门闩是竖直的,就像指向六点钟时的指针,但门就是打不开。 
    迈克的心怦怦直跳,他转过身,费力的穿过房间——当时就是这种感觉——走到写字台前。他看到窗子旁边刚刚拉开的窗帘在乱飘,但他脸上却感觉不到新鲜空气,就好像房间把新鲜空气全吞掉了似的。他仍能听到第五大道上的喇叭声,但听起来却很遥远。他在这儿曾听到过萨克斯管的声音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它悦耳的声音和旋律被这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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