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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皇后策-第98部分

小说: 皇后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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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人人都给皇后面子。我写了两次亲笔信给河南沈谧,请他入殿校书,与我一叙,对方都礼貌的回绝了。
  唾手可得的,惊喜也是一时间,可是宛在水中央的,越得不到,越觉得好。天寰出发之前,我曾问他,我能否能亲临秘书省?修文殿,德教殿,需要顾及。贵族名门子弟云集的秘书省,也不好冷落。他当然准了。
  他虽然准了,但我却要懂得分寸。夫君让给我一步的空间,我只走半步。这样他会给我越多,我也会不断的前进。我毕竟乃南朝公主,即使心里对自己家族不抱希冀,在人前却不能撇个清爽。即使我在当了一辈子的皇后,在我的碑记上,在后世的史册上,我依然是炎家的女儿。
  在北朝女子,是豪放不拘,在我,就是人们嘴里的“忘本,猖狂,缺乏教养。”
  因此我到紫薇省,选了休沐日,随从数名,只穿素色衣裙,
  谢如雅拨开一丛梅花枝,腰间的玉带发出叮当音节。我笑道:“好别致的新玉带。”
  如雅脸色微红:“这根是崔尚书所赠。老大人为这次校书大事之主。当着众人,他亲手为我系上,我就不好推辞。”
  我朗声笑:“一直戴着吧。既好看,又体面。你可别让人讲我们南方人过河拆桥。我真羡慕你谢公子占尽便宜。人家要把宝贝的美貌女儿嫁给你,你胡扯什么水到渠成。人家还要不记前嫌,给你自家的宝贝玉带。崔僧固乃北朝第一文臣,你何德何能,这样好运?”
  他锁了眉头,认真道:“崔大人此意,是要向众人表示我二人没有芥蒂。……不过水到渠成,也不是胡扯。”
  我知道这少年来北朝伴我,从第一天开始就有自己的抱负。可是……我犹豫的看看背后的随侍,刚要开口,就听到秘书省的一间屋子里起了喧哗,似乎有数人争执。
  惠童想要去通告,我微笑摆手,向前迈了几步。
  只听一人说:“林贤弟,把书还给我。”
  又一人以玩世不恭的腔调带笑说:“就不还,不就是一本旧书?”
  “怎么是旧书,这是皇后懿旨,皇上的大计。前面一代代人都等闲荒废了。偏咱们运气好,能找些有利于后代的事情做。莫闹了,快还我。”
  只见屋门前闪出一个瘦削如竹竿,穿着翠绿衣裳的青年,踮着脚,扬着一本书。
  这佝偻背影,活像一只“翠鹮”。以前我误以为少年郎穿绿衣,占尽风流,此刻才明白,也要看穿在什么人身上。
  “翠鹮”轻蔑的笑道:“王兄,须知天下之书,至死读不可遍。国家遭遇荒年,南朝又不肯束手待毙。耗费物力人力,美名是有了,又让那些庶人也借机出堂入殿。可这于国家,并非当务之急?”
  我不禁插嘴道:“好一位有大志气的秘书郎。”
  翠鹮惊愕回头,下跪:“臣秘书郎林延明叩见皇后。”
  另一人疾步驱出:“微臣秘书郎王彪请皇后安。”
  我笑道:“两位大人免礼。皇上遣我来这里长些学识,不想两位大人休沐日依然在公所。我盘桓到德教,修文二殿,才知我朝人才鼎盛。但皇上常说:秘书省内卧虎藏龙。林延明,长安神童,八岁有文心,日讼万言。王彪,太原王氏,书道高手,出口成章。”
  天寰是说过卧虎藏龙,但没有光指秘书省,不过我想这样说,他不会介意的。
  林延明紫色面皮像是长安城里卖的枣子,他起身,不卑不亢的听。
  我娓娓道:“我不算是读书人,所以说不详细。古代有个少年,满屋杂乱也不打扫。他对客人说:自己是有心做大事情的,所以用不着整理一间屋子。结果客人回答说:一屋都不扫,何以扫天下?林大人,你说的抄书无用,读书不能读完,大概也有点相似吧。”
  如雅在旁道:“林兄,那不扫屋子的少年结局如何?”
  林延明的脸,从枣子变成了柿子:“除害不成,为奸党斩首。”
  王彪偷偷叹息,不安的搓手,又不时关切的望着林的后脑勺。
  我鼻中梅香馥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比起诸位,庶人要到同样的地位,需要加倍努力。百里奚奴隶出身,毛遂来自寒微,但都是国家栋梁。大人以为对吗?”
  见他不回答我,我便伸手,轻易把那本他手里的古书拿了过来。
  他那柿子脸儿变成了霜打的,连我都觉得有趣。
  我走进屋中,炉火中书卷淡香,我对僵着的林延明道:“林大人,你祖母的病好些没有?我想过了,她之病,需用灵芝。皇上素日最重老人家,我回宫后,便让宦者将灵芝送到你家去。”
  林延明好像才明白,神色一抖:“皇后……”
  我安静的坐到书案前,用手将书皮抚平:“借人图书,即便是国家,也要珍惜如自己的孩子。不小心损破了,倒是平常事。我幼年之时,常爱在宫内补书……这本有点残破了,不如让我拿去补完,再送回这里吧。”
  我打开扉页,印章是“河南处世沈谧”,不由一怔。
  ……
  沈谧的这本书,非但破了,还有半张残页。宫内除了天寰藏书于太极殿,还有园囿之西南角,紫辰阁。天寰这人最是实用,凡是他不想看的书,太极殿一本没有。装点门面,大约是这个人独处时,所不屑的。
  初春时节,北方还是积雪难融。我踏雪前往紫辰阁,只带了惠童,圆荷两个。
  才到门口,管理图籍的老宦官就蹒跚着迎出来,我忙叫平身,又让惠童拿了一点儿钱赐给他。每当看到老者,我想到自身也会有垂老之年,便更觉得怜悯。
  老宦官见我要进去,道:“皇后,阁内赵王正在读书……”
  阿宙在?宫内除却后宫,他本来就随意出入。但他为何跑到这里来读书?
  我问:“赵王是一直来,还是最近才来?”
  老宦官道:“殿下最近几个月常来这里,抄录书籍兵法,有时候深夜才回府。”
  我默默点头。二楼的一盏红灯,孜孜不倦的燃着。
  他在……我最好不要去了……我环顾四周,阿宙的两个亲信宦官躲在老远……
  我是为书而来,为何不能进去?此刻折回,倒好像心虚。
  我咳嗽一声:“你们跟着我一起进去好了。”
  阁火升的不够,一股子寒气。我老远就看到阿宙伏在案上,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书,一边看,还用拳头轻轻的捶腿。
  他一身翠衣,俊秀鲜明,好像是三月间浓得化不开的阳春。我突然想起白日所见的“翠鹮”,又看看他,不禁压住腹部,扑哧一声。
  阿宙直身,丹凤眼荡漾着醉人的碧波,仿佛五月的西湖翠影。
  他揉揉眼睛,看看书,看看我:“你也来这里?”
  “我来找书,你呢?”
  “战国策看完了……我现在看史记。以前没有用功,现在算不算亡羊补牢?”他露齿一笑。
  我移动影子,灯中,裙裾拖过书阁的尘埃。时光好像是一条河。
  ……
  走出书阁的时候,明净夜空,月亮就像被洗过一般。孤星闪动,好像在夜空的彼岸等待。
  阿宙走路一向快,但这段路大概是无人扫雪,他走得小心翼翼,比我还慢。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我笑了:“你先说……”
  “这回你主持校书,我读书不多。要能帮忙的,你只管说吧。”阿宙转动着手腕,好像是写的手酸了。
  “你提了,我倒是想到。这次我从其他阶层选拔的人才,大约有十多个。本来他让我授予他们修文殿学士的头衔,可是僧多粥少,人员满额。我愿预备着讲究点,但今天去转了秘书省,我想把林延明,王彪两人也加入修文殿的行列。修文殿有了他们点缀,就不会总被人用指点出身……”
  阿宙接下去:“你想把多余的几个人推荐给我,暂且让我在太尉府安排职位。是吧?”
  “是的。”
  阿宙说:“我懂。你让如雅来跟我交待吧。我挺欣赏如雅,但如雅对我总是难以言状。上官青凤在西北与我携手,是给足了我面子。我不好总是依赖他。我如今也正缺人。中看不中用的秀才最多,人家来了,我也要养着。你说的寒素青年,千里迢迢的到了,总要给个安慰。我会特别照拂他们。你放心。”
  我想说谢谢,但上嘴唇粘住下唇,没有说出来。我仰头远望:“那边树干上的大鸟,好丑。简直比天寰的黑鸽子还丑。”
  阿宙笑声快活,他弯腰揉起一个雪团,甩上树去,丑鸟哀鸣数声,另栖高枝去了。
  我顿足:“它好端端在树上赏月赏雪,你为何要打它?”
  阿宙翻眼,道:“喂,你看清楚,我是打树,没有打它。我坐久了身子僵,又不能做别的动作,我丢个雪球不行啊?再说了,它就是一孤独鸟,倒哪里不是一只鸟啊?”他又哈哈大笑了数声,突然没声了。
  我张口,只见一个宦官从远处跑上来,给我们请安,阿宙走过去,宦官窃窃禀告。阿宙脸色一变:“怎么病了?前日我去探望,还好好的……请大夫没有?”
  “请了常来王府的仁寿坊何大夫。”
  阿宙骂道:“蠢材,他给我的马看病,都看不利索。要请上官先生……我亲自去请吧。”
  他朝我看看,我抱着袖子,打定主意,他不告诉我,我决不问他。他果然只对我点点头:“我得先走了……惠童……你也保重。”
  惠童道:“殿下你夜路小心。”
  “嗯。”我也答应。阿宙离开主道,同着小宦官大步流星而去。
  我突然有点怅惘。按一按心口,里面满满的。
  夜空深湛,清新如雪,就像阿宙,今晚的他,好像冰影里面的火。
  阿宙有佳人等候,也不会寂寞了。我笑了笑,踩着雪脚印,回太极殿。
  ……
  三日之后,我补好了书。由如雅和四个护卫骑马护送,到住在桂宫附近的沈谧处一访。
  里巷的孩子们骑着竹马,嬉闹追逐。长安如棋盘,那条街坊极长,到后面逐渐冷清。
  如雅说:“那里就是沈家了。”
  门洞大开,一群风采卓越的年轻人,连同一个老者走了出来。
  如雅“嗯”了一声:“原来是元君宙的那帮子幕僚。”
  我远远望着,只见阿宙被围在人群中。我久违了的张季鹰老先生,对阿宙不断的说着话,阿宙躬下身子,边听边示以微笑。阿宙转身,拉住一个年轻人的手腕,说了几句。
  年轻人个子中等,方面大耳,一脸沉着,目光内敛。
  阿宙说完话,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裹在青年的肩上……
  我恍然大悟。为阿宙高兴,又莫名的失落。他的“佳人”,只是一位“士”。
  如雅问我:“姐姐……咱们还用去吗?”
  “不去了。”车头转向,我又回顾一眼。
  艳阳高照,积雪辉耀,阿宙仰望天光,他的眸子里欣然,快乐,好像是山林间释放的源泉。
  他修长的身姿,从未如此的华丽,高傲。
  他唇角微动,笑起来无邪而黠慧,就像初见他,像是雪天里的白狐。
  他不是狐。他是王。

  第十四章:洛阳

  春风又绿江南岸,而北方的春天没有淅淅沥沥的春雨,也没有驿桥边的寂寞笛声。有的只是夹杂长安黄土的干燥风沙,还有城郭外练兵的威武戈声。
  这是太一人生里第一个春天。御苑里的百花,跟着孩子转动的笑眸,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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