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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部分

皇后策-第149部分

小说: 皇后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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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为我编著书籍的年轻人,逐渐步入中年,担任要职。他们的位置,被各地通过科举和推荐的人才所代替。皇帝特许修文殿学士们从北门入禁中。修文殿的学士会受到皇后的庇护,已是公开的秘密。

我读了檄文,道:“三家旧贵,不知变通,遇到新朝,就难免失意。而五位官员,纯因为失职怨愤。身为须眉,为了自己的富贵爵禄而胁迫当地军民反抗,不是太残忍了吗?”

天寰悠然对那些青年道:“国家已名正言顺,他们与国家战斗,不符人心。皇弟南下,乌合之众不过三个月便会瓦解。然而,这檄文之慷慨流畅,令人欣赏。可惜这样的人才,不到朕的朝廷来参加科举。你们要记住这个人,将来只要有可能,朝廷不会杀他。”

第二天,天寰驾临未央宫,号令在洛阳巡视的皇太弟即刻南下。大运河的存在,让进军十分快速。皇帝还拉出了那痴呆的孩子炎全,驳斥留言,说明南朝废帝活得很健康。

我以皇后和故国主人的名义,隔帘参与朝会,发明文号召江南军民不要盲从。

忙碌半日,天寰去户部过问军费,我回到太极宫。雨脚歇处,上官先生侯在海棠花旁。我觉得每次见他都很珍贵。我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先生今日下凡?”

他说:“为了江南叛乱而来。他们不成大事。但孙照帮你所藏妙瑾公主,恐怕会被乱者利用,以她名义造反。夏初,你真不准备向皇帝公开妙瑾的去处?”

“这是我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假妙瑾平乱之后,一定会被杀,我救不了。但真妙瑾好多年前就隐姓埋名,在敦煌郡安家。我每年都派人去观察她,她长大后专心慈善,救济孤儿,毫不关心政事。如果只是因为她是曾经的妙瑾公主就该死,那么皇帝和我都没有颜面。”

上官先生笑了,他停了半天,道:“你说得对,我本不该问,我小时候亲眼看到父亲被政敌暗杀,尸身躺在庭院花丛,血流满地,情景终生难忘。可皇家之内,互相残杀层出不穷。对于浙江的用兵,我有点儿失望。那群人早有反迹,师兄在江南也有人为他提供各种情报。可防患于未然,师兄养痛,自有他的目的。他要是转移在洛阳的兵马,要再试探他的弟弟。但天下一统,皇帝如此殃及池鱼……记得当年在四川,我对你说北帝什么吗?唉……”他笑叹一声,“没想到师兄就是他,于是就花去了我们的十年。”

我们的十年,大家都老了十岁。有些记忆,只是我和他的。

我记得那年在青城山的茅屋,他对我纵论天下力量,给了北帝“形式乖张,手段残酷”八字。那时候他是隐逸少年,而我是懵懂少女,传说中的北帝,兀自在金色阴影里。

他慢慢地说:“斗转星移,十年已过去了。我的所学都写在册子里,放在太一的书房内。有了书,孩子留我无用。我的祖宅,还有些亲戚住着。终南山的上官别业,我捐献给你建立皇家书院。我曾经说过,太学以外,全国应多设书院。为了纪念师傅元石先生,请把它命名为‘元石书院’罢。”

我不语,摸了摸宽大裙子下隆起的肚子。

我脱口而出一个疑问:“当年我生太一后,先生给我吃的香气药丸是什么?”

他目光清澈,并不回答,俯身凑近我,蓦然拉起我的手腕。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暖意从他的身上传递到我的手上。

“夏初……”他喉咙哑了,“夏初啊夏初。”他好像是怜悯我,又好像只是感慨沧桑。

“是的,我又怀孕了。”我简明扼要地说。我最不想瞒先生。

我又说:“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我想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

他点点头,放开我的手,侧过脸去,“我会去杭州一次。等明春,孩子该出生了,我会想好一个名字的。我答应陪你活十年,因为这新的生命,我会再等一段日子。请你们原谅我的逗留……”

他说什么请我原谅,明明是我想拖住他,但他要那么说……我心里一堵,“先生为何要去杭州?”

“凤兮凤兮,为何去杭州?”天寰在远处出现。

上官先生道:“这次战役,叛军最后肯定会用杭州城作为末期的防线。我曾经去过江南,爱杭州之美,清艳秀出,天然绝俗。画船载入孤山,半湖春色,乃梦中的家。我不能眼看杭州变成废墟。君宙好战,沈谧好斗,我不去,杭州会成死城。而我一个人一匹马就能进入杭州城。”

天寰皱眉,“我宁愿失去杭州,也不愿失去你。”

我正要劝说上官先生,他说:“战争才开始,阴谋并不成形,杭州叛乱的将士心不定,才可能听我劝说。如果战斗开始,大军到达杭州城,他们一定死守城门抵抗。我一个人去,叛军总不见得大惊小怪地派支军队来对付我。若只派将领来,我就能利用他。我从无官职,倒是有名声……他们不会杀我。不让我去,我也会去。我不是为了你的皇朝,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梦。”

他说完便离开。第二日,他果然动身去了杭州。接下来的秋日里,杭州城被他一个人劝动,守城将士杀死长官,叛军迅速瓦解。而阿宙率军一直攻击到海上,火烧连营,连克福州、越州。

朝廷在冬季开始的时候平息叛乱。皇帝此时才对外公布中宫待产的消息,于是祝贺表堆满太极宫。上官先生一直滞留在苏杭。天寰命阿宙分十万兵在江南各大州府,准他带其余三万兵到洛阳。新年之前,天寰寄御诗给洛阳阿宙,以表思念之情。阿宙不得不凑请入朝。

我身子日益沉重,胎儿常常在里面动。看来这小胎儿脾气比太一暴多了,日夜都不老实。和上次一样,神医子翼先生、女医卞夫人都被安置入宫。

元日,天寰第一次带着太一参加百僚朝贺会。

那孩子端丽仪表,优雅举止,慈和态度,瞬间传遍长安。

有一种人,具有磁石般的魔力。只要认识他,便会喜欢他、惦记他。太一,便具有这样的天赋。

长安的爆竹声里,雪花飘落。阿宙、上官先生都是今日到京,而我还未见到他们。

谢夫人做了两件新袍子送给太一、迦叶贺岁。迦叶一眼就抢了红衣,捏着拳头说:“大红最威风。”

太一抱着碧色衣裳道:“我倒喜碧青,先生总穿青。”

谢夫人低声对我说:“红色,照例是给皇帝之子的。”

我随口道:“小孩子家,喜欢便喜欢吧。他们一个陈王,一个吴王,没什么大分别。”

迦叶咬着烤肉串说:“五叔回来,我又要回赵王府了。”

罗夫人拖着他去睡觉,他不肯走,和太一咬耳朵。太一点头,小哥俩相视而笑。

等迦叶去了偏殿,太一小心翼翼地靠着我的腹部,“家家,它又在踢了。”

小生命的孕育,对太一来说是新鲜事。我摸着他披散的头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太一不假思索。

天寰拿着几本奏章过来,问:“为何要弟弟?”

太一说:“二叔战死,六叔遇难。爹爹只剩两个弟弟,七叔又病了。我这辈也才四个男孩儿。”

天寰沉默良久,道:“有弟弟,你家家就偏心喜欢弟弟了。”

我白了他一眼,“皇上胡说。太一,不论弟弟妹妹,家家都会平等对待你们的。”

太一摇头,“我才不怕家家偏心,弟弟肯定很胖很可爱。我都要喜欢他,别说父母了。”他飞速瞟了右手一下。

天寰放下奏折,过来抓住他的手,“我最受父皇宠爱。后来你五叔受宠,父皇跟我说,无论谁得宠,天寰最重要。你是长子,得到第一份父子爱,他人没得比。我对太一,就像父皇对我。”

太一把头埋在天寰的胸襟里。我隐约听到马嘶声。寒气逼人,雪比方才更大了。

第二日清早,天寰照例四更赴朝会。

我送他上朝,听罗夫人来跟我抱怨:“迦叶、太一刚才溜掉了,裘皮都不穿。”

我笑,“许是和太一到附近去玩雪了。”

我们正在雪地里说话,上官先生来了。他裹着一身银狐皮,更显神清而绰约。

我惊喜,忙趋前几步,“先生!”

“夏初,小心身子。”他举着灯笼。

“先生,你也不顾清晨寒气大,你的腿……”

他微微一笑,“我想看看孩子,也想拜望皇后你。”

我指着圆荷捧着的裘皮,“陪我找找孩子们,可别把他们冻坏了。”

我们走了一会儿,老鸹在枝头叫,上官先生瞧我出了汗,“别漏了马厩。”

啊,先生说对了。他们可不是想骑马踏雪?怪不得昨晚鬼鬼祟祟的。

上官先生快步向殿北的马厩走去。我由惠童扶着。

雪地里轰隆隆几声巨响,孩子连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冬晨。

我的心顿时揪起,使劲儿往前冲。上官先生丢下灯,扯开狐裘,往前飞跑。

熹微天光中,一匹白马追着一小团滚动的碧色,踏雪怒冲而来。

那是……惠童拉住我,“皇后!”

太一连滚带爬,钻到上官先生身边。瞬间的功夫,上官先生拉来银狐皮,用身子护住他。

疯狂的玉飞龙从那堆银白上狠狠地践踏而过。我厉声叫起来,肝胆几乎被活活震碎。

玉飞龙呼啸着从我身边跑过……怎么办?

我跌在雪里,急中生智,使尽全部力气长啸了一声。

马头剧烈晃动,它的前蹄在积雪里绊了一下,回首看了看我。

玉飞龙……你是怎么了?我是初夏啊。

这时,一位侍卫的箭头刺穿了马股,玉飞龙狂暴怒立起来,悲鸣号叫。它飞驰几丈,马身扭曲,折断了自己的马腿。侍卫们一拥而来,将那马团团围住。我大喊:“别杀它!”

我挣扎着爬到上官先生身边。太一哆嗦着掀开狐皮,“先生?先生?”

上官先生双目微合,修长的身体弯曲着。他温柔而惘然地望了我一眼,铁锈色的血从口中涌出。

我大叫:“来人,救命!救命!”

我扯着上官先生的衣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抬走。

一张青色的墨纸从他衣裳里掉下来,散落在雪地里。太一哭叫:“迦叶,迦叶……”

我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往马厩边去。太阳初升,白雪里火红的孩子蜷缩着。我哭着把迦叶抱起来,奔马踩碎了他的脊椎。孩子的肉体瘫软,骨头发出让人撕心裂肺的脆响,面色青紫。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模模糊糊地叫我声“家家……”就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我不禁泪如雨下。迦叶,别人都以为他贪吃爱玩,可是他也有自己敏感和渴望。他从会说话起,从未像太一那样亲热地叫谁一声“家家”。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愧疚而痛苦,继续抱着他。太一大声哭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他陪我来看马的。马厩一开,玉飞龙就像见了鬼……直踏迦叶……迦叶,迦叶!”

玉飞龙怎么会如此残暴,失去了常态?我恍惚了半日,发现自己的怀里空了。

太一正在殿外抽噎。圆荷扶着我到东殿去。一群人围着御床。天寰、子翼先生、百年、孙照……上官先生昏迷着,他的脸呈现灰白色,嘴唇青紫。我叫了一声:“先生……”

他根本不动。天寰的面容极度阴沉,他眼内的寒意令人锥心。他轻轻抚摸着上官先生的额头,“怎么,有救吗?”

子翼捻着须髯,“陈王年幼,遭马践踏便立刻殒命。至于上官先生……要看他的造化了。”泪水弄湿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先生……心神俱耗大半,他为您军师,谈何容易?”

我泪眼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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