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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清梦繁华冢-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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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嘴角升起一丝淡淡的嘲意,似乎在说您可真繁忙啊。
  胤禛沉着脸抬眼看她:“知道了,一会儿朕去看她。你跪安吧。”他用了跪安的字眼,敲打她不要逾矩。他们夫妻之间互打机锋说对白的优良传统,至今未改。
  他的手穿梭在我发际,我的脸藏在他膝上“我得给您请罪,只怕年贵妃的病是因我而起。”
  “她跟你说了你阿玛的事?”我心惊,什么都瞒不过他,想必年羹尧指使人背地里捣鼓的这些把戏,他一清二楚。
  我轻轻摇晃着他哀求:“让我去劝劝他,都因为我才有这些事,我去劝劝就好了。”他的眼睛深深的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我从没这么忐忑过。
  他指尖轻拂我额边碎发“好吧,我让十三安排。” 他终究给了我机会。

  山水送归

  宫门下钥前我跟着十三出了宫,夜深人静才敢抬手敲鄂府的大门。迎接我的是阿玛冷若冰霜的脸:“你我素不相识,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阿玛……”我跪下拉住他衣角,他侧身闪开,冷笑一声:“这是干什么,爹娘哪有随便认的,我可没你这么争气的女儿。”
  “阿玛以前天天骂我,可我明白您是为了我好,怕我惹祸,怕我做错事。您听我说,跟了他,我不后悔,他对我好……”
  阿玛眼眶也红了,抓着我的肩嘶声质问:“对你好?无名无分,连儿子都不算在你名下,这叫对你好?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就是个败家毁国的妖妇!我与你外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现在呢?自己丢脸就罢了,你还连累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董鄂家养的好女儿!”
  “阿玛,您生气尽管打我骂我。只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求您收手吧,别再和他对着干了。他是皇上了,您斗不过他的。”我死死拽着他衫子,边哭边劝。
  他胳膊高高举起,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只一味冷笑:“皇上?他是哪门子的皇上?君不君则臣不臣,我倒要看看,他预备拿我们怎么办。”
  “阿玛……”我想再说,他一挥手打断我:“滚,滚出去。既然死了,就死远一点别再回来。我们的生死不用你管。”
  我一步也走不动,唯有蹲在院子里痛哭失声,家和亲人我都没有了,该死的记忆却清晰无比。多年前我在这闲晃闹事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阿玛吹胡子瞪眼的恐吓我:“你再敢闯祸,我就打断你的腿。”我皮皮的笑:“阿玛,请大夫还得花钱。”
  他青着脸大吼:“我直接打死你算了。”我笑得更加二皮脸:“最近棺材也涨价了。” 那是多久以前?十年,二十年?
  哥哥告诉过我住过的院子,阿玛一直好好的留着,从未僻作他用。我以为那些关爱就是永远,然而今天晚上我再也不是董鄂家的人了,阿玛他不要我了。
  朱红的大门,晕黄的灯笼,大大的鄂字,我以前从未在这种时间看过这个地方,以这样的心境离开这个家。风很冷,我立在门前久久凝望,不肯就此离去。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我,我没有挣扎,是他。
  “你后悔吗?哪怕一点点?”他轻声问,竟是少有的温情和平和,我回身盯着他的眼睛,泪水模糊了双眼,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摇红灯影下说我是野丫头的那个他。
  那个别扭高傲的少年,那些本可以谈笑放歌的岁月,却因为一个误会,成就了一段孽缘。冥冥之中也许真有什么在拨弄我们的命运。他爱过我吗?也许,却不太认真。我爱过他吗?试过,却终究灰了心。
  当年的他太年轻;当时的我太脆弱。那还不成形的爱意太稚嫩,经不起那样的波折动荡。
  “看见你我总以为昨天才分开。回头一想,才知道十四年都过去了。”他的语调是感伤的,嘴角却噙着冷笑。
  “允禟,你……”
  下一秒下颏已被他狠狠捏住:“胤禟,叫我胤禟!”爱新觉罗的姓氏和那张金灿灿的龙椅是个恶毒的诅咒,毒入骨髓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那个须弥座儿他能坐多久,你可要睁大眼,看仔细了。”他强迫我和他对视,声音冷凝。他们确实是兄弟,都不肯认输,都不肯就此罢手。
  良久,他才缓缓的放开我慢慢把我推远,转身离去的一瞬他的嘴角眉梢有淡淡笑意。忽然明白这半天的对视不是对峙,是他要把我看清楚些,想把我记住吗?
  我脚步踉跄拼了命追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哪也别去,别走啊!”再也说不出话,只剩眼泪汹涌。他目光迸出惊喜的光彩,回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仿似期待以久。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他的心,他等我的挽留等了很多年。
  我哽噎着哀求他:“求求你只要你们肯罢手,我阿玛也不会再坚持,只要你罢手;我……”我就是拼命也会救他们。他眼中的光亮倏然熄灭,在暗夜里幽幽的盯住我。
  “好,你回来我身边。”他知道答案却还要这样说,我甚至听出,这问话里浓浓的自嘲。
  “现在还纠缠这些有什么用处?活着就好,削爵也罢,幽禁也行,只要活……”我急切的想要说服他,边说边寒了心,他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活着?活着以后呢?束手就擒等着削爵?圈禁?我问你,你真见过被圈的人没有?什么猪狗不如的货色也能呼来喝去的冲我摆威风,最下三等的贱奴才抬起脚也比我的头高,一辈子写不完的悔过折子,时刻战战兢兢就怕哪天蒙赐陀罗经被?晚上脱了鞋不知道隔天能不能穿上??”他似是听见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弯了腰笑不可抑,疯狂的笑声回荡在空荡寒冷的空气里。
  “还是你觉着,我们就只配这么活着?”他笑不可抑的反问我。我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刻深切觉得自己天真到几近愚蠢,他骄傲的一辈子,即使在爱面前也没妥协过,何况是恨,何况是野心。
  “既然生不愿同衾,死不能同穴,我的事你少操心。我爱新觉罗的子孙,还犯不上靠妇人女子的恩惠苟活。”他微微低头睨视沉默的我:“真这么闲,不妨问问八哥和十四他们,没准他们愿意也不一定。”
  “何况谁死谁亡、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他冷冷的说。他将我的手紧握片刻,终于还是甩开了。
  十三在长街的那头等我,默默看着我和胤禟。临走时允禟微仰着脸远远斜了十三一眼,扬长而去。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我以为追上就一定来的及,我以为只要我尽力我就能救他们……
  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我的怜悯不过是施舍,我却不管人家要不要就硬塞给人家。
  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他们的故事需要的是一个结局,而不是我的眼泪。原来这就是绝望,绝望的无能为力,疲累如同沼泽一般慢慢的扩大,让人沉下去直至没顶。
  那一年,已是永别。这一次,该当是永诀了。
  我没有回宫,去了十三家里,和晴婉对酌了整整一夜。晴婉轻声唱歌给我听:“葡萄酒,金笸箩。吴姬十五细马驮。翠纱裙,红锦靴,道字不清娇唱歌。玳瑁宴上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
  我们的十五岁早已过去了,我没有哭,我再也不会哭。
  弹劾我阿玛的折子雪片似的飞来,胤禛下旨把他发给十六阿哥看管,找个由头让他出银子赎罪,就算把这事揭过去。我阿玛倔劲也上来了,死扛着不给,四处写信叫撞天屈。软禁了一阵子,等风声一过也就放了出来。
  四月圣祖的梓宫送去了遵化,胤禛下旨十四阿哥留下守陵思过,不得返京,太后气怒攻心病情加重。我一言不发的过日子,随便好了,这都是他们要的。
  胤禛去忙他的政务去了,院子里的人半数跟着他出去了,我图个清静剩下的让他们歇着,和蕊心两个人在屋里呆的腻了,就自己出来在院子里散步。正瞥见苏培盛在门口闪过,难道是胤禛回来了。我快走几步到门口迎他去。
  他回来都是浩浩荡荡的,左右一望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我明明看见了苏培盛,刚折返身就听见墙角有窃窃私语。
  走近几步只见个黑胖太监一头的汗,拽着苏培盛不撒手,看服色品级不低,大抵是哪个宫里的总管“您好歹给想个法子通禀皇上一声啊,娘娘那儿疼了这半头晌了,口口声声的喊皇上呢。”
  苏培盛拿腔作势的叹气:“皇上这几天性气不好,谁敢捋虎须去,刚才还发了火把我都撵出来,这会子谁敢回去给你说这事?咱的脑袋还想要呢。再有,这事儿势必得先回了云主子,她天天在皇上身边,回头她再恼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那太监急了眼,张嘴就骂上了:“她也配呢,哪钻出来条淫贱材儿狐狸精,现在倒成了主子了,咱就不信她还能大过皇上去,往常咱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皇上哪次没去看……”
  苏培盛脸唰地白了,赶紧左右四顾见没人又去捂他嘴:“哎哟我的祖宗哟,您就少说几句吧!传在皇上耳朵里您吃饭家伙就没了,头一阵子有那闲不住嚼舌头玩儿的,都被皇上打发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去了。今儿个我是看着咱们都是潜邸老人儿的情面上才提醒你一声儿,你们那位主子哪能和这位比……”
  听话音我猜到了七八分,想必是年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早就知道年妃产期就在这几日。后宫之事一贯是皇后在操持,前几天那拉氏特意打发人来回禀,说贵妃胎像不大稳妥。胤禛这一阵子忙得只差脚朝天,无心理会,听了三言两语就遣了出去,只吩咐太医好生伺候着。 
  前一阵圣祖薨逝,她挺着高高的肚子还坚持出席,跪拜守灵举哀事事争先不落人后,谁劝也不听,好人儿都得累得脱形,何况是待产的孕妇,胎像稳妥了才有鬼。
  既然不关我事,正想抬腿走人,只听得那人嘴里越来越不干净,什么闻所未闻的新鲜名号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口口声声的妖精狐媚子。我笑眯眯走近去:“苏公公和谁说话儿呢?”
  苏培盛身子一抖,赶紧陪着笑脸转身:“云主子……他……”看我要笑不笑的神情他就知道我什么都听见了,赶紧给那个太监使眼色:“还不问安。”
  那太监先也楞了一下,见我笑眉笑眼的,索性豁出胆子闹上一闹:“我们娘娘临盆在即,等着见皇上呢,姑娘要是明白人,就快回皇上一声。”
  “这话糊涂。让皇上去接生啊?还是给你们娘娘念血盆经啊?”我瞅一眼苏培盛,轻笑:“再说了,我算什么明白人,不过是条狐狸精。是吧?苏公公?”苏培盛忙不迭的赔不是:“云主子,他本是个糊涂人自来不开眼,您就大人大量饶了他这张臭嘴吧。”
  “狐狸精这会儿都干些什么呢?苏公公您渊博,劳烦教导教导他。”我冷笑着转身往里走,这世道就是这样,私底下再怎么银牙咬碎泣血吞声也没用,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一个挡了人家道儿的狐狸精。行,既然担了这个名儿,也别轻易浪费了。
  苏培盛朝他啐了一口:“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走,等着受赏呢?”三步两步紧追着我进了院子:“主子,主子,您这是……”我快步进屋不理他,他也不敢再说,就在外头院子里候着,再不敢吱声。
  胤禛三更半夜的才回来,我心情不好只说身上乏得紧,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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