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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千年一叹-第28部分

小说: 千年一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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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毕竟是明智的,冥冥之中还有一点害怕,祈祷着他所信奉的光明之神阿胡拉的保佑。我还看到了一则铭文,伊朗的朋友逐句翻译给我听,大流士的口气与上面引述的那一篇铭文很不一样了:

大流士祈求阿胡拉和诸神保佑,使这个国这片土地不受仇恨、敌人、谎言和干旱之家害伪摘爵,如此强大的大流士还害怕四样东西。他把仇恨放在敌人之前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征服了这么多国家,深知敌人不足惧,麻烦的是仇恨,仇恨造就难于战胜的敌人。他把干旱列为害怕的对象也合理,因为伊朗处于高原和沙漠之中,最伟大的君王也无法与自然.力抗争。但奇怪的是,他把谎言列在干旱之前,居然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非要祈求光明之神来驱逐不可!这一点对我很有冲击力,因为这些年我目睹谎言对中国社会的严重侵害,曾花费不少时间研究,还写出了专题文章,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古代几乎无所畏惧的一代霸主,对谎言的恐惧超过自然灾害。

想想也啄寸,仇恨可以用仁慈浇灭,强敌可以用武力征服,自然灾难虽然不容易对付但形态明确,而谎言呢?仁慈和武力都没有用,而形态又是那么暖昧。怪不得它千年葱笼、万古不灭。有那么多小人躲藏在谎言后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流士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害怕处,一下子显得更可爱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伊朗召目巨予,夜宿Homa旅馆

 西风夕阳

在大流士宫殿阅读铭文时,经常可以看到“阿胡拉”这个词。大流士大帝把它看作至高无上的神灵,对它毕恭毕敬。我对这个词有点敏感,因为对古代波斯的一种宗教一一拜火教关注已久,知道这个“阿胡拉”也就是阿胡拉一马兹达,是拜火教崇拜的善良之神、光明之神。我开始关注这种宗教的原因,是它的创始人的名字:查拉图士特拉。一个大概生活在公元前六世纪早期的雅里安人。尼采曾借用这个名字写过著名的《查拉图士特拉如是说》,对近代世界包括中国很有影响。

波斯人很大一部分是几千年前迁移到伊朗高原上来的雅里安人,查拉图士特拉的血统说明了这种渊源。后来希腊人用自己的语言把查拉图士特拉的波斯读法读成了琐罗哭亚斯德(z~。ter),所以拜.火教又叫琐罗亚斯德教。我对拜火教的教义也一直有兴趣。世界各地许多原始宗教所崇拜的神往往集善恶于一身,人们既祈求它又害怕它,宗教仪式是取悦它的一种方式,有的神还很野蛮,例如要求多少童男童女去供奉之类。成熟的宗教就不同了,大多独尊一神,而这个神确实也充满神性,善待万物,启迪天下。拜火教与这两种情况都不太一样,它主张一神祟拜,又是一种二元论宗教,认为主宰宁宙的有两个神,一个是代表

善良、光明的阿胡拉,另一个是代表邪恶、黑暗的阿里曼。

阿胡拉和阿里曼时时激战又势均力敌,人们为阿胡拉祈祷、呐喊、助威,用熊熊烈火张扬它所代表的光明,而且相信它终究战胜。拜火教有一种战斗意义上的乐观,坚信人的本性由善良之神造就,光明的力量总会壮大。最终大家都会面临伟大的“末日审判”,连死去的人也会复活接受判决。

那么,一个人何以饭向光明呢兮拜火教又提出了一系列伦理原则,最著名的一条几乎与中国先秦思想家的说法完全一样:“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它又明确规定了人的三大职责:化敌为友、改邪归正、由愚及智。还有三大美德:虔诚、正直、体面。

这些都挺好,遗憾的是拜火教还宣布了世界存在的时间(一万两千年),宣布了对异教徒绝不宽恕,又宣布了除波斯人之夕卜的外国人都是劣等人。

拜火教的经典为《阿维斯塔》(Avesta).据说是光明之神阿胡拉交给查拉图士钊滋立,要他到人间来传道的。我知道大流士笃信拜火教,也知道由于他的笃信,拜火教成‘了波斯帝国的精神支柱。自从我们一行进.人伊朗以来,经常与伙伴们提起。昨天刚刚要走出大流士宫殿时,郭湮和辛丽丽赶过来对我说:“好消息,我们打听到你感兴趣的拜火教遗址就在附近,赶快去!〃

那当然要去。从大流士宫殿出来往东北方向走六公里,就见到一座山,山的石壁上凿有一座座殿门,估计就在这里了。

石壁前是一个宽阔的平坡,像一个狭长的广场,须攀登才能抵达。我第一个爬了上去,正在一一仰望,与我们一起来的一位伊朗文化专家也跟了_卜来。他已年迈,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那些石壁上的殿门是大流士与另外三个国王的陵墓,由于他们都信奉拜火教,便按照拜火教的方式安葬,与天地同在。凿壁为墓,是帝王的特殊待遇。我看这些墓窟离地面总有五十多米高,便问专家是否上去过,他说没有,听说墓室里有一个拜.火教的神坛。此刻我们只能远远地仰望着外面,能看到那里刻着柱了和图案,但由于太高,什么图案也看不清。

他突然问我:“你去过约旦的佩特拉吗?”我说去过,他说他曾从照片上看到,佩特拉的岩壁墓穴与这)断良相似。

我说正是,但哪儿的墓穴雕刻更希腊化,这儿也有一点,但显然更东方、更简洁。

在墓窟底下,比我们人体略高的地方,有几幅完整的浮雕,其中最大的一幅是一位波斯将军骑在马上,马前跪着一个人。专家说,马上的骑士是后来萨珊王朝的一个国工,而跪着的人是被俘虏的东罗马皇帝。

半山一场的西部有一个古老的白石建筑,与面前的千丈石壁相比显得很小。窄窄的一两j'ai房,深到地下,有台阶相连,这是真正的拜火教神殿。拜火教沦落之后,全国各地的神殿均遭破坏,只剩下这座比较完好,我想大概是出于对大流士的尊敬,照顾了它。

我快步走到神殿前,西边吹来的风已很峭厉,我没有穿够衣服,抱肩看了一会jL就转身返回,只见夕阳把我的身影拉族肖反长很长,几乎拖遍了整个平坡。

拜火教的沦落是一个悲剧。哟初查拉图士牡材众创教,就是希望人们能从原始宗教的占卜、巫术中摆脱出来,走向更有智慧的宗教境界。但是,当拜火教度过极盛时期后,庞杂的信徒队伍又开始伸发其中的占卜、巫术内容。这不奇怪,普通民众的宗教狂热惯常地拒绝理性,迟早会滑人荒唐的臆想之中,于是它也快速地产生质变,回归于原始宗教的愚昧状态,失去了内在的精神力量和外部的传播力量,奄奄一息。在以后的外族人侵中,拜火教很自然地被其他宗教代替,:基本消亡。

西风残照中的拜火教神殿,有点凄凉。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由设拉子去克尔受,夜宿Ke卜man渝良馆

 再闯险境

今天,我们终于要进人目前世界上最危险的区域了。危险到什么程度?近两个月内,在这条路上,已有三批外国人被绑架,最近一批是在五天前。刚刚又接到消息,就在昨天,札黑丹地区三十二名警察被阿富汗的贩毒集团杀害,作为对该集团一个首领被捕的报复。上午五时起床,六时发车。克尔曼是个小城,刚离开几步就是沙摸了。

这里的沙漠从地形上就会让人提起警觉:路边有很多七八米直径的不规则石墩、石台,活像地堡。又有不少自然的石坑,活像战壕。

更严重的是,在离公路各约三百米的两侧,是两道延绵的低矮山梁,简直是伏击的最佳地形。山梁_上多少人都藏得下,,一旦冲锋能决速抵达地面,即便公路上有武装部队狙击,也能凭借石台、石坑处于有利地位。

我们一直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行进,心一直悬着,设想着不久前三扣沙卜国人被绑架的各种情景。这些外国人现在都还关着吧,至少五天前绑架的那一批?他们会关在哪里?

中午时分.见到一个很大的古城堡,整个呈泥沙色,没有一丝另弓的颜色。形态占老,城门狭小,有护城河,可见古代城池也很不安全。

古城堡边有小镇,叫北姆(Bam),一问,知道城堡是安息王朝时的遗迹,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但这个遗迹一直有人住,到两百年前才废弃,成为盗宝者们挖地三尺的地方。

我们几个进人古城堡.后在条条街道间穿行,大体搞清楚了古代官衙、禁卫军、马厩和平民住宅区的划分。全城基本上是以官衙为中心制高点,层层辐射开来。’言衙因地处高敞,排水系统完善,建筑材料用了很有韧性的蜜枣木,保存最好。平民住宅区非常拥挤。其实在古代几乎没有城堡外的居民,一个城堡已经囊括了绝大部分邦国人口。

在北姆参观古城堡时我们被告知,从这里到札黑丹必须有警车保护,于是就到当地警察局去申请。

申请倒是没费多少周折就批准‘了,但由于形势险恶,警力供不应求,警方希望我们或者在北姆等候,或者先往札黑丹开,等警车回来后再来追赶,好在我们的车队比较容易辨认。

我们不知要等多久,眼看太阳偏西,走夜路更危险,因此选择了后一个方案.即让警车来追,便冒险出发了。离开北姆不到一小时我们就遇到了沙漠风暴。只见一片昏天黑地.车窗车身上沙石的撞击声如急雨骤临。车只能开得很慢,却又不敢停下,沙流像一条条黄龙一般在沥青路面上横穿。风声如吼,沙石如泻,远处完全看不见,近处,两边的沙地上出现了很多飞动的白气流,不知预示着什么。

处在这种风暴中最大的担忧是不知它会加强到什么程度。车队一下子变得很渺小,任凭天地间那双巨手随意发落。

沙漠风暴终于过去了,刚想松口气,气又提了起来:夜幕已临,而眼前却是州片高山!

保护我们的警车还没有来,四周的情景越来越凶险,不敢停车拂去车身上的沙土,我们便咬着牙一头向这危险地区的山路撞进去。伙伴互相轻轻嘱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里的每一个转弯都不知会碰到什么,每一次上坡下坡都提心吊胆。

面玲珑两边的山峦狰狞怪诞,车道边悬崖深深。没有草树,没有夜鸟,没有秋虫,一切都毫无表清地沉默着,而天底下最可怖的就是这种毫无表情的沉默。

突然路势平缓,进人一个高原平地。这时听得后面有喇叭声,一辆架有机枪的车辆追了上来。这种车在中国叫小货车,只见这辆小货车在货舱上方的金属棚下挖一个大洞,伸出一个人头和一支机枪,其他人则持枪坐在驾驶舱巢。

停车后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是警察,前面真正进人了危险地带,特此赶来保护我们。

他们没有穿警服,更没有向我们出示证件。我们无法验证一切,又不敢细问,就让他们跟在车队后面,继续往前走。我们只是心慌:怎么冒了半天险,到现在才进人危险地带?他们究竟是谁?古人』喇潞的“眼观六路”,我们现在的关注重心至少有一半要分到背后去了。

又走了很久,背后那辆架机枪的车蹿了上来,叫我们停车,说是他们值班时间到了,会有另外一辆警车来换班,要我们和他们在这里一起等待。

我们环视四周,这里又是一个山番,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队长郭澄一想,在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地区,半夜里,山番间,与一些不明来历的武装人员在一起,我们又和他们一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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