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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亮剑-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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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后,北京方面终于有了些动静,中央文革小组的刊物《简报》上刊登了来自本市造反派的控诉。来信控诉了本市造反派被大军阀、带枪的刘邓路线代理人李云龙残酷镇压的经过,强烈要求中央文革小组为受害者做主。其中有几封来信是用真正的鲜血写成的,信写得很长,除了叙述流血事件的经过外,通篇都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修辞手法和政治抒情诗一样的语言。据说,中央文革小组信访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阅后私下对一个朋友发出感慨,这封血书的用血量肯定已超过200CC,比一次义务献血的量还要多。
  血书一: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林副主席,敬爱的中央文革小组,敬爱的江青同志,我们要控诉,控诉残酷镇压造反派战士的反革命刽子手李云龙。相信毛主席、林副主席、中央文革小组会给我们做主,为我们伸冤……
  血书二:天上有颗北斗星,造反派日夜想念毛泽东,毛主席啊毛主席,您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又遇到半途天折的危险,您的造反派战士正在经受严峻的考验,我们向您宣誓:头可断,血可流,忠于您的红心永不变。不怕死,不怕抓,一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简报》是中国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政治晴雨表,是个政治倾向极强的刊物,它旗帜鲜明地只为一种政治目的服务。那就是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任何人胆敢对“文化大革命”的正确性提出哪怕半点质疑,都将被视为十恶不赦,都应该“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凡被此刊物点过名的人都在劫难逃。它的操作程序通常是这样,先不做任何评论地刊登几封群众来信,对某地某人提出控诉或批判,至于是否真有那么几位“群众”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号已经发出,此人已被划入“另册”了。
  李云龙看完《简报》随手便揉做一团扔进纸篓里,他已经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在悄然逼近,这一生,他参加过数百次战斗,每次投入战斗之前,他都有一种临战的冲动,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相信,这大概是最后一战了。李云龙自从下了开枪的命令后,心里倒坦然了,他从来就是这样,凡事既然下决心干了就决不后悔。如果说他在下令攻击之前,心里还有对那些糊里糊涂的老百姓存有某种愧疚的话,那么当他看到自己的战士被打倒时,那种愧疚妻间就转化成雷霆般的暴怒。他在战前曾向吴玉水反复强调过一条死命令:对方如不开枪,警卫营绝不允许开枪,遇有抵抗只许使用枪托和拳头。他幻想着能不发一枪地解决事端,谁知事与愿违,对方竟敢率先开枪,而且不是零星的射击,竟是轻重机枪组成的严密火网,大有把第一梯队全部置于死地的意思。李云龙几乎气疯了,若不是小吴拼命抱住他,他早就冲上去了。流血事件发生后,他的态度硬得像块石头,他从来没指望那个中央文革小组能放过他,这不可能,那个炙手可热的“小组”平时没事还惦记着生事呢,何况是震惊全国的流血事件。反正是发昏当不了死,李云龙就这一个脑袋,砍一刀和砍十刀没多大区别。横下一条心的李云龙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不打算受辱,那些想看他被揪着头发、撅着“喷气式”挨批斗的人,一边儿呆着去吧,想都甭想,别人能受,他李云龙可不受这个。要他死可以,要他撅着腚挨斗受侮辱?门儿也没有。他从抽屉里找出了十几年没摸的手枪,每天枪不离身,睡觉时也要放在枕下,他这辈子没有被俘的体验,如今就更不打算体验了,要是哪个不知深浅的小子拿着什么狗屁逮捕令对他动手动脚,他就开枪打他狗日的。出乎他的意料,最先找上门的,不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逮捕令,也不是已作鸟兽散的造反派组织,而是那些死伤者的家属。
  那天早晨,李云龙还没去上班,就听见楼下人声嗜杂,似乎来了很多人。小吴匆匆跑上楼报告:“1号,可能要出事,院子门口来了不少人,您先不要出去,我去看看。”李云龙面不改色道:“扯淡!敢到我家闹事?真他娘的反啦。”他抓起电话要通警卫营:“吴营长,给我把一连派来,带上机枪。”放下电话,他把手枪上了膛,装进裤兜,若无其事地下了楼。院门前挤满黑鸦鸦的人群,人们躁动着,咒骂着,一片喧哗声。有人在大声喊:“李云龙滚出来。”“打倒镇压群众的刽子手李云龙。”“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李云龙你听着,革命群众是杀不完的。”
  李云龙推开院门,双手背在后面,两腿微微叉开稳稳地站在人群面前。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站在前排的人似乎有些胆怯,在悄悄地往人群里缩。“我是李云龙,是谁要找我?”李云龙的眼睛寒光四射,向人群扫视了一圈,似壮士出山,剑气如虹,浓浓的杀气渐渐在脸部聚集,透出锋刃般的峻厉,裹挟着一股强梁霸气,令众人不寒而栗。
  “喂,怎么不说话了?有话就说嘛,我听着就是,要是大家没话说,就请散散吧。”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中年汉子挤出人群鼓起勇气大声道:“李云龙,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们,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怕你,我们要向你讨还血债。”李云龙冷冷一笑:“好啊,怎么讨?就在这儿打死我?你们敢吗?”“你这个刽子手,杀害了这么多革命群众,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不怕你,有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给我们做主,刘少奇都被拉下马了,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李云龙了。”“李云龙!把头低下来,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放屁!谁敢动我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刘少奇你骂得,我李云龙就骂不得,谁敢起哄闹事,我就毙了他。”李云龙咆哮起来。“哗啦。”小吴不失时机地拉开冲锋枪的枪栓。
  远方传来队列的跑步声,一连的战士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地跑步而来,他们在圈外迅速散开,包围了人群。一连长王志义向李云龙立正敬礼道:“报告1号,警卫营一连奉命来到,请指示。”李云龙干脆地说:“原地待命,谁敢闹事就给我抓起来。”“是!”人群一下子炸了,怒火被重新点燃,乱哄哄地喊了起来:“李云龙你开枪吧,有能耐把我们都打死。”“你打吧,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想活了。”“打死这刽子手!给亲人报仇。”……
  李云龙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人群。一连长王志义拔出了手枪和小吴一左一右护住李云龙,两人的枪口慢慢抬起来对准骚动的人群。圈外的战士们也端起了枪……“大家让开,我老婆子有话说。”人群中传来一声苍老的、颤巍巍的喊声。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走出人群。老太婆有七十多岁,弓着身子,步履瞒珊,手里拄着拐杖,一头散乱干枯的白发遮盖着满脸刀刻般的皱纹和星罗棋布的老人斑。两个衣衫槛楼的孩子紧紧地抓住老人的衣襟怯生生地跟在一旁。
  李云龙一怔,突然觉得有些气短,他双腿颤抖起来,身子发软,心在扑扑乱跳。小吴和王连长举枪的手也哆咳起来,枪口慢慢垂下。李云龙最见不得这种孱弱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每当见到这种老人他就想起自己已去世多年的老母亲,他是个孝子。童年时遇上灾年,母亲曾领他讨过饭,每当遇到恶狗时,层弱的母亲总是把他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儿子,灾年要饭不容易,走个十里八村的不见得能讨上口吃的,讨到吃的,母亲自然是先紧着儿子吃,儿子吃完了母亲才胡乱吃几口,当年那日子真是凄风苫雨,令人铭心刻骨,母亲的慈祥和关爱,至今想起,他仍感到一种由衷的温暖……童年时的李云龙发过誓,有朝一日自己混出个模样来,一定好好孝顺娘,让她老人家衣食无忧,儿孙绕膝,日子过得舒心,也算没白疼他养他。可母亲命薄,不到四十岁就追随他老爹而去,那时李云龙已参加了红军,正在川陕根据地反围剿,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他面朝家乡的方向长跪不起,哭得死去活来,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母亲,他就感到痛心疾首,忍不住要流泪。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杀人如麻,心比铁硬,被他鬼头刀砍下的敌人脑袋像西瓜一样乱滚,他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惟独见了这种衣衫槛楼的白发老人就禁不住心里发酸,手脚发软,心脏感到一阵阵刺痛。
  李云龙抢上一步,搀住老人道:“老人家,在您面前我是晚辈,我李云龙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只管骂就是,我听着呢。”老人猛地甩开他的手,两眼喷出怒火:“姓李的,你说,你是解放军吗?”“是,我是解放军。”“看你这岁数,也当过八路吧?”“老人家,听您口音,好像是山西人?您猜对了,我当八路时也在山西,在晋北洪涛山一带的根据地……”“呸!”老人一口唾沫啐在李云龙脸上,恨恨地骂道,“你也配当八路?也配当解放军?你呀……你是遭殃军。”
  李云龙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抖。这种叫法他太熟悉了,这是解放战争时期河北、山西一带的老百姓骂国民党军队的话,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也成了“遭殃军”。老人混浊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拐杖跺得咚咚响,仇恨地望着李云龙骂道:“我们老百姓瞎了眼啊,当年为了你们八路,命都豁上啦……我那苦命的老头子哟,就因为给你们送信才让鬼子活活砍死的……大家评评理哟,咱老百姓啊,自己光着脚也要给你们做军鞋哟,自己吃不饱也要省下粮食给你们八路吃啊,打鬼子啊,打老蒋啊,咱老百姓的罪遭大了呀……你们现在腰杆硬啦,气粗啦,用不着我们老百姓啦,就向我们开枪哟,天哪……你们八路的良心都让狗吃啦……我老婆子七十多岁啦,三个儿子呀,打老蒋时死了两个,就剩下一个哟,还死在你姓李的手里,扔下这两个娃哟,让我怎么办?老的老啊小的……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哟……”李云龙脸色煞白,垂头肃立,任凭老人骂着,一声不吭。
  人群中哭声四起,有的死者家属高举着死者的血衣哭昏在地上,连在圈外待命的战士们也红了眼圈,手中的枪都无力地垂下。老人哭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孩子也在号陶大哭,此时的情景,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王连长把手枪放入枪套,红着眼圈扶着老人劝道:“老人家,您别哭,您听我解释……”“呸!你别碰我,你们给我儿子偿命,你们赔我儿子……”老人举起拐杖向李云龙打去。王连长一把抓住拐杖,老人松开拐杖,突然伸出双手向李云龙脸上挠去,李云龙的脸上被老人尖利的指甲挠出了道道血痕。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海水涨潮般地向前涌动着。
  王连长大惊,他拔出枪大喝道:“谁敢动?一连准备。”“一连长,带着你的部队后退五十米待命,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我被打死也不许动,服从命令……”李云龙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王连长服从了命令,指挥战士们后退了五十米。人群也暂时停止了骚动。只有那老人不管不顾地向李云龙又吐唾沫又拼命厮打。老人被巨大的悲伤弄得失去了理智。李云龙的脸上、胸前布满了老人的唾沫,脸上的道道挠痕渗出了鲜血。他像雕塑一样凝固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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