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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残照当楼-第13部分

小说: 残照当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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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大铭摇摇头,抓着他的手又有松开的趋势,秦敖一把抓紧他的手,“既然知道欠我的,就给我挺住!你给我挺住!”

  “……还记得你们开学典礼上,你、你对你的同学说过的话吗……”

  黄埔军校新生开学典礼。

  那时,秦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同学们谈论中国的革命,他只说了一句,中国的革命一定会胜利的。

  同学问他,你这么有信心?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个女同学笑盈盈地看着他,脉脉地问道,那革命胜利之后,你会去哪儿?你打算做什么呢?

  他缓缓地说,我想,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唐大铭偶然间听到这些新生的对话,便永远记住了这个少言寡语、目光深澈的男孩子。

  他却只记得多年来唐大铭对他不变的关照,眼圈渐渐红了,“老学长……”

  “时时可死,步步求生……清浅,保重……”唐大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手心的血、混着唐大铭颈间的血,一滴滴淌下来。

  他慢慢地仰起头。

  西风天涯,雁去无留意。

  ——革命胜利之后,你会去哪儿?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想,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他把善后的工作全部推给宾阳方面的人,匆匆赶回家。

  那个女人又来了,这一次竟赖着不走,在家里等他。

  “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三天?!”看到他回来,我的心才安定下来,有些生气地质问,“吴管家去黑室找你,没有人知道你去哪儿了!”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才发现他手上的伤,急忙抬起他的手臂。

  “少爷,你怎么了?”

  他看着我手里的茶,冷冷地问道,“谁的茶?”

  “上次那个女人,又来找你了。”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我整个人一颤,茶杯摔落在地;他推开我,疾步走向客厅。

  青石板上,溅落了他一甩手飞出的血滴。

  我转过头,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一动不动——我并不明白,我以为,去见那样一个风尘女子,竟需要这样沉重,他显然在调整,在压抑。

  这样默站了几秒钟,他推门进去。

  那女人端坐案旁,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少爷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久违了。”

  “清浅,合作之初,你就让我很失望啊。”“四姐”依然是那样笑着。

  “你们有眼线,你们根本不需要从我手里获悉唐大铭的行踪,这不过是对我的一个测试。”

  “可惜啊,你没有通过这次测试。”

  “唐大铭对我有恩。”

  “四姐”侧目端睨着他,悠然长叹一声,“清浅,我听说过你的手段。不过,你以为,在日本人这里做双面间谍,于你也是翻手覆手的易事吗?”

  少爷脸上略过一抹浅笑,站起来,打开门,“既如此,我只好送客了。”

  “哈哈哈……”“四姐” 看着他,忽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步态婀娜地走到他身边,将手覆在他手上,又慢慢地将门关上。

  “听说,令尊在日本养病?”

  少爷心中一怔。

  “这么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他一字一顿的说。

  “四姐”慢慢地头,笑着看了看他慢慢握紧的拳头,“放心,我们会派专人照料令尊令堂的起居,不会有一点闪失。”

  “你们这么做,便是我有诚心合作,难免不生芥蒂;你们竟不顾及我会时刻挂念双亲安危,平白影响了心绪。”

  “不会,我知道,秦清浅若是诚心想做一件事,绝不会受心绪干扰。”

  “言既至此,我知道该做什么。你请吧,”少爷温言道,却狠狠地拽开房门,“不送。”

  那女人,又一次轻轻将门掩上。

  “清浅,明亡清兴时,中国人怎么说?”“四姐”慢慢道,“中国人说隋王唐兴,为亡国;明亡清兴,为亡天下——因为爱新觉罗于汉人而言,非我族类。可是爱新觉罗一胄,于天下又是怎样的呢?康乾盛世,莫不荫及汉人。你又焉知我大和族‘建设东亚新秩序’不能谋福祉于天下人?”

  少爷抬起眼,看着她,他倒是第一次听一个日本人说这样的话。

  “这场战争,中国注定是失败的。清浅少年才俊,若能弃暗投明,协助天酬一方,早止战乱,何尝不是造福百姓?亦可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百年留名,不枉男儿平生!”

  “四姐”说得激昂,竟把手轻轻搭在少爷肩头,“中国太不缺愚忠之士了,缺的正是能识时务之人。清浅,好好想想吧——有时候,能战胜自己的固朽,才是最大的胜者。”

  长篇道尽,“四姐”微吁一口气,又绽出了那样笑盈盈的脸,“更何况,令堂原本就是日本人。”

  是啊,少爷的母亲是个日本女子,他体内,本就流着一半日本人的血。

  “四姐”看着眉头紧皱的少爷,转身,开门。

  我走过来,欲送那女人出门;少爷的目光游弋在我和她之间。

  “还有,清浅,想必,这次的事情会给你带来一些小麻烦,你做好准备,或许,到时你会需要我的协助。”说完,她又转向我,“小姑娘,你家少爷受了伤,你要多加关照。秋凉,加衣。”

  又是这句话。

  这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身向少爷,唇角一挑,微施浅笑,风情万种,轻款而去。

  少爷慢慢地踱到院子里,时风乍起,我看他满目苍茫。

  “少爷。”

  他并不应,看着我,慢慢地坐下来。

  “小蝶,你以前说,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微微一怔。

  我听卢嘉少爷说起,唐老板遇刺了,想他也许是为此难过。

  “小蝶,你读了很多书,中国人的书。你又聪明,还会写字、画画,还会……弹琴。”

  他语气还是与往日一般的温和,却似乎从我不能企及之幽远飘出。

  他忽然笑了笑,慢慢地低下头,以那伤手抵住前额;我没有再说话,任他身上散发的、我不能读懂的忧伤弥散至我心间。

  他的拳头握得死死的,血水慢慢浸透了绷带,我走过去,掏出手帕,刚想为他擦拭,他陡然站起来,一把按住我的手腕,“跟我来。”

  我完全猜测不到他要做什么,只乖乖被他牵着,走进房间;他放下我的手,站在那里,却再一动不动,把背影遗给我,“把门关上。”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转过身,把门关好,在我回身的一瞬间,只感到脖子被紧紧地卡住……

  “你、好、真好……”

  他看着我,咬牙切齿。

  我被他掐着,说不出一个字,不过即使可以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惊惧之中,我内心竟是高兴的,因为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虽然我不知道他对我失望的是什么,可既是失望,便有过期许。

  “说,她又要你做什么?”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茫然地摇摇头。

  “‘秋凉’、‘加衣’、‘关照’,还有上次的‘引路’,分别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忽然加大了力度,我听见我的颈骨摩擦碰硌的声音,至此已完全不能呼吸;我的手指痛苦的绞缠着那条手帕……

  我忽然明白,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究竟发生了什么,少爷竟要这样对我?

  他狠狠地掐着我,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你真的把我骗了,把我骗了……想必,你的演技毫不逊于她吧……”

  看他嘴角那丝笑意,阴冷中泛着酸楚,我知道,这个“她”指代不同于刚才的“她”,“她”一定是指——扈渝雯……

  扈渝雯……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他越掐越紧,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越加恍惚,我眼前慢慢浮现出那女人这一次、上一次那奇异的目光、奇异的神情、奇异的话、奇异的动作……

  我错了,那女人,决不是来寻情债的风尘女子!

  我一直没能理解的、她目光中的深远绝非一个烟花巷中的女人能有的;那深远,来自她不可告人的、巨大的动机和企图——我不知道她是敌是我、是中是日、是国是共,但她一定带着一个关系重大的目的,她故意以对我的奇异态度于无形中拉我入了她的运筹之中;只是,我不知道,在少爷这边,发生了什么,被她抓住并利用,使她的这个阴谋得以成功——如她所愿,少爷认为我是她的耳目,骗取了他的信任,成功安插在他身边,一如扈渝雯——不同的只是,我没能像扈渝雯攫取陆涯的心一般攫取他的心。

  是啊,我的诗情画意,我的才华情致,我的蕙质兰心——若非带了特别的目的,如何甘心舍弃这些,到这样一个小户人家、为这样一个陌生男人为奴为婢?

  偶尔,我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而今,我看到他对这个疑问是这样理解的。

  他狠狠地一推,把我推倒在地,又一步跨过来,蹲下,捏起我的脸颊,逼视着我,冷笑道,“你居然读了这么多中国人的书……你是什么时候来中国的?或者,你什么时候结识日本人的?”

  那女人,是日本人!

  “还不说?”

  他狠狠地扯住我的头发,我不得不仰起头,我又看到他眼里那阴虹般的目光,他的手慢慢地向下移,到我耳下、腮骨处,一阵剧痛,我感到他的手指狠狠地掐进我的腮骨缝中。

  “我数三下,你再不说,我直接掀了你这片骨头!”

  好手段!我相信他有足够的力气能一下子掀起我一侧的腮骨,这腮骨折断,莫说这张脸毁了,从此后,若能留条命在,恐怕我也只能进羹汤为生了。

  平日里,我见到的只是少爷的一面,一个冷淡俊迈、柔和内敛的男人,只有当一下子变成“敌人”,我才知道,传说中的秦敖,果然心狠手辣。

  平日里,少爷对我竟是极好的,我烧他的被子,他不作声,再不带乱女人回家;卢嘉少爷“欺负”我,他会帮我说句话,会教训他;我时而伤感失落,不愿说话不愿动,他虽不劝,却也不打扰我,洗漱做饭都自己来……

  “一、二……”

  一时间我竟忘记了此刻身处的情境,只想到平日里的种种过往,看着他凶残的目光,并没有恐惧,我甚至笑了。

  我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松了一下, “又不说话,你又不说话!”蓦地,他苦笑了一下,“你还想用你‘伫立苍茫也茕茕,无限心绪凭何说’的沉默、用你‘恨时亦带三分情,笑也似垂两行泪’的眼睛来打动我吗?”

  我的心一紧,他在说什么……

  伫立苍茫也茕茕,无限心绪凭何说。

  恨时亦带三分情,笑也似垂两行泪。

  这两句诗,我见过,在一张演算密码数字的纸上,捡空写了这两句诗。我一直以为那是他工作累了,又想起那位扈小姐,顺手写下的,却不知,这两句,竟是写我的……

  竟是写我的……

  我的沉默、我的眼睛,曾经打动过他吗?

  今日,便是死在他手上,又如何?

  我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落在他手上。

  “你真不开口?”

  我慢慢地闭上眼睛,任他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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