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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沦陷:帝国阉宦简史-第2部分

小说: 身体的沦陷:帝国阉宦简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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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恶了,无耻的统治者,无耻的极权,无耻的施阉者!
  阉人的性被诅咒,被窥视,被描摹,但从未被正视。所以,我决定花一些篇幅对此进行严肃的思考。我不会津津乐道于阉人的性方式,我只是基于他们的性方式对其性别问题进行探究。作为宫廷中一具具行走着的、有缺失的身体,在皇帝眼里,在宫女眼里,阉人到底扮演着怎样的性角色?这种角色如何才能被正确理解?为了尽可能全面回答这些问题,我考察了其他文明背景下非常态性方式的处境,并结合了与此相关的中国观念。
  一个重要的东西不应被回避:生殖器。是的,阉人终其一生都梦想它能重新发芽——它的深层意义何在?如果它仅仅是一个生殖装置,那阉割也仅有刑罚意义,所谓“代死之刑”指的就是阉割——在亲族作为基本单元的社会里,让一个人“断子绝孙”相当于判了死刑 ,缓期执行。麻烦的是,生殖器还是一个快感装置,所以阉割便有了别的意义:闭合能量的一个外泄通道,从而让身体彻底变成“劳动力”——这似乎回到了阉割的本义,对于家畜,我们这样干已经很多年了。此外,突起物无论如何还是一种男权的象征,稍微考察一下遍布全球的突起物崇拜便会明白。然而,阉人丧失了这种象征物。
  生殖、快感以及权力——生殖器的这三个意义中,唯独第一个持久地受到主流话语的保护,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以生殖为目的的性交才被认为是正当的。对快感的敌视,使东西方不约而同地发展出了一整套精微的技术:贞操带、家庭,甚至国家,在我看来都是一种性规训和惩戒的装置。并非家庭和国家就是美德的化身,而是它们共同在担负一项使命:让身体尽可能以劳动力的形式存在,从而满足国家、家庭这种经济联合体的最大利益。国家如果是一个契约,那这契约的内容也是共同富裕,而不是共同享乐。
  

我为什么要这样写阉宦史(4)
但石油工业的崛起彻底改变了身体的意义,新技术的广泛使用让身体的劳动力价值逐渐减弱,快感被重新呼唤,仿佛它是GDP的发动机。资本逻辑像符咒一样征服了每个身体和头脑,“自我”的边界被重新敲定:我就是我的财富。支配关系不是消除了,而是变得更加精妙——一切时髦词汇只有置于性政治的显微镜下才能得到理解:女权主义,男权主义,性别,消费,全球化,复制,标准化……肉体上的阉割已经在全球范围内终止了,但精神上的自阉才刚刚开始,因为生活在这个时代,谁都离不开钱。钱让所有人在支配与被支配的牢笼中互相需要并仇视着。
  

作为名词的阉:阉人
阉人作为我们的他者,从来都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虽然置身于舞台的中心,但他们并不享有表演的自主权。他们的形象是被观众生产出来的——他们被注视,被谈论,被记述,被揣摩,并最终在一种颇具恶意的机制下,被批量地生产:他们各有名姓,但几乎无一例外,都自私、贪婪、残酷,甚至性变态。
  在不断的注视中,阉人获得了“物”的品性:被使用,从不为自己辩解。正是因了这样的好处,他们才被观众持续地需要:从他们的不完整中,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完整,正如白人从黑人的“黑”中看到自己的“白”一样。“完整”和“白”被我们先期设定为第一性的,“不完整”和“黑”作为“完整”和“白”的他者,只能处于从属地位:它们之所以有存在的必要,是因为“完整”和“白”无法自己确证自己——作为一个叙述范畴,它永远无法自足(强大的拿破仑仍然需要一个孱弱的罗马教皇来为自己加冕)。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阉人是我们需求下的产物(更绝对地讲,他们是某种叙述策略的产物):我们需要他们为我们的文治武功鼓掌,同时需要他们为我们的失误承担责任——他们处于被叙述的悲惨位置,只能任我们宰割,跟他们命运相似的,还有那些长得漂亮的女人,比如褒姒,貂禅,还有西施。
  在此,我并不想掉入一种相对主义的话语陷阱,我的意思是,阉人作为一个群体,仍然能被我们认识——这种客观性的保障之所以能够成立,是因为阉人首先表征一种生理特征,其次表征一个职业群体:这两者构型了他们。这容易明白,生殖器的缺失(第一性征)让他们具有了明显的女子气(第二性征):喉结变小,声音尖细刺耳 ;没有胡须;皮下脂肪增多,身体臃肿,肌肉松软,缺乏弹性;下身部位有恶臭。对于这些特征的产生,唯一通行而老生常谈的解释是生理学专家们给出的:睾丸切割后,性腺分泌被抑制——而胡须、喉结等男人的表征物,显然是由雄性性腺来维持的。而下身部位的恶臭,显然是因为创口长期得不到清理所致——阉割,本来是为了摧毁生殖能力,但排尿能力显然同时也被部分地破坏了,这导致了污物的累积。
  任何对于阉人的描述,都及不上唐甄 先生的生花妙笔:
  彼奴也,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似人情。臃然,磊然,如瘿,如魌;盘然,(左鼻右及,需造字)然,如牛,如豕,不似人身也。有(左九右页,造字),非男;无髯,非媪;虽少美如玉,索无生气,不似人面也。其声似童,不颖;似女,不媚;似哑,成声;似狸,成语,不似人声也。煦煦爱人,亦复毒人;悯之则流涕如雨,恶之则斩杀如草,不似人情也。四不似,人见之无不憎者……彼奴何物也!
  我们仍然需要在“下身恶臭”这个特征上做一停留。这种不体面的气味还有一个可以想见的来源:大小便失禁。大小便失禁对于阉人来讲,几乎是一种职业病,这不难想象:作为具有生杀权的天子的随侍,任何疏忽大意都会招来杀头之祸,所以凡事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种持续一生的惊恐完全可以摧毁所有正常的生理机能。尽管这样,“随侍天子”,仍然被当做最为荣耀的事情——对于普通阉人,他们压根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们的日常工作具有明显的“公务员”性质:负责洒扫,提供饮食,传送文书,守护财物,掌管宫门……日复一日,永无休止。这种简单、惯常、重复的劳作让人绝望(跟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一样)。在这种绝望背景下,阉人的业余生活也多少带点绝望气息(虽然也不乏小小的快乐):“饱食逸居,无所事事,多寝寐不安。又三五成群,饮酒掷骰,看低牌,耍骨牌,下棋打双陆,至二三更始散,方睡得着也。又有独自吃酒肉不下者,亦如前约聚,轮流办东,帮凑饮啖,所谈笑者皆鄙俚不堪之事。多有醉后纷争,小则骂打僮仆以迁怒,大则变脸挥拳,将祖宗父母互相唤骂,力求胜之资。然易得和解,磕几个头,流过几点泪,即欢畅如初也。”
  

作为动词的阉:阉割(1)
马三爷拉着李富贵进了后院的屋子,屋子里暗暗的,地倒扫得干净,中间摆着很大的一张床,坐着几个人,见马三爷他们进来,都站起来,马三爷让人点亮了一盏灯,随后对一个干瘦的人说:“你先给他摸裆。”那个干瘦的人应了一声,走到李富贵面前,喝道:“站直身子,腿叉开。”李富贵惊恐地照做了,他接着说:“小子,忍着点。”说完伸出右手,把食指,中指,拇指一撮,朝李富贵裆下捏去,李富贵觉得裆下一阵剧痛,大叫了一声,冒了一头的汗,干瘦的人骂了一声,转身说:“三爷,裆浅,可以啦。”
  马三爷点点头,说:“小子,你运气,今儿我马三爷当刀匠儿,你少受点儿罪。”李富贵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马三爷拿过四把刀子,摆在李富贵面前,说:“照老规矩,我这四把刀子,这叫同心镰,这叫方便铲,这叫挨着掉,这叫没痛痒,小子,你想要什么,选一把。”
  李富贵打了个冷战,颤抖着说:“三爷,我……”
  马三爷等了一会,拿起一把刀子,说:“那我替你选了,就这把方便铲。”
  李富贵说:“不,我不要。”
  马三爷冷笑着说:“小子,由不得你了,伙计们,开始。”
  几人答应一声,过来拉起蹲在地上的李富贵,利索地脱了他的衣服,把他架在那张大床上,李富贵想大声喊叫,马三爷厉声喝道:“不许叫。”这时李富贵才看见房梁上掉着一个轱辘,拖着一根细细的线,马三爷熟练地用那根细线拴住他下身那玩意儿,几个人按住他的手脚,马三爷拿着刀,说道:“小子,这可是你自愿的。”
  李富贵像是突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挣扎着喊叫着说:“不,三爷,不。”
  马三爷眼一瞪,牙一咬,喝道:“小子,你绝子绝孙可和我没关系。”
  说着手一挥,呼的一刀下去,众人大喊一声,一股鲜血只喷出来,喷了马三爷满脸,李富贵只觉眼前一黑,大叫了一声“妈呀”,头往后一仰,昏死过去。
  这段来自南琛小说《太监》中的情景,把我们带回到那样一段历史中——在那段历史里,穷人求告无门,只好将子弟阉割,送到宫中去,图个温饱。由于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马三爷这种专靠阉人为生的职业群体诞生了 。他们大多世代为业,对阉割技术的传承功不可没。虽然麻醉技术很早就被用于手术,但由于阉割的私密性,医疗技术并未施惠于它:阉割是人为的,并不能纳入疗救话语体系。何况,在更多的时候,阉割是一种代死之刑,所以彻底逃离了人道主义的注视。在这样的背景下,仅仅想象一下阉割的场面,都让人毛骨悚然。
  在没有麻药 抑制痛觉的情况下,减少疼痛的唯一方法是提高手术速度——这容易理解,也正是那么多阉割世家都以“快刀刘”“快刀王”为自己的金字招牌的原因。从技术层面上讲,“快”有两个含意:一是刀快,二是手快。马三爷分别呼自己的四种刀为“同心镰”、“方便铲”、“挨着掉”、“没痛痒”,也都突出了一个字:快。而阉割时,“手一挥,呼的一刀下去,众人大喊一声,一股鲜血只喷出来,喷了马三爷满脸”,也突出了一个字:快。前者是刀快,后者是手快,刀快加手快,才能让受阉者“一下”昏死过去,而不是“两下”:稳,准,狠,是阉割的要诀。
  因为阉割同时破坏了受阉人的排泄机能,所以导尿成为一个问题——虽然从理论上讲,阉割并不会切除输尿管,只是让它变短了一些,但在创口愈合的过程中,输尿管极有可能被闭拢。在这个问题上,有经验的阉割师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在一刀割下生殖器的同时,迅速将一根蜡针 插入输尿管;等创口愈合时,再拔出蜡针,那时尿液喷薄而出,便证明手术完全成功。但在创口愈合期间,因为无法排尿,所以进水受到严格限制。
  还有止血。虽然缺乏优良的止血药物,但所幸我们有草木灰 ——这种天然的止血良方,曾经被我们广泛应用:阉割,生育,月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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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动词的阉:阉割(2)
还要防止伤寒:刀具加身的他们,在大创后身体虚弱,所以需呆在一个温暖的、密不透风的暗室里,我们叫它“蚕室”(养蚕的房子皆蓄火以防风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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