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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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郓州的关扑大会设在一条长街上,行商巨贾扎架搭棚,名曰柜坊,堆起缎匹茶酒、珠玉钟鼎、名香珍药等大宗货物;街坊小贩敞门开户,铺就食物、冠梳、领袜、花朵、玩具等小件。其间百姓如云,或心怀侥幸,或怡情取乐,大赌小赌,神情起伏。不乏珠翠满头的贵家妇女、官宦娘子,打扮得瑰姿冶艳,混杂其中,却是惯习成风,不相笑讶。更有一班薄浪轻浮子弟,在人群中胡混,只占那美貌女子便宜。
小五头顶压个斗笠,坐在一个茶楼的二层临街之位,一面吃着泡茶,一面看那下面,只觉眼花缭乱,嘈嘈塞耳,果然是渔乡富饶,比贫瘠的相州强多了,在家乡也曾见过关扑大会,却哪有这等规模?只可惜韩九儿不能来,错过了这等热闹场面。不过她若来了,定借机带着她逃遁了。
“小五哥,发甚么呆,可是相中了哪个小娘子?”坐在对面的阮小七打趣道。
“哪有!”小五反应过来,记起自己的职责,把目光转回蔡知州身上。
此刻,行将卸任的知州蔡居厚为显父母官的亲和形象,留个离别好口碑,在一干衙役、捕快的随扈下亲临现场,纵赏关赌,还做出与民同欢的姿态,扔了几把碎银,享受了一回关扑之乐。
正当举城上下齐乐融融之际,长街上空蓦地爆起一串烟火,响声如雷,其时蓝天如洗,那烟火幻成几朵红花,不让骄阳。
百姓们皆有些奇怪,尚未天黑,怎么有人放烟火?却又不是寻常烟火,乃有烟无火。不曾想长街两头忽然大乱,有在楼上吃酒品茶的客人看得分明,却是两伙使枪弄刀的强匪,各自以一个胖大和尚和一个披发头陀为首,赶着几驾马车,一字排开,步行向前,自两头向中间靠近,沿途只拣柜坊下手,一部分用刀枪逼住坊主,另一部分那珍稀关扑货物和银钱尽数搬上车。
位于长街中段的蔡知州业已觉察动静,大声吆喝着都头、捕头带领衙役和捕快抵抗。那些吃皇家饭的公人却如没头苍蝇一般,惶惶缩缩,还好有几个彪勇亲随,握着朴刀护住蔡知州,欲从那小巷遁走。
“蔡知州,且住!”一个矮黑汉子忽然拦在面前,手无寸铁,语带调侃,“草民宋江有礼了。”
“你便是那个渔匪之首?左右,给本官拿下!”蔡知州欺宋江单枪匹马,壮着胆儿,沉声下令。
宋江却不慌不忙,对空做个手势,便听得飕飕几声,蔡知州的乌纱帽和几个亲随的幞头应声落地,顿将他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蔡知州,给我安分点,否则下一箭将穿透你的心口。”宋江冷笑一声,略一抬头,赞赏地扫了茶楼上的小五一眼,又瞟了一眼身侧,阮小二带着一路人混在乱纷纷的百姓之中,伏为暗桩。
不能不夸宋江有勇有谋,手下虽仅三十六人,却分工奇效,两路明人堵长街两头扫掠,中间设一路暗桩以备不虞,再以小五神箭高空覆慑,可谓万全,他倒充了单刀英雄,一人降伏这群无胆官兵。
见知州都乖乖地受制于强匪,衙役、捕快们再无抵抗的理由,呼啦啦将兵器丢了一地,那些关扑商贾见此情景,更只有任人宰割了。
“小五哥,你恁厉害,连脸儿都不露,便帮宋大哥制服了狗官……”旁观的阮小七喜不自胜,跑下楼帮兄弟们收拣财货了。
小五却无一丝开心,心头沉甸甸的,不知是因为生平第一次做了匪事而自责,还是因为对官兵的懦弱表现感到失望。
在蔡知州的亲自“护送”下,三十六结义兄弟安全出了郓州城,满载而归,踩着黄昏的霞光,撒下一路欢声笑语。
当夜,湖心岛上热闹非凡,众家兄弟套上绸缎锦衣,头簪金银珠花,把那鱼翅燕窝当饭吃,将那琼浆玉液当水喝,真真过了一回冬至肥节。
素不喜闹的小五,也在一班兄弟的撺掇下,喝得酩酊大醉,却是他生平第一次大醉,只为着心中愁闷,原本立志报国,倒先做了匪。
经此役后,小五方算真正入伙,取得了宋江的信任。留守寨中隐然为质的韩九儿亦随之不受拘束,岛上除她之外,尚有一个妇人,因身形高大,人称一丈青,是个女中豪杰,负责看顾她,却不是一路人,说不上一处话。
次日,宿醉方醒的小五睁开眼,正见一张清丽脸儿凑在自己头前,明眸中满是关切,不是韩九儿是谁?
见他突然醒来,四目相对之下,小妮子“啊”地一声跳开,双颊飞上两团红云,算她见机得快,转而上前拧住他的耳朵,做出娇顽之态:“臭哥哥,还不起床?陪小妹四下走走,这些天可把人家闷坏了。”
得以单独相处的“俩兄妹”,在岛上各处徜徉,只见四面环水,芦苇杂生,一眼望不到头,便是想逃也没处逃,小五遂绝了遁走之念。
二人停在湖边的一个水亭中,韩九儿扶栏眺看水面鳞光碎影,轻声吟哦:“巨泽渺无际,齐船度日撑。渔人骇铙吹,水鸟背旗旌。蒲密遮如港,山遥势如彭……想不到当年曾太翁知郓州时写下此诗,我竟有幸亲见。”
韩九儿嘴里的曾太翁便是她的高祖父韩琦,小五听她语气轻柔,想到她一个千金娇女,却跟着自己一路经历了各般惊吓骇险,心头泛起无比怜惜:“妹妹,哥哥对不住你,累你受苦了。”
“哥哥说得甚么话?自家心里明白,若没有你几次三番舍命相救,便是十个小九也见了阎王矣。”韩九儿说着眼圈一红,欲语还休,“这等大恩,却教奴家此生如何报答……”
小五又一次听到她口称“奴家”,再看她羞垂桃花面、怯低柳叶眉的绝代情致,一时竟痴了……正是风袅袅兮拂清波,云微微兮掩芦苇,将一段扑簌迷离的历史公案隐于悠悠湖光水色之中。
'拾伍' 耍东京
“小五哥,可叫俺好找。小九妹子,你穿的紫金石榴裙是宋大哥特地挑拣的,果然恁是好看。”阮小七不知打哪冒出来,一面夸奖韩九儿,一面挤眉弄眼地示意小五借一步说话。
小五才发觉韩九儿竟换了华贵的新衣,方才倒未留意,宋江这般有心,真拿自己当兄弟了,他见阮小七鬼头鬼脑的,有些奇怪,走下水亭问:“贤弟,可有事?”
“哥哥们要带你出去寻快活,还不快走?”阮小七窃笑一声,不正不经。
“寻甚快活?”小五懵然不解,他刚刚落草,并不了解提头做案、大把销金的强匪生涯。
“哥哥说,你这般年纪,正是戴花吃酒逛青楼的好时候。”阮小七压低声音,却怕韩九儿听见。
“我不想去,烦你回了哥哥们。”小五方明白,一口回绝。人不*枉少年,这个常言却不适用他,固然跟他一贯庄户人的本分有关,更因那骨子里的痴心至性、专情远色。
“俺倒想去,哥哥偏不带俺。”阮小七悻悻地一头去了。
韩九儿隐约听出是那些兄弟找小五,步到他身侧:“哥哥,快去与哥哥们做耍,小妹不用你陪。”
小五本是拒绝凑那热闹,被韩九儿这一说,倒是因为想陪她才留下的,一时好不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贤弟,小七说请不动你,倒要洒家和武二来请。”一声如洪钟远鸣,来人身未现,声先到。
“小五,同去、同去!”身形飘逸的武行者与满腔豪气的花和尚联袂而来,他并非排行第二,只因说短语时喜欢重复两遍,才被花和尚讥为“武二”。
“花哥哥、武哥哥,万福!”人在江湖的韩九儿,早已洗去了韩府千金的娇纵,乖巧地敛袂向前,给二人见礼。
“妹子安好。”两个出家人全不按僧侣合掌行礼,大咧咧地抱拳问候,却见小妮子一袭华裙,那股玉叶天生的高贵之气掩也掩不住,俱不由一呆。
“花兄、武兄,你们也去?”小五心想这和尚、头陀也去逛青楼,却成何体统。
“自然、自然!”首先回过神来的武行者,揽住小五走到一边,耳语道,“我与和尚两个跟他们耍不到一处,只想吃酒,故找你相伴。”
“吃酒?好啊!”自从那日大醉之后,小五便有了酒瘾,被武行者一说,腹中的酒虫已蠢蠢欲动。
“和尚,发甚么呆?”武行者回头见花和尚仍目不转睛地瞅着小九,笑骂一声。
“阿弥陀佛,女施主太过美貌,罪过、罪过!”花和尚破天荒地口宣佛号,合掌顿首,直承被小九蛊惑,向佛祖忏悔。
“呸!烽火笑佳人,亡国怨贵妃。大丈夫其心不正,却怪罪小女子,也不羞臊?”韩九儿却听不得此话,俏脸一板,教训起大她许多的花和尚来。
“小九妹子说得好,洒家方才起了歪心,却是该骂!”一向脾气火爆的花和尚难得老实了一回,讪着脸皮招认了,心直口快竟不亚于宗弼。
“是极、是极!和尚定力不够,多向我行者学学。”武行者趁机消遣。
“好啦,哥哥们自便吧,让小妹一个人清静清静。”韩九儿脸一红,下起逐客令来。
寒风刺骨,冰浪打船,众好汉都缩在船舱中烤火取暖,独小五立于船头,让那冷风儿吹面,以减轻晕船之苦,这个法子乃阮小七所教,还真是有效。
这是一条鼓帆梭船,船头窄而尖,船舷低而平,船身又十分坚实,不仅速度奇快,还可破去水面薄冰,乃冬季走水路的上等工具。
太阳升高了,却无暖意,小五渐渐抗不住寒气,却不想入舱,便来回活动着筋骨,或跟船尾掌舵的兄弟搭话。
梭船沿着宽广的湖面向南直下,约莫行了半日,眼看湖面收窄,转到了一条大河上,改往西去,小五不由好奇地问舵手:“这是甚么河?好像不是济水。”
舵手笑眯眯回道:“小五哥,这是五丈河,前方是济州合蔡镇,再过广济军、曹州,便到了东京,宋大哥没告诉你,俺们要去皇帝老儿的窝窝寻快活吗?”
“啊?东京……”小五委实一愣,还真无人告诉他,去的地儿竟是大宋京师——东京开封府。
“东京开封府,花锦也似城,城中有三十六里御街,二十八座城门,三十六条花柳巷……”小五自幼听那说话人如此讲述京师,神往已久,真个到了开封府,才发觉耳闻竟不及眼见之万一,无论是那雄踞塞外的黄龙府,还是那傲视燕云的幽州城,皆通通给比了下去。
众好汉赶个大清早,坐船从外城的东北水门进入京师,远望城墙森然耸立,巍峨雄伟,到得近前,只见一条阔达十余丈的护城河,岸边遍植杨柳,一道铁窗闸横在面前,两侧甲兵严列,非有官牒不得进入。
见来个私船,一个似乎还未睡醒的白面将官,一面揉着眼屎,一面挥手叫他们靠近闸门,一口懒洋洋的开封官话:“那厮们从何处来?办何等事?”
“男女是山东来的贩枣客人,只为出来得匆忙,把官牒忘在家中,敢请提辖高抬贵手。”一身商贾打扮的宋江陪着笑脸在船边迎上,一头回话,一头将个物件塞进将官手中。
“哦……既是如此,下不为例。”将官把那物件在手中一捏,顿时来了精神,干咳一声,连登船搜检也免了,就下令开闸放船。
舱内的阮小二冲小五挤挤眼,咬耳朵道:“宋大哥给这厮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