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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当时错-第79部分

小说: 当时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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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双手都张开在身侧,仿如展开的两翼,径直迎向她的剑。
  
  她拼命地将剑锋移开,手臂与手腕竭尽全力后撤,心中默默祈祷,还来得及的,还来得及的,他只是吓唬她的……
  
  就在她几乎要成功说服自己的那一刻,‘哧’地一声,短如瞬息,长如千年,剑身刺进他的左肩,温热的血低落下来,沿着剑身,一直淌到她手上。
  
  温热猩红,如一根尖锐的针,刺破这青白的梦,他的血,落到槐花上,仿佛回到了盛夏时节,槐花芬芳的馨香,漫在午后……
  
  “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袁泠傲虽然被深深刺了一剑,可是,未命中要害,所以,尚自立不倒,抬手间,依旧从容优雅,伸到她脸上,用指尖顺着那道泪痕,一点一点描下去,从颧骨到下颌,指尖随着眼泪离了脸庞,那一点冰凉忽然远去,他,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了下去。
  
  “二哥!”泠霜此时方才醒了过来,失控地大叫了一声,扑到地上把他抱起来,忙查看他的伤势。
  
  袁泠傲看着她急乱的神情,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抚她的脸,可是,终究是没有力气,只得停在那半空里,吃力道:“如今,这一滴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是为我而流?”
  
  老槐密密的枝桠间散落下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他仰着的脸上,此生,他从如此满足地笑过,安宁,舒心。
  
  他伸着的那一根手指上,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在她们二人中间,熠熠生辉。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呜呜呜呜……”泠霜抱着他,泣不成声。
  
  “若是有答案,那……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袁泠傲躺在她怀里,静静地仰望着头上被茂密的枝杈挡着的湛蓝天空,多少年,他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为什么你要害死大哥,害死父皇,害死母亲,害死怀忠和今欢,到底是为什么呀!当皇帝真的有那么好吗!让你非得杀掉他们所有人!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不连我一块杀了,非要留下我一个人!”泠霜心中多年筑起的压抑的悲恸高墙在这一刻瞬间崩塌,她再管不得其他,放声嚎啕大哭,肆无忌惮地连声质问,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袍,那一件象牙白的湖绸,被她的指印掐出一条一条的褶皱。
  
  “对不起……我不想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不杀他们,我更没有办法杀了你……”
  
  袁泠傲很想伸手去抚触她的脸,可是,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指尖还未来得及靠近她的脸,已虚软至极,终于在空中划过一个绝美的弧度,直直坠了下去,惊起残花点点。
  
  那象牙白的广袖,交错莫名地铺展在青白色的槐花地上,一地白稠的丝光流转,左胸处的伤口,潺潺不断地流下新鲜的血来,沿着手臂,从手腕处流下,落到槐花上,染红了一滩,一地青白的花影,这一点刺目的红,渲染出一幅诡谬的画面,女人在流泪,男人在流血,同样的悲伤,一个是在哭,另一个,却是在笑。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究竟是谁的错?!
  
  “呵呵……”袁泠傲一边笑着,一边有猩红的血从喉间干呕出来,一口一口,染透了二人的衣衫。
  
  “二哥!”泠霜吓得暂时停止了呓语,左右顾盼,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顿时急了,大声呼救:“太医!太医!来人啊!来人啊!……”
  
  “你不是一直都恨不得我死吗?……呵呵……”袁泠傲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来了,耳边一阵一阵飘荡着她凄厉的呼喊声,他大吐了一口鲜血,笑道:“如果真那么恨我,想要我的命,那,为何,方才要撤手?只要一点点,你就可以报仇了,为大哥,为父皇,为你母亲,为沈怀忠……为什么不刺下去?不然,我也可以解脱了……”
  
  泠霜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凶了,紧紧抱着他的身子,看着他左胸处的那一柄剑,深深地插在他的血肉里,象牙白的袍子印出的血痕,仿若在他胸前开了一朵硕大的血莲花,象牙白的叶,田田绽开,猩红的花瓣,盛开怒放,从那莲花的蕊心里,源源不断地流出甘香的腥脓来,这场面妖娆艳丽,诡异地狰狞。
  
  “二哥,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来人啊!来人!救命……”
  
  * * *
  
  袁泠傲双目微阖,平躺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地可怕。
  
  太医们都退下了,说,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剑身刺得不浅,失血过多,还是要小心静养。皇帝的身体历来最为矜贵,日常的小病,太医们都只敢开温补的方子,不敢用猛药,何况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太医院自院正以下,全部守在龙榻前整整几个昼夜,到他情况完全稳定了,才肯散去。
  
  袁泠傲似乎早就料到失态的发展,预先就仔细交代过汪重,所以那日从上书房抬回来时,谁也没有惊动。但后来太医院这么大的阵势,终究没有瞒过郑婉芷的眼线,次日她便带着一双子女来请安。
  
  自从袁泠傲重伤昏迷之后,泠霜一直守在床边半刻不敢离开,郑婉芷来得突然,再加上泠霜觉得也不必瞒她,所以干脆也不回避。
  
  郑婉芷一共为袁泠傲生了一子一女,分别是齿序第二的皇太子和皇长女柔嘉公主。皇太子才三岁多一点,柔嘉倒是略大些,七岁了,但是他们都第一次见到袁泠霜这位‘传说中’的姑姑,不免有些不习惯,皇太子被奶娘抱在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泠霜瞧,柔嘉年岁较大,却也怯怯地挨着她母亲,只敢偷偷地打量她。
  
  袁泠傲脾气素来阴沉,所以孩子们都很怕他,从柔嘉和太子的神情里,便知他这父皇当得十分地失败。两个孩子跟着他们母亲在龙榻前行了礼,就被各自的嬷嬷带了出去。
  
  郑婉芷略坐了一会,把汪重叫到跟前问了问病情,就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句:“圣上与长主手足情深,堪称天下百姓之楷模。不过,如今二位身份都非同一般,系万民福祉于一身,再如幼年一般肆无忌惮,恐不是十分妥当!前线军情告急,皇上却还有闲心与长公主在宫内比剑!这要是传了出去,叫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议论皇家?!还请二位注意着自个儿的身份!臣妾告退!”
  
  泠霜本知这次错在己身,所以任郑婉芷说再难听的话,她也不会反驳。从头到尾都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沉默。袁泠傲就算想跟她吵也没那个力气,只得闭了眼睛索性不去看她,由着她说,把气出完。
  
  * * *
  
  郑婉芷走后,宫女恰好煎好了药端上来,袁泠傲却摆摆手叫她放下。
  
  珐琅彩的描金八莲瓣式碗里,浓墨乌稠的药汁腾腾地冒着热气,袅袅地一圈一圈往上升腾,苦辛的药味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不约而同地盯着那碗药出神。
  
  “沈家的死刑,我改成了流放,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不过,若是改朝换代了,那,就不一样了!”袁泠傲忽然开口道,后半句,颇含几分嘲讽。
  
  “谢谢。”泠霜依旧低眉敛目,静静地坐在圈椅里,一动也不曾动。
  
  “你什么时候习惯用沉默的方式表达你的谢意?”袁泠傲一笑,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剧烈地咳起来。
  
  “小心!”泠霜忙起身坐到床沿去,轻轻地拍他的胸口,助他顺气。
  
  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泠霜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移开视线,身体也同时弹跳起来,退开了两步。
  
  “有必要如此吗?”袁泠傲苦笑一声,无奈地看向她。
  
  泠霜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愣愣地站在原地,竟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
  
  “坐下吧,咱们好好说会话,成吗?”袁泠傲几乎是以恳切的目光看着她,泠霜完全无法拒绝,点了点头,复又到床沿上轻轻地坐下。
  
  “霜儿,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聪明,也太了解我,那日城下无论你喊什么,我都不会信,唯独是这句……我却不得不信……”
  
  他定定地看着她,睫毛的阴影盖在眼上,薄薄的一剪侧影,耳边依稀听见乱军之中,她喊着:“二哥哥,救我!”
  
  

                  《当时错》阿黎 ˇ何事长向别时圆ˇ 
  泠霜依旧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不动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
  
  “怎么不说话?”袁泠傲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皮,强自扯出一抹笑。
  
  “说什么?”泠霜轻声说道。
  
  “随便。就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袁泠傲说完,静静地看着泠霜,等着她的回答。
  
  “就这么过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微微叹了口气,泠霜答道。
  
  “是么?那,他待你好吗?”袁泠傲听了她不冷不热的回答,轻轻抿唇一笑,忽然话锋尖锐,直直向泠霜逼来。
  
  她自然知道袁泠傲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只不过,这半刻,她还完全没有摸透袁泠傲此问的目的,所以,还不知道该怎生回答,只是茫然地抬起眼睛来望着他。
  
  袁泠傲看她这样望着自己,又是一笑,几不可闻地道:“想来,必是好的……不然,你怎么甘心为他受这份苦!”
  
  泠霜知他所指,心中不禁苦笑,在他心中,早就认定了她是段潇鸣派来的奸细,所以,总不肯相信她。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从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袁家的事!有没有我,根本无关大局,就算没有我段潇鸣一样会南下,一样会破金陵,取镇江!”
  
  泠霜说得极为平静,不紧不徐,声音波澜不兴,她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是吗?有没有你,真的无关紧要吗?”袁泠傲看着她,忽然笑了,一时气息过猛,又止不住地轻咳起来。
  
  这次泠霜没有帮他,只是低头坐着,眼神依旧停留在某一点上。
  
  “二哥,开城投降吧……你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固执使自己失去更多?”
  
  漫长的沉默,袁泠傲只是盯着她看,那眼神,有着不理解,又有着意料之内的失落。
  
  “你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我以为,你了解我的,我以为,你不会说的……”袁泠傲忽而狞笑一声,不顾伤口裂开的危险,硬是自己从床上撑坐起来,双眼里全是血丝,死盯着她,只是狠厉地笑:“你现在还要说你回来不是为了那姓段的?!”
  
  袁泠傲一手撑在锦被上,一手抚着胸口猛烈地咳嗽,喘息越来越重,到最后,只能听见那气流从肺腔里逼出来,通过气管一路到咽喉处,停在那里呜咽哀鸣一般的声音。
  
  泠霜哀伤地闭上了眼睛,她本是怕眼泪流下来,才闭上的,可是,就算是闭上了,眼泪依旧不听使唤地流下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他肯定是听不进这话的,他是那样骄傲和自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肯开城投降?他不是刘禅,更不是李煜,他只会选择一个让他保有帝王尊严的死法,而不是做一个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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