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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离异的人-第49部分

小说: 离异的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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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向里边走。幽静的绿色包围了她的孤单,各种各样的古藤像条条巨蟒,把树枝、竹子和枯死的腐木纠缠在一起。她忽然感到野林里边有一种秘密在召唤,因为她感到自己一阵阵冲动和眩晕,发白的嘴唇由于激动而不住地打起颤来。她找到一块大石头,倚在石缝处,细细地观望。这里的树都带一种荒凉古怪的意味,在第四纪大冰川中,许多古老的树种都灭绝了,但乱流镇以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存活下来不少举世稀有的第三纪残遗树种,那些水青树、连香树、领春木、珙桐、鹅掌楸等等都带着古老洪荒时代的奥秘、幽深、荒僻和许许多多先人的传说完好地伫立着。纸片儿心荡神移,胸口像小锣一样当当响。她的目光被一棵树冠覆盖面达一亩多的刺楸抓住,于是她用眼睛在浓阴里搜寻起来。这时,她发现了在刺楸庞大的身影里平地立着像一棵小树似的单腿人乌克。他的裸露的光滑的脊背同树皮一般颜色。纸片儿被这突如其来然而似乎又是已经预感到了的相逢,惊喜得一动也动不了,她那身白色的亚麻布长裙和苍白的小脸仿佛是凝固在浓阴芬芳的绿色中的一只白蜡烛。单腿人乌克一下一下蹦过去,在纸片儿胸前站定。然后,两个人在大石头上相倚而坐。纸片儿薄薄的肩头一耸一耸颤动,泪水涌上眼眶,发出低低的抽噎。乌克揽过她柔嫩、雪白的童体,纸片儿顺从地躺倒在他的臂弯里。  她的忧伤很快就融化了。那天上午,在幽静荒凉的林子里,两个人一直沉溺在超感觉的快乐中,沉溺在没有经验的慌乱与兴奋中。纸片儿的身体不时地抖上一阵,像在刺骨的冷风里的一只四处无依的鸟雀那样,连微弱的吟泣声也被搅得支离破碎。整整一上午,两个人在阴郁的绿雾般的神思恍惚心醉神迷中,在追溯往昔和幻想未来的激动中度过。  当他们从无比轻柔恬静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已是金黄|色的中午。从茂密的高高的树顶望上去,阳光仿若打碎的黄玻璃,闪闪烁烁,忧郁的林子笼罩在一种刺激性的温情和崇高里。  纸片儿躲到乌克的右臂弯里,站起身,两人成为有机的一体,一同往镇西古庙走去。  这座古庙背倚污水河,迎面是一片空旷,天蓝、地红,特别是下雨时节,铅灰色的雨柱用轻柔的沙沙声编织成层层叠叠的帷幕,地上的红泥巴被赤裸的脚丫呱唧呱唧踏出一朵朵玫瑰花瓣。古庙的东边和西边是连绵不绝的乌龟山,一只只乌龟状的石头山上披满绿茸茸的苔藓,它静静安卧着,像一条长长的屏障隔断了外边的村镇,也隔断了时间的伸延。乱流镇祖祖辈辈就在这里孤独地诞生着一个个古老又年轻的冥想和梦幻。  回到古庙里乌克的那间小茅屋时,已是正午时分。一路上,他们湮没在青蛙鼓噪的声浪里。纸片儿被刺目的白阳光照射得眼前发黑,她把手遮在眼睛上以抵挡令人晕眩的光线辐射。她出了许多冷汗,亚麻布的长裙湿湿地贴在身体上,那柔弱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刚一迈进乌克的茅屋,纸片儿就跌到墙角的那张单人床上去,她把腿抱到胸前,全身蜷缩成一个小球,躲在靠墙那边的四分之一大的床角。她又莫名地打了一阵抖,然后就安静地睡着了。单腿人乌克轻轻地蹦过去,把她龟缩的腿伸平,又把自己的一件大夹克衫包裹在她身体上,然后就躲到一边远远地静静地观看,她的忧郁而古怪的眼睛充满柔和温暖的晴空的颜色,他把人类所能拥有的怜爱和柔情全部投射到床上那个神经质的柔弱无力又孤独无声的小东西上。    
纸片儿(3)
乌克烧了一锅稀饭,用一只土黄|色的瓷碗盛了半碗端到床边。然后他像喂一只病鸟那样一点点全都送进纸片儿的嘴里。纸片儿边睡边吃。吃完了,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也有了气力。于是,她开始说话,边睡边说,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但是她依然在睡。  “你睡醒了吗?”乌克说。  “没,我还在睡,我要睡到天亮呢。”纸片儿醒着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这么长这么清晰的句子。  “你很累吗?你刚才哼哼来着。”  “这是习惯,我每天睡觉都哼哼。”  “你现在好一些吗?你出了很多汗。”  “这也是习惯,不出汗的时候我就要发抖,除非在现在这样安稳的睡眠里。”  “你现在在睡吗?你睁着眼睛呢。”  “我睡着的时候还能捏泥人。”  乌克坐在灶膛边的那堆柴草上,隔着屋里昏黄的空气轻声和纸片儿说着。  “你能看到我吗?”乌克又问。  “我能听到你,你在很遥远的地方。现在正是黑夜,满天都是晶亮的星斗和悠长的歌声,还有一种芬芳,是白丁香的气味,我把它们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你刚才吃了半碗糯米粥。”  “不,是白丁香。”  乌克不再说话了。  这时,天已渐渐昏暗下来,已是日暮时分了,晚风送走了夕阳。乌克靠在柴灶上冥冥欲睡,心里充满骚动不安的情绪,很快他就沉浸到甜蜜的幻觉里,他望着墙角的那个躯体,再加上幻想,他掉进了柔情蜜意的天堂。  不知过了多久,乌克被床上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搅醒。他知道纸片儿又打起抖来,他甚至听到了纸片儿胸口处小锣一样当当急响的心跳。  “你睡醒了吗?”  床上无声。  于是,他知道纸片儿醒了。  他站起来,穿过黑暗蹦到床边。他伸出一只手,在黑暗中划了一下,然后又带着那股纸片儿已经熟悉的魔术师的温热和柔力,轻轻按在纸片儿的心口上,她立刻安静下来。他把她抱起来,如同托起一缕白色的光线,那躯体轻柔又微微发凉。他激动了,在她那男孩一般骨瘦嶙峋的身体上抚摸起来,在她裸开的瘦颈窝和不成熟的胸脯上吸吮。她的亚麻布白长裙脱落下来,那种纯白色鲜嫩的鱼儿的质感在他的无比温情的怀里蠕动。他抑制不住发出呜呜咽咽声,用一双干燥滚烫的大手在她的身体上揉摸。渐渐地,她那发凉的肌体暖热起来,不一会儿,她单薄的骨架就在他的动作下融化了,柔软得像空气。  这天夜晚,窗外呈现出一种奶白色的昏暗。他们的拥抱一直持续到夜风来临,光秃秃的天空被刮出一个个神秘莫测光怪陆离的晕环,纸片儿才在黑暗中荡荡悠悠地像条影子似的离去。  纸片儿的外祖父从单腿人乌克在土泥墙下边的那片瓦砾上第一次出现,就从纸片儿异样的神情里看出了问题。他那双像鹰一样深藏在白睫毛里边的眼睛,富有最敏感的直觉。每天,太阳一落山,他就躲到最里边的一间木屋里,蹲在床上,透过糊着玻璃纸的窗子,向土墙那边观望。他有一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家里的几十只猫,谁在热恋谁,谁在吃谁的醋,他都能凭那双已经昏花的老眼无一遗漏地捕捉到。  每天,当夕阳最后一抹红晕在墙头消失的时候,单腿人就当地一响立在瓦砾堆里那些金属片片上。这位外祖父立刻全神贯注,不错眼珠地进行监视。当单腿人在那堆金属片片上跳完一句悦耳的歌儿时,这位外祖父就看到自己心爱的掌上明珠从另一间木房子里嗖地箭头一般射出去。老头儿把牙咬得嘣嘣响。他看到纸片儿一天天长高,单薄的小胸脯一天天鼓起来,那双干枯的大眼也渐渐透出女人的光亮和妩媚,老头儿开始焦虑不安。他一方面悔恨自己的罪孽,生出纸片儿这个古怪的孩子,他认定纸片儿不仅出奇地懒惰和患有明显的忧郁症,而且认定她是个性变态者;另一方面,他把对纸片儿的一往深情的爱化做一种仇恨转移到单腿人乌克身上。  每天,当小镇四处的山上、土凹里以及大家的木屋顶上被黑暗的阴影湮没时,小镇西边的古庙里便充满热乎乎甜蜜蜜的气氛。两个孤单单的恋人冒着汗在寂静中说说停停。纸片儿的嘴唇不再那样死死紧闭了,但依然苍白,牙齿依然乌黑。她那种可怜巴巴的颤抖和出冷汗的毛病一天天在消失。两个人在咝咝啦啦的电扇前各坐各的,她的脑袋歪向乌克一边,眼睛里盈满闪烁的泪水,倘若没有乌克的目光迎住,那泪水就会滚落下来。她的表情仍然显得神经质,双手抱住小腿,下颏抵在膝盖上,静静地倾听乌克讲那些神奇事。他的声音湿漉漉的,带着一股阴郁莫测又诱引人的味道。他裸露着古铜色的上半身,两只干爽的大手不住打着手势。他给她讲蚂蚁和蜥蜴的事,讲深山里红发野人的传说,讲猫与水耗子的两栖大战。有时候纸片儿被惊惧吓得叽叽哇哇尖叫。他们总是这样,一直讲到小镇漆黑得没一点点光亮,讲到天上的星星都晕晕糊糊睡去,讲到潮湿的黑夜带着安详的梦幻般的神情包裹了一切。这时候,两位相互倾慕的恋人眼睛里便流出恍恍惚惚的渴念劲儿。  夜晚的小镇梦一般阒静,白天里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肮脏、丑陋、没精打采的镇子,此刻被一种凄凉、神秘又温情的氛围所笼罩。月光把那些黑黝黝的杉树、红桦、山毛榉树贴上一层银纸,在没有灯光的空荡荡的土路上,它们宛若一群磷火鬼魂,在连尘埃都变得沉静的空中游游荡荡。    
纸片儿(4)
白天的时光,纸片儿依然是孤独的,小锣一样当当急响的心跳常常把她弄得筋疲力尽。她坐在屋门前的石头台阶上,边睡边捏泥人。乌克为纸片儿想出一个麻醉神经的好主意,就是在每天睡觉之前喝上几大口苞谷烧。这是一种酒精味很冲的劣质白酒。喝了这种酒,纸片儿就可以专心睡觉,从而得到真正的安歇。每天夜晚,纸片儿上床之前都要喝上一杯烈酒,她的脸颊带着醉态的妩媚和疲乏睡去,那种神经质的眼神、动作以及过敏的表情反应都变成麻木的宁静。  整整一个夏天,纸片儿与乌克都是在这种醉意朦胧中度过的,在流动着蓝颜色的深情与纯净中过去。他们的故事,一直延续到炎热悄悄消失的时候。可是,接踵而至的带着凉意和雾气的秋天便夺走了这一切,把他们从温情里拉出来。  从十月里那个光秃秃的荒凉的夜晚以后,纸片儿重又掉进忧郁和虚空中,白茫茫的一团团雾气从此包围了她。  就在那天晚上,纸片儿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信号,浑身颤抖得很厉害,她蜷缩成一小团,发白的嘴唇冰凉冰凉,心口上的小锣吵得她无法入睡。单腿人乌克给了她许许多多的抚慰,她还是不能安静下来。最后,她猛喝了两杯烈酒,就昏睡过去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以后。那天,太阳已升得老高,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外祖父的宽敞的房间里,躺在自己原来的小床上。她神思恍惚,仿佛听到轻轻飘飘的一个老女人和一个老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但是她知道那是外祖父和母亲。  后来,她得知了那天夜里的一切。  那天夜里的事,她只记得夜阑人静的时候,她刚刚从焦虑和一阵阵针扎似的心口疼痛里宁静下来,她感到自己在一潭清凉柔软的湖水上漂浮,那水质清香缠绵,拍打着她的身体,连最细微的部位仿佛也得到一种轻柔的压力……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轰鸣的猫叫,声浪此起彼伏。然后,她就觉得自己被一条船似的东西托走了。半途中,她好像记得自己睁开过眼睛,身边是一片闪烁的繁星和空旷气息,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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