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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恋爱中的女人-第73部分

小说: 恋爱中的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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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火光向她迎面扑来,她溶化了,象一个小球蹦跳着没入一片白色中去。随后在山下拐了一个大弯,一下掉在地面上,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停下以后,她想站起来,可怎么也站不住。她怪叫一声,转身抓住了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昏了过去。她昏昏然伏在他怀中,全然失去了知觉。

    “怎么了?”他说,“太快了吧?”

    可她什么也没听到。

    缓过劲儿来以后,她站起身朝四下里环顾,不禁感到惊奇。她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

    “怎么了?”他问,“难受吗?”

    她明亮、似乎有些变形的眼睛看了看他,放声大笑起来。

    “不,”她凯旋般地叫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她看着他,着了魔地大笑着,这笑声象一把尖刀插入了他的心脏。不过他不在乎,并不理会。

    他们又往另一面坡上爬着,上去后又美美地滑下来,就象从炽烈的白光中穿过。戈珍笑着、滑着,身上溅满了晶莹的雪粒儿。杰拉德滑得很熟练,他觉得他可以驾着小雪橇穿过最危险的地方,甚至可以刺向空中,直刺苍穹的心脏。似乎他觉得这飞也似的雪橇体现着他的力量,他只需摆动自己的双臂,雪橇就是他的身体。他们探寻了几面大山坡,又在寻找另一面滑坡了。他觉得这儿肯定还有一处更好的地方供人们滑雪。他终于发现了他渴望的去处:一面长坡,十分陡,从一块岩石下穿过直伸到山底的林子中。这很危险,他知道。

    但他也自信他可以驾轻就熟地驾驭雪橇。

    开始几天是在热闹的体育运动中度过的:滑雪橇、滑雪、滑冰,以飞快的速度在白光中飞行,运动本身早已超越了生命,人的灵魂在运动和白雪中进入了非人,抽象的速度、重量和永恒的境界。

    杰拉德的目光变得刚强、陌生起来。他在滑雪板上滑行时,他看上去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声强化、致命的叹息。他那弹性很强的肌肉优美地隆起,躯体弹起,毫无顾忌、盘旋着飞起来、冲出去。

    值得庆幸的是,那天下雪了,他们都得呆在室内,否则的话,伯金说他们都会失去理智,大喊大叫,变成雪地里陌生的野人。

    那天下午厄秀拉和洛克坐在娱乐厅里聊天。洛克这几天似乎有点不大高兴,不过仍象平时一样活泼、幽默。

    但厄秀拉认为他是为什么事不痛快。他的伙伴——那位高个子、白净脸的漂亮小伙子也不安定,东游西转没个稳当样,他似乎在反抗着什么,不甘屈从于什么。

    洛克几乎没怎么跟戈珍说话。而他的伙伴却相反,不断地向她温柔地讨好。戈珍想跟洛克谈谈。洛克是位雕塑师,她想听听他对这门艺术的见解。另外他的相貌也吸引着她。他身上有种流浪汉的气质让她好奇;但又有一种老成相儿,引起了她的兴趣。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我行我素、不合群的气质,这些在她看来就是艺术家的形象。他爱叨叨,爱开恶作剧似的玩笑,显得他很聪明,可其实并不尽然。透过他那棕色的魔眼,戈珍发现在他插科打诨的背后是与外表不谐调的痛苦。

    他的体格也引起了她的兴趣——他个头还象个小男孩儿,样子就象街上的流浪汉。他丝毫不掩饰这一点。他总是身穿简朴的深草绿色防水布衣和马裤。他的腿很细,不过他并未设法掩盖这一点:这是德国人中了不起的样子。他从来不逢迎巴结别人,一点也不,而是我行我素,不过表面上还装作挺快活的样子。

    他的伙伴雷特纳是个很棒的运动员,他四肢匀称,眼睛碧蓝,很帅。他时而去滑平底雪橇,时而滑冰,但并不热心。他那优雅细长的鼻孔只有流浪汉才有。看到雷特纳的体育表演,他的鼻孔微微翕动着嗤之以鼻。很明显,这两个一起旅行、同住一室、共同生活的人现在已经开始相互厌恶了。雷特纳恨洛克,他受洛克的气,心中不平,可又无可奈何。洛克则总是对雷特纳嗤之以鼻,讽刺他。看来这两人快掰了。

    他们已经不常在一起出入了。雷特纳总和别人结伴,显得很有礼貌。而洛克则是独往独来。在户外,他戴一顶威斯特菲伦①式帽子,这种紧紧的帽子是用棕色天鹅绒做的,宽大的帽边能盖住耳朵,戴着这顶帽子,他看上去就象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或童话中爱搞恶作剧的侏儒。他的脸呈紫色,皮肤干得发亮,似乎一做表情就会裂开来。他的眼睛很引人注目——棕色的大眼睛,象兔眼、侏儒的眼或者说象一个茫然无措的人的眼,眼里放射出奇特、木然、堕落的光,喷着神秘的火焰。每当戈珍要跟他聊聊,他就会腼腆地避开目光,用他的黑眼睛凝视她,一言不发。他这样子让她感到他是讨厌她那不道地的法语和德语。至于他那口蹩脚的英语,他也不敢启口讲。不过别人讲的英语他可以理解一大半。戈珍有点恼火,也就不再理他了。

  

    ①德国最大的工业省。

    可这天下午她来到休息室时,却发现洛克正同厄秀拉聊天。一看到他那漂亮的黑发,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蝙蝠,尽管这头发有点稀疏,鬓角全秃了。他弯腰坐着,似乎他就是一只蝙蝠。戈珍看得出来,他正向厄秀拉说心里话,不过那样子有点勉强,磨磨蹭蹭的。于是戈珍走过去在姐姐身边坐下。

    他看看戈珍,然后目光又移开去,似乎她没注意到戈珍。其实戈珍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真有意思,戈珍,”厄秀拉对妹妹说,“洛克先生正为科隆的一家工厂搞一个柱子中楣,这根大柱子要立在马路上呢。”

    她看看他那瘦弱、紧张的手。这双手紧握着,象魔爪,又象“虎爪饰①”,不是人的手。

  

    ①立柱基础处的装饰。

    “用什么材料?”她问。

    厄秀拉又重复一遍。

    “花岗岩石。”他说。

    接下来就是两个内行人之间简短的问答。

    “什么样的浮雕?”

    “高浮雕。”

    “多高?”

    一想起他要为科隆的一家花岗岩石厂雕一座柱子中楣,戈珍就觉得十分有趣。她从他那儿知道了柱子的一些造型情况。这座浮雕绘的是一幅集市图:农夫和工匠们身着时髦衣服正纵情饮酒狂欢,模样很古怪。他们发疯地到处乱跑,看戏,亲吻,挤作一团。还有的在船形秋千上荡来荡去,或是玩枪,一片疯狂,混乱的场景。

    他们又忙着讨论技术问题。戈珍很喜欢他的构思。

    “能有这么一座工厂真是太棒了。”厄秀拉叫道,“整座建筑都这么漂亮呀?”

    “哦,是的,”他说,“这根柱子只是整座建筑的一部分。它太庞大了。”

    他停了一下,耸耸肩,又说:“建筑本身就得是雕塑。那些与建筑无关的塑像就象壁画一样早过时了。事实上,雕塑历来都是建筑的一部分。既然教堂都是博物馆,既然工业成了我们的事业,那就让我们把有工业的地方变成我们的艺术区,成为巴台农神庙①吧!”

  

    ①祭雅典娜的神庙,在希腊雅典。

    厄秀拉在思索。

    “我觉得,”她说,“真不该把我们的大工厂搞得这么丑陋。”

    他立即说:“说得对!说得好!不仅我们的工作场所丑恶不堪,而且这种丑恶会影响我们的工作。人不应该再忍受这种无法忍受的丑恶了。到头来,它会害了我们,我们会因其丑恶而萎缩。工作也会萎缩。因此人们会认为工作本身就是丑恶——机器和劳动都是丑恶的。其实,机器和劳动本身是很美好的事物。人们最终将因为工作太让人难受而停止工作,工作太让人恶心,人们宁可挨饿也不工作,这将是我们文明的末日。到那时,锤子将只会用来捣毁东西。可是我们现在有机会让工厂美起来,让车间漂亮起来,我们有机会——”

    戈珍只能听懂一点。烦得直想大叫。

    “他在说什么?”她问厄秀拉。厄秀拉结结巴巴地做了简短的翻译。洛克看着戈珍等她的评价。

    “那么,你认为,”戈珍说,“艺术应该为工业服务吗?”

    “艺术应该表现工业,就象艺术曾经一度表现过宗教一样。”他说。

    “可是你的农民集市是否表现了工业?”她问他。

    “当然。人在这个集市上做什么呢?他们满足于与劳动相对应的东西——机器使用着他而不是他使用机器。现在是他使用机器的时候了——他在享受自己体内的机械运动。”

    “可是,除了工作——机器式的工作就没别的了吗?”戈珍问。

    “只有工作,没别的!”他重复道。他向前倾着身子,两只黑黑的眼睛中只有两个针尖大的亮点。“没有,只有这样,只有为机器服务,然后再享受机器的运动——运动,就是一切。你从来没有为了填饱肚子工作过,否则你就会明白上帝是如何统治我们的了。”

    戈珍哆嗦了一下,红了脸。不知为什么,她几乎要哭起来。

    “没有,我没有为填饱肚子工作过。”她回答,“可是我工作过!”

    “工作过?工作过?”他问,“什么工作?你干过什么样的工作呢?”

    他开始用意大利语和法语混着说。同她说话时,他本能地用外语。

    “你从来没有象世人一样工作过。”他不无嘲讽地对她说。

    “当然,”她说,“我当然象世人一样工作。我现在就是为一日三餐工作着。”

    他不说了,只是凝视着她,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他觉得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你自己有没有象世人那样工作过?”厄秀拉问她。

    他心虚地看看她,暴躁地叫道:“当然,我有一次躺在床上饿了三天。”

    戈珍睁大眼睛阴郁地看着他,似乎象抽他的骨髓一样要从他身上得到坦白的话。他是个天生来不说实话的人,可她那透着阴郁目光的大眼睛在盯着他,似乎划破了他的血管,于是他很不情愿地开始说:“我父亲是个不爱工作的人,我们没有母亲。我们住在奥国占领下的波兰,我们怎么生活呢?嗨,有法子!我们和另外三家人合住一间房,一家占一个角,厕所在屋中间——就是一个盖上木板的坑,哈!我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可能有个女人和父亲在一起。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跟镇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打起来。那个镇子是个要塞,他仅仅是个小人物。可他断然拒绝为他人工作。”

    “那你们怎么生活呢?”厄秀拉问。

    他看看厄秀拉,又突然把目光转向戈珍。

    “你能理解吗?”他问。

    “极能理解。”她答。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然后他又向别处看着,不想再说什么。

    “你是怎么干上雕塑的?”厄秀拉问。

    “我怎么干上雕塑的?”他停了停又说,“因为——”他换了一副腔调,开始说法语。“我长大了,曾经从市场上偷东西。后来我开始干活,给泥陶瓶印花。那是一家陶瓷瓶厂,我在那儿开始学造型。有一天我干得腻透了,就躺在阳光下拒绝干活。后来我步行到慕尼黑,又步行到意大利,一路要饭,走了下来。”

    “意大利人对我很好,他们对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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