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河(沉梦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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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秋天，国家为了彻底治理淮河的水患。陈梦集村分的任务，是扩挖、清理淮河的一个支流中的一段。全村的男劳力，纷纷响应国家的号召，前往图纸中所标注的地方。对自己所分摊的任务，进行紧急施工。
据说，当时的河工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两头，黑压压地全是人。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只有肩挑背扛。陈梦集村所带的工具，和其他大队、公社，甚至县的工具都一样。无非就是些铁锹、爪勾、扁担、泥兜，还有一、两辆板车。由于路途比较遥远，生产队的牛、马等牲畜又不可能带过去，所以只能全靠人力。
刚刚开挖的时候还好些，基本上是在平地上。板车可以派上用场，满满的一板车土，两、三个人就可以推动。但随着河工的进度，向下越挖越深，坡度也就越来越大。一板车土，往往需要十几个男劳力喝着号子、上拉下推，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可以拉得上去。
再后来，板车也派不上用场了，只有靠人力往上边挑土。力气小一些的，就两个人搭班往上抬，成秀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病倒了。
成秀咳嗽得不行，还喘不上气来。他和小鸽都以为是累岔气了，歇几天就会好的。小鸽也没有再给成秀安排重活，而是让他负责给大家做饭。
却不料，就是揉面、搅面汤这样简单的活，成秀也做不了。稍稍动一下，他的两肋处就疼得厉害，咳嗽也越发地止不住。没办法，小鸽只能让他负责烧锅。就这样，他还是不停点地咳嗽。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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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工结束后，种下了病根的成秀，再也无法去洛阳一带出力了。赤脚医生玛憣，给他打过无数的针剂，病却时轻时坏。轻的时候，可以下床走走，甚至还可以干些轻来浮去的活。重的时候，就只能躺在床上咳嗽了。他家床头处的地上，常常被吐了大一片浓痰。
玛憣多次劝成秀，让他去县城里的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找到病根，也好对症下药。但成秀以为自己的病，并没有玛憣说的严重。其实，成秀心里清楚，即使查出来是什么病了，他也没有那个住院的闲钱。
成秀对玛憣说，自己没什么事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的病要等到梦周长大后赚了钱，再让梦周给他看，这点小毛病他现在还能扛得住。
玛憣摇了摇头，对成秀说病是不等人的。‘三十年前人压病，三十年后病欺人。’成秀早就不是三十、四十岁的年纪了，强熬硬撑只能使病越来越加重，治疗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成秀就是不信玛憣的忠告。只是让玛憣，给他打止咳嗽的针、吃去痰的药。
一次，梦周从学校回家后。看到父亲咳嗽得确实厉害，连肺也快要咳嗽出来了。他打算不再上学，要力所能及地帮家里干点活。没成想，成秀温柔地把他喊到自己的床头边。然后，冷不防，狠狠地煽了梦周一巴掌。
说：“你要还是我成秀的儿子，你就好好的念书。能考上大学，将来我死也合上眼了！你要是不念书了。从此，我没有你这个好儿子，你去姓孙也和我没关系。”
梦周才不得不再次回到学校，好好地读起书来。
谷穗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秀秀。这次，谷穗和小鸽的脸上，都没有了以往的笑容。即使笑，也很勉强，可以看出，那是做给外人看的。
眼大爷也不再讲故事了，成天抽着老烟袋吐长气。嘴里发出长吁短叹，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看。
生下秀秀后不久，谷穗就又怀孕了。她天天摸着肚子盼啊盼！希望自己的肚皮是尖的。因为，她怀灵灵和秀秀的时候，肚子都是平的。她听老年人说，扁肚子女，尖肚子男，不扁不尖是状元。
是不是状元，谷穗倒没有那个奢望。她就盼望，能给小鸽生个儿子出来。农村人都比较封建，认为没有儿子的人，就是上辈子没行善积德。这辈子，是老天罚他，才让他今世绝户的。
不说别的，就小鸽在大队干书记这一样，那就够让很多人嫉妒、眼红的了。别人家里，一年四季都见不到个荤腥，做书记的再不济，就是陪上边来人，或者工作队。隔三差五地，也是能吃个小鸡什么的。
就凭小鸽的为人，再怎么老好好，再没干过缺德的事。你在那个职位坐着，总比别人高那么一帽头子。也就会有人，在心里咒他的。如果是儿女双全的，就好比早年的瓢书记。瓢书记当年，可是做过不少缺德带冒烟的恶事！但他儿女双全，人们心里再怎么咒骂他。最多是说他这辈子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但无论如何，那也不会骂他上辈子缺德的。
很快，谷穗就生产了，结果仍然是让人大失所望。她和小鸽的第三个孩子，依然是个女孩。谷穗知道结果后，一下子就瘫在了产床上。无声的泪水，撒满了她的脸颊。
尽管小鸽对她百般抚慰，说自己怎么都觉得，还是女孩比男孩好。以后，他和谷穗年纪大了、老了，想住哪个闺女家，就去哪个闺女家。这家住烦了，再去那家。一家住十天，一个月很轻松地就过去了。
再说，男孩长大了都是白眼狼。父虽望子成龙，子却盼父升天。女孩长大了，哪有不疼爹娘的？说自己横竖觉得，养儿子怎么也不如养闺女划算。只听说这家的儿媳妇骂婆婆，那家的儿媳妇骂婆婆，谁听说过闺女骂娘，闺女婿骂岳父、岳母的？
但无论小鸽怎么哄劝，谷穗都不愿意再说一句话。她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怨自己的命不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谷穗把一个大大的问号，天天在自己的脑子里剜过来、剜过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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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鸽家里这么好过的日子，那些男孩们，怎么没有一个愿意上这里来呢？哪怕是那打爹骂娘的横种、宁种，来一个也行呀！她谷穗愿意受这样的罪。儿子就是白眼狼，她也愿意拉扯一个。以后，就是打她、骂她、让她死，她都认了。但，谷穗就是不知道，这都是为什么啊！现在，她的脑子里，甚至连死的心也有了。
谷穗给三女儿取名叫帆帆，不用细说也知道，她已经是非常地厌烦女儿了。
梦周娘见谷穗成天闷闷不乐，也会常常地去帮她携一下、抱一把秀秀和帆帆。有时候，顺带着也会劝说谷穗几句，让她心里放敞亮些。
梦周娘劝谷穗，说：老话说‘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她是看谷穗这孩子，没把梦周她娘俩当外人，才来说道谷穗两句的。没有儿子的人家多着呢！谁笑话谁了？有儿子也不见得就是有福！闺女大了，家里有的，多陪送；没有的，少陪送。别管手里有多还是有少，都能打发她们离开门。儿子就不一样了，没有个窝巢，不给他盖几间房放那里。谁家的闺女，会进咱的门啊？
她让谷穗看看梦周，那就是个例子。在这乡旮旯里，如果家里有的，日子好过的。十五、六岁，再好赖一拐弯，也该有媒人登门了。再看看她家，到现在还是住在茅草屋里。家里又有个病秧子，谁家的闺女会进这样的家门啊？说，梦周这是上着学呢。要是不上学了，现世报的就在眼前了，看她这做老人的丢人不丢人？
谷穗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哀声连连地喊了一声婶子。对梦周娘说，她不是不什么道理都不懂。但‘家中有剩饭，路上有饥人。’有儿子的，不知没儿子的心思。多少年传下来的老理，‘热汤热饭好吃，冷言冷语难听’啊！
梦周娘也知道‘栓得住驴嘴马嘴，栓不住人嘴’。但，小鸽是个心眼、脾气都好的人。平时总是乐呵呵地，没和人红过脸，没得罪过任何人。谁会下了恶意地，说些恶毒的话？
谷穗的脑子里，依然抹不开这个弯来。说，‘一个婆婆歪嘴，十个婆婆嘴歪。’‘人不可千言，木不经百斧。’啊！
无奈，谷穗是心去意难留。梦周娘见劝说没有什么效果，也只好摇头叹气了。梦周娘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多帮谷穗带一带孩子。有时候，谷穗只顾发呆，忘记做饭了。她就提醒一下谷穗，顺便也把谷穗的三个孩子，牵到自己家里玩耍，分担一下谷穗的烦恼。
谷穗的这三个孩子灵灵、秀秀和帆帆，都是非常听话的孩子。她们见妈妈不高兴了，也不哭不闹，就在谷穗的旁边老老实实地呆着。她们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地，偎在谷穗的身边。帆帆最小，有时候会叫饿。大两岁的灵灵会一边哄她，一边去厨房里找吃的。如果有馍饭，不管热凉，喂帆帆几口，她就会乖了。
如果厨房里锅冷灶凉，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灵灵就会抱着帆帆出门，不让她在妈妈跟前发出哭声。这时候，灵灵多半会向梦周家投去求援的目光。
梦周娘只要一听到帆帆哭，就会急忙地跑出来，从灵灵手里接过帆帆。她哄劝着帆帆，问帆帆是不是饿了，饿了奶奶就给帆帆拿好吃的。梦周娘一边喂着帆帆饭食，一边会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骂谷穗。说：谷穗这个孬种是想咋呢？看把俺帆帆饿得，跟饿狼似的！俺帆帆还不会说个话呢，俺才这一丁点大的孩子，要是饿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喂过帆帆，梦周娘会一手抱着帆帆，一手牵着灵灵去谷穗家。谷穗忘记做饭了，三个孩子和小鸽吃不到饭不说，还有个没眼睛的人，在家外头等吃的呢。
梦周娘把帆帆放在谷穗的身边后，会在灵灵的引导下，去谷穗家的面缸里挖出面。然后，挽起袖子帮谷穗做饭。谷穗虽然是发呆的，但每看到梦周娘帮她做饭的时候，就会醒悟过来，急忙去拦住梦周娘。
说：“婶子你放下，我来做。这一天、一天，日子过得快着呢！不知不觉，就又到了做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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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周娘一边会帮谷穗打打下手，一边会嗔怪地骂她两句。说：娘的个憨儿，你不把俺孩子饿哭不甘心？！
谷穗这时候也不言语，多半会朝梦周娘讪笑一下，任由她骂上两句。
梦周娘天天担心谷穗，怕她想不开。梦周娘也在心里、嘴里一遍遍地问自己：三个孩子这么小，谷穗要是有了个万一，以后可咋办呢？！
小鸽对谷穗的郁郁寡欢也很无奈，他有时候会去梦周家里坐一会。跟成秀和梦周娘，倒一倒自己肚里的苦水。
小鸽说，他什么法子都想了，也什么话都对谷穗说了。可谷穗脑子里，就剜准这一块了，十头犟牛也拉不回来。说，没有儿子，都是怨她的肚子不争气。
小鸽无奈地对床上躺着的成秀说：“叔、婶，你们都是看到的，我从来也没说过一句埋怨谷穗的话。咱命里没有，我也不强求。闺女怎么了？儿子又怎么了？别管怎么说，是自己的骨肉，就会和自己亲。咱三个闺女，到老了，别人还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咱享福？”
成秀认为，只要他小鸽心里不嫌弃谷穗。不在茶里饭里、有意无意地伤着谷穗，谷穗的这毛病就不是毛病。等灵灵、秀秀和帆帆再大两岁。嘴巴甜了，会怜惜谷穗了，谷穗的心思也就会放下了。
小鸽说，他从来也没在谷穗跟前显出不高兴过，更不会拿话伤她。他体谅谷穗，还怕体谅不过来呢？有时候，他出去开会了。灵灵还小，忘记给家外边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