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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庆熹纪事-第39部分

小说: 庆熹纪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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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喘着气道:“六爷、六爷别走!六爷走了,妈妈便会将我打死。”
  辟邪低声道:“她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不会的。”
  海琳急道:“一个人做了老鸨,身不由己,心肠总是狠的。六爷只当可怜我,不要就这样走了。”
  “你说的对,人从来就是身不由己。”辟邪原本一腔刻骨仇恨倒被她说得气馁,见她白衫委地,柔肢微颤,不由弯下身子拂去她脸上泪水,扶她坐在床上,“你别哭了,只要你不怕我,我就不走。”
  “不怕。”海琳破涕而笑时尚有少女纯真的光彩,擦净泪痕,拉着辟邪枕在她柔软的怀抱中。
  辟邪只觉多年来心神俱惫,从未有如此安逸,窗外歌韵稀闻,夜雨仍急,眼前红帐上朵朵灿烂牡丹也渐渐迷离起来。
  “九爷!”沉睡中有人轻轻晃动自己身体,辟邪猛地睁开眼,红光照目,已是白昼。枕边的海琳早已不见踪影,前来唤醒的却是栖霞。
  “什么时辰了?我二师哥呢?”辟邪睡觉从来惊醒,不料昨夜无梦,连海琳起床出门都不知道。
  栖霞道:“二爷一早便回宫了,见九爷沉睡,不让惊动,说是皇帝知道,让九爷好好歇着就是。奴婢眼看午时了,怕爷耽误了什么事,才来催起。”
  辟邪坐起来道:“是有些晚了。”由栖霞伺候披上衣裳,转眼看见手臂上被海琳指甲刺伤的地方早用小寒绢的丝帕包着,想起些什么来似的,怔了怔。
  “九爷是累了,也不知多少年没睡过安稳觉。”栖霞低头替他着鞋,不由语声哽咽。
  “我不再是九爷了,”辟邪微笑道,“叫六爷便是,姐姐也不要自称奴婢,别人听到不好。”
  “是。”
  “多少年不见了,还没有替母亲给姐姐陪过不是,姐姐过得还好么?”此问出口,辟邪便觉多余,当年曾手把手教他写字读书的王府女官,只因母亲嫉妒排挤,竟致流落风尘,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栖霞却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是我遇人不淑,怪不得王妃。老王爷出征回来第一件事便替我杀了那个无赖全家,又赎我出来,买了这间院子给我,如今我名冠京华,明着使唤的人便有一两百个,又能替爷分忧,有什么不好?”
  栖霞十八年前选入颜王府中,因她有些才女的名声在外,颜王指名儿服侍教导九子颜久,侧妃郑氏怕她分宠,趁颜王携长子颜铠和颜久出征之际,将她指婚嫁给礼部小吏隋安为妾。隋安家里正室是个悍妇,将栖霞又打又骂不说,自己也是个衣冠禽兽,好赌成性,欠了人巨债,最后竟将栖霞卖入青楼。辟邪现在猜测颜王将隋安一家杀尽,替栖霞赎身购宅也非全然出于急义善心,最终不过为在京中多布一路眼线,栖霞却不曾有半点怨恚,称得上以德报怨了。
  栖霞又道:“这些年只从姜爷和二爷口中得知六爷消息,想不到昨夜一见,爷已经长成这么大了。爷随老王爷出征时不过七岁,临行那天还是我给爷穿的鞋呢。”
  辟邪回想颜王书斋窗前,阳春如画,她素手把笔执教,是何等温柔清雅,如今见她容色仍与当年无异,眼角眉梢却多浸风尘沧桑,十多年过去仍是孑然一身,兢兢业业替自己掌管京中八十二处人马,心中早让险恶伎俩占去大半,而自己也变得阴狠狡诈,一师一徒当年那些纯真高贵气韵都已荡然无存,此时都觉面目全非,一时相对无语。
  栖霞挪开目光,勉强笑了笑,低声道:“爷今后若还来,我总在这里等着。”
  辟邪点了点头,“我今后有事要在宫外办,就上你这里来。”
  栖霞推开北窗,“六爷看。”窗外一片修竹,青翠蔽目,“这片竹子后面墙外,还有两栋小楼,在北街上开了小角门,确实隐蔽。爷要来时,只管从后门进,无人知道。”
栖霞(3)
  辟邪道:“这便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漱口洗面之后,吃了些清淡茶点,辟邪微作犹豫,才道:“姐姐,那个海琳我很喜欢,姐姐今后不要勉强她。”
  栖霞不由一笑,“不用爷说,我省得。这里还有一件事,那个紫眸,爷还记得么?”
  “皇帝指给霍炎为妾的那个紫眸?”
  栖霞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个姑娘,最近有些不安分啊。”
  辟邪皱眉道:“还是那个姓安的?”
  “正是,”栖霞道,“原本不用爷来操心,不过我想事关十几条人命,还当回爷知道。”
  辟邪淡淡道:“你照办就是了。”这便起身出门,外边云雨已过,正是暖洋洋的正午,见小厮捧了昨晚用的雨具过来,只道放在你们院里吧。头顶上花窗吱呀一声开了,是海琳听见辟邪的声音,从屋中探出脸来对他嫣然一笑,将手中一朵海棠轻轻抛下,才又速速将窗户关上。辟邪抬头望了一眼,拾起花别在衣襟上,款步而出。
  白日里的兰亭巷毕竟冷清,几个老奴在各自门前扫街,路上还有些酒楼的伙计挑着食盒往楼里送台面。纵然竹蓬底下荫凉,见这种光景,仍是让人慵懒得打不起精神。迎面倒有个年轻人低头走得甚急,辟邪离他尚有七八步开外,便闻得他身上浓香,心中就觉好笑。果然那年轻人身形突动,闪至辟邪面前,伸手来探他襟上海棠。辟邪手指微弹,劲力刺在年轻人手背上,衣袖拂动,带着他的身子猛转一圈。年轻人好不容易稳住下盘,握着右手,呲牙咧嘴地忍痛。
  辟邪笑道:“你喜欢,就给你。”伸手在襟上掸了掸,那朵海棠从他怀中跳将出来,嗤地插在那年轻人的鬓角上。“让沈兄苦候一夜,真是失礼,这花儿只当在下赔罪了。”
  沈飞飞讪讪然将海棠摘下,道:“你怎么知道小生在此等候?”
  “昨晚沈兄跟了一路,在下还是知道的。”
  沈飞飞恬着脸上前笑道:“前些天你叫人传了信来,说那个胡老头的闺女早就欢欢喜喜地嫁了人,李师才肯放小生脱身,小生承情,这里先谢过了。”
  辟邪点头道:“那就好。”转身就要走,被沈飞飞上前拦住。
  “可惜那李师又逼着小生答应了他一件事,非要小生替他找到你不可。小生寻遍京城,都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今生今世就要流落京师街头,想不到,”沈飞飞将辟邪身上宫衣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原来是宫里的公公,难怪找你不着。”
  辟邪冷笑道:“找不到我,沈兄大可一走了之,沈飞飞从来也不是什么重诺守信的人,只怕里面还有些别的缘故吧?”
  沈飞飞只得陪笑道:“明珠姑娘还好么?”
  “好得很呐,劳沈兄挂念了。”
  辟邪拱了拱手,再欲脱身,沈飞飞急忙道:“且慢。”
  “你已找到了我,只管和李师去说,现下可不要耽误我正事。”
  沈飞飞道:“李师这个人虽然凶神恶煞,其实是个实心眼儿的二百五,小生和他说了不要紧,只怕他当真闯入宫中找你,你们怎么说也是师兄弟,能眼看他去送死?”
  辟邪笑道:“沈兄,你在江湖上也是个成名人物,十六岁上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现今怎么变得菩萨心肠?”
  沈飞飞正色道:“若是别人,我才不管他死活。李师天真烂漫,是真正没有半点坏心的人,若他被你坑死了,我和你没完。”
  辟邪失声一笑,才要说话,却见沈飞飞望着自己身后眉开眼笑道:“好了,找你的正主儿来了,你和他说吧。”
  辟邪暗自后悔让他的缓兵之计拖住,回身果见李师仗剑飞奔而来,口中兀自大喝着:“辟邪,你别跑!”
  “真是冤孽。”辟邪不由长叹一声,上前劈头盖脸就道,“我欠了你银子么?”
  李师璀璨笑容凝固在脸上,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还不回你那白羊大杉府黑坟县胡家庄去。”
  “我和师傅打了赌了,既然我武功不如你,认赌服输,我定要跟在你身边。”
  辟邪道:“老实跟你说,我是宫里的太监,你若想整天跟着我,先净了身再说。”
  不料李师大声道:“好啊!”倒把辟邪和沈飞飞都吓了一跳。
  沈飞飞忙笑道:“你个愣头青。”伏在李师耳边说了几句话。
  果然李师一脸骇色,“多亏你先说了,我还以为就是洗个澡呢。”对辟邪皱眉道,“这可不行,还有别的法子么?”
  辟邪冷着脸,“没有。”
  “我躲在宫里也不成么?”
  辟邪知道这句话必是沈飞飞教的,瞪了沈飞飞一眼道:“更不行!不等你死,我先被你害死了。你不如先回家,练上几年功夫,再找我较量如何?”
  李师笑道:“你这是在哄我,我还是听的出来的。”
  辟邪冷笑道:“你还不算傻。我武功高你数十倍,用得着你保护照顾么?你要听我使唤,先说一件,你杀过人么?”
栖霞(4)
  李师怔了怔,“没有。”
  辟邪微笑道:“你多会儿杀了沈飞飞,就算你心诚,我便放心留你在身边。”
  沈飞飞抽了口冷气,倒退一步大声道:“你们师兄弟不痛快,不关我的事,别!”
  李师却是大怒,目光灼灼盯着辟邪道:“你这个人太过分!他与你无怨无仇,你要他性命做什么?”
  辟邪哼了一声,“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十三岁偷盗成性,十五岁便开始杀人,十六岁时一把火烧了夸州六河县衙,死了二十七口,现在要他伏法偿命只怕他死一次还不够。”
  沈飞飞见李师愤怒的眼神转而投在自己身上,不由面如死灰,挣扎道:“等等。”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问这位沈兄就知,自己看着办吧。”辟邪朗声一笑,将两人撂在街上,悠然自去。
  回到宫中,居养院里只有小顺子一个人,擦着汗扇着茶炉在廊下烹茶,见到辟邪转来,欢呼一声,“师傅回来了,明珠姐姐快要急疯了,要不是二师伯传了信儿来,只怕姐姐就要出宫寻找。才刚庆祥宫传来消息,说是四爷回坤宁宫当差去了,明珠姐姐嘱咐我说给师傅知道。”
  “他真是个机灵人,躲得倒挺快啊。”辟邪微微觉得有些失望,坐在一边问道,“明珠现在人呢?”
  小顺子往茶盏里倒了茶,奉过来道:“去尚功局了。”见辟邪接茶的手腕上缠着白绢,笑问:“师傅手上是什么?”
  辟邪解下寒绢手帕,上面尚留有海琳的芳香。阳光透过纤细的丝绢,仍照得他手指雪白晶莹。
  “没什么。”他随手将手帕扔在茶炉里,看着袅绕青烟飘散,慢慢道。
  “姑娘,这日头毒了,再往前赶可没歇脚的地方,且容我们喘口气如何?”轿夫在外和丫头白杨紧商量。
  “呦,这可要问我们小姐。”
  紫眸打起轿帘,笑道:“歇一会没事。”
  出了城,郊外一片农田,方圆几里之内除了住家,只有这处小亭独立,供往来行人休憩。亭外树阴下已经停了一辆骏丽马车,赶车的小厮懒洋洋靠着车辕剔牙,亭中两个丫头围着一个妇人奉茶打扇子。白杨远远见了,对轿夫道:“你们树阴下歇着罢,小姐亭子里坐会儿。”
  紫眸由她搀出来,在亭子一角坐了,那两个丫头朝她点头微笑,端了盏凉茶来,道:“都是赶路在外的,不嫌弃的话,请用杯茶。”
  紫眸忙道:“多谢了。”
  “呦,这声音怪耳熟的。”那正座的妇人放下茶碗转过身来,讶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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