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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风之影-第8部分

小说: 风之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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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呢?
  如今,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你。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永远离我而去,在你忘了我之前,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恨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你,你永远不会像我爱你那样爱我。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我的爱意也从未间断,此时此刻,我对你的深爱更胜以往,即使你毫不在乎。
  我瞒着所有人,偷偷给你写了这封信。豪尔赫发了毒誓,说只要再看到你,就一定会杀了你。我已经被监禁了,别说走出家门,连向窗外探头都不允许。我想,他们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有个可靠的密友答应我,会帮我把这封信寄给你。我不便提他的名字,免得他无端受到连累。我也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到你手上。如果你真的能收到,而且也决定要回信给我的话,我想,聪明的你一定会想到好办法的。在我写信的同时,我还想象着坐在火车上的你,心上刻着背叛的伤痕,也满怀了梦想,你躲开了我们所有人,也逃避了你自己。胡利安,纸短情长,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就是不能告诉你。那些事情,我们以前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想,你还是永远别知道的好。
  我只有一个愿望,胡利安,祝你幸福!希望你的梦想都能成真,或许你会渐渐把我忘记,但我依旧盼望,总有一天,你终究会了解,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永远爱你的佩内洛佩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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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寒风穿梭而过,街道上依然弥漫着薄雾。铅灰色的阳光,在哥德区的楼宇和钟塔间半遮半掩地洒向地面。离我和贝亚的大学回廊之约,还有好几个小时,于是,我决定试试运气,干脆去找努丽亚?蒙佛特吧!只希望她还住在前一阵子她父亲写给我的那个地址。
  在哥德区迷宫般的巷弄中,圣菲力普聂利广场像个通风口,隐藏在历史悠久的古罗马城墙下。战乱时期枪林弹雨的痕迹,现在还留在教堂的外墙上。
  ?20?
  努丽亚?蒙佛特生活在阴暗中。一条狭小的走道通往餐厅,那里同时也兼做厨房、书房和办公室。从走道进来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下那间陈设简单的卧室,居然都没有窗户。这就是公寓所有的格局了,还剩下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卫生间,没有淋浴设备,也没有浴缸,倒是有一股从厨房飘过来的各种香料混杂的味道,仿佛那些香料从上个世纪就摆在架子上了。整间公寓陷落在永无止境的昏暗中,仿佛只有一团漆黑存在于两道斑驳的墙壁之间。屋里有浓浓的烟味,冰冷而空洞。努丽亚?蒙佛特一直观察着我,而我则装出一副对她的家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都到楼下去看书,因为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她说,“我丈夫已经答应我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送我一座台灯。”
  “您的先生出差了吗?”
  “米盖尔正在坐牢。”
  “啊,抱歉,我不知道……”
  “您也不可能知道!把这件事告诉您,我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因为我丈夫并没有犯法。这次他们把他抓去,只是因为他替钢铁厂工会印传单。唉!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左邻右舍都以为他去美国出差了,我父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希望,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您放心,我不会和他说的。”我说道。
  接着,她沉默了许久,我在一旁局促不安,心想,她也许把我当成伊萨克的间谍了吧。
  “独自撑起一个家,一定很辛苦吧!”为了打破满屋子的寂静,我结结巴巴地说。
  “不容易啊!我只能靠翻译赚钱养家,对于一个丈夫在坐牢的女人来说,这点收入实在不够用。光是支付律师费用,我就已经债台高筑了。翻译和写作一样,根本不够口。”
  说完,她盯着我,似乎在期待我能附和上她的话题。可惜,我只能在一旁傻笑。
  “您翻译书吗?”
  “那倒是没有。我现在只翻译一些表格、合约和报关文件,因为稿酬比较优厚嘛,说实在的,翻译文学作品,稿酬实在少得可怜。社区居委会好几次都想把我赶走,因为我迟缴管理费。您可以想象,他们一定觉得,这么一个懂外文的女人,又不是穷到只能光着屁股……不止一个邻居指责过我,他们怪我把整栋公寓的名声都搞坏了。唉!我哪有这个能力呀!”
  我真希望昏暗的光线能把我这红通通的一张脸遮掩起来。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会跟您说这些呢?不好意思,让您不自在……”
  “不不,是我不好。是我先问您的。”
  她笑了,只是神情有点紧张。孤独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燃烧着,仿佛一团烈火。
  “您和胡利安有点像!”她突然说,“看人的样子,还有脸上的表情,都像。他跟您一样,总是默默地盯着别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你就像个傻瓜一样,掏心掏肺的,连不该说的话也告诉他……您喝点什么吗?咖啡加奶?”
  “不用了,谢谢,别麻烦了。”
  “不麻烦,我本来就要给自己泡一杯的。”
  我总觉得,那杯咖啡加奶恐怕就是她的午餐了!我再度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看着她往饭厅角落的小电炉走去。
  “您随便坐啊!”她说道,背对着我。
  我看了看四周,心想,坐在哪里才好呢?努丽亚?蒙佛特有张小办公桌,就在紧邻阳台的角落里。桌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放着一台安德伍牌的打字机,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字典和手册。没有家人的照片,但书桌上方的墙壁上却贴满了明信片,每一张的景致都是同样一座桥,我好像以前在哪里看见过,可能是巴黎或者罗马吧!至于那张书桌,异常地洁净,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所有的铅笔都被削得尖尖的,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纸张和活页夹井然有序地分三叠并列在一起。当我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努丽亚?蒙佛特正在走道口望着我。她默默地凝视着我,仿佛在看大街上或地铁里的陌生人。她点上一根烟,在原地就抽了起来,她那张脸庞,在蓝色的烟圈里逐渐隐没。我突然惊觉,努丽亚?蒙佛特正流露着一种非常女性化的魅力,就像费尔明钟爱的那些电影里的美艳女子,在薄雾弥漫的柏林火车站现了身,她那若隐若现的形象令人倾倒,不过,她自己对此却浑然不觉。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开始聊了起来,“我是二十多年前在巴黎认识胡利安的,当时我还在卡贝斯塔尼出版社工作。卡贝斯塔尼先生以非常低廉的价钱买下了胡利安的小说版权。我刚到出版社上班的时候,先是在管理部门,后来,卡贝斯塔尼先生发现我会法文、意大利文,还懂一点德文,就把我调到编务部去当他的私人秘书。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联络作者和国外的出版社,处理版权合约等等问题,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开始接触胡利安这个人的。”
  “您父亲告诉我,你们两位交情很深啊。”
  “我父亲一定告诉您,我跟胡利安有过一段生死恋情,对不对?在他看来,我就像发情的母狗,只要碰到男人就会跟人家跑。”
  这个女人的坦率和直接,简直让我瞠目结舌。我在心里琢磨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接话。这时候,努丽亚?蒙佛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还不停地摇头。
  “您别听他的。我父亲知道,我一九三三年去巴黎的那趟出差,主要是代表卡贝斯塔尼先生和迦利玛出版社洽谈合约的细节。我在巴黎待了一个星期,一直借住在胡利安的公寓,理由很简单:卡贝斯塔尼先生希望省下旅馆的住宿费。您说,这会有多浪漫啊?那次去巴黎之前,我和胡利安之间仅止于书信往来,通常谈的都是作者的版权、校样和其他出版事宜。我对他的了解,或者应该说我对他的想象吧,只限于他寄来的那些手稿而已。”
  “他和您聊过他在巴黎的生活吗?”
  “没有。胡利安向来不喜欢聊他自己,也不谈他自己的作品。我觉得他在巴黎的日子并不快乐,而且,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在任何地方都快乐不起来的人。事实上,我始终没有深入地认识他这个人。他也从来不和任何人深交。他的内心很封闭,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都已经不感兴趣了。卡贝斯塔尼先生对他的印象是:极度害羞内向,性格有点乖僻。但我总觉得,胡利安一直生活在过去,他把自己锁在了回忆里。胡利安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为创作小说而活,也活在自己的小说里,那个舒畅自在的世界,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监狱。”
  “您这么说,好像您很羡慕他似的。”
  “世上还有比文字世界更难熬的监狱呢,达涅尔。”
  我只能频频点头,但实在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涵义。
  “胡利安和您提起过往事吗?例如,他在巴塞罗那的日子?”
  “很少。我住在他家的那个礼拜,他跟我稍微说了一些他的家庭。他母亲是法国人,本来是个音乐老师。他的父亲开了一家帽子专卖店之类的,非常虔诚,也非常严厉。”
  “胡利安跟您说过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吗?”
  “我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很恶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问题由来已久。胡利安远走巴黎,就是为了避免被他父亲送去当兵。他母亲曾经答应过他,总有一天会带着他远离那个男人。”
  “再怎么说,那个男人总是他父亲啊!”
  努丽亚?蒙佛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紧抿的双唇也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眼神透露出哀愁和疲惫。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做父亲的样子,胡利安也从没把他当父亲看。有一次,他向我承认:他母亲婚前曾经和一位不知名的人产生过一段畸恋,而且,她始终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姓名。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才是胡利安真正的父亲。”
  “听起来和《风之影》的开头真像啊!您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努丽亚?蒙佛特点点头。
  “胡利安告诉我,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经常看到那个帽子师傅——胡利安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是如何残酷地羞辱、毒打他的母亲,施虐之后,帽子师傅再气冲冲地跑进胡利安的房间,指骂他是罪恶之子,而且还从他母亲那儿遗传了软弱、可悲的个性,注定一辈子都只是个可怜虫,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出息的。”
  “胡利安对他父亲一直怀恨在心吗?”
  “时间会冲淡一切吧。我从来不觉得胡利安恨他的父亲,或许这样反而比较好。在我的印象中,他因为多次看到母亲被他毒打,从此就不再尊敬那个帽子师傅了。胡利安跟我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仿佛已经毫不在乎了,就像是陈年的往事,不过,这样的往事,却是一生难忘。恶毒的言语一旦侵害了孩童纯真的心灵,无论说者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些话都会深植在孩子的记忆中,最后迟早会腐蚀掉他的灵魂。”
  我在心里纳闷,她是不是也有感而发?接着,我想到了好朋友托玛斯?阿吉拉尔,他那跋扈的父亲训话时,他老半天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
  “事发当时,胡利安有几岁?”
  “我想,大概就八岁或十岁吧!”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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