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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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样的。”萨马德在阿吉递给他电极时说,可随即又发现一只手没法摆弄电线,也没法把电线接到发报机的电路板上,于是又递还给阿吉,告诉他该放在哪里。
“我们很快就能弄好。”阿吉开心地说。
“泡泡糖!给一颗吧,先生!”
到了第四天,村里的一群孩子开始聚到坦克旁,令人毛骨悚然的谋杀、萨马德绿眼睛的魅力和阿吉的美国泡泡糖吸引着他们。
“士兵先生,”一个长着栗色脸蛋、几乎只有小麻雀那么大的男孩小心地用英语说,“泡泡糖,给一颗吧,谢谢你。”
阿吉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五片粉红色的细长条。男孩得意地分给同伴。他们使劲嚼起来,因为用力太大,连眼睛都凸了出来。糖的味道慢慢淡下去,他们站在那里,一声不响、满怀敬畏地注视着恩人。过了几分钟,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又一次被选为代表派了过来。
“士兵先生,”他伸出手,“泡泡糖,来一颗吧,谢谢你。”
“没了,”阿吉边说边比画着,“我没了。”
“来一颗,谢谢你。来一颗吧?”男孩急切地反复说道。
“噢,看在上帝分上,”萨马德大声说道,“我们得把发报机修好,让这玩意儿动起来。我们继续干,好吧?”
“泡泡糖,先生,士兵先生,泡泡糖。”差不多跟念经似的,孩子们把学会的那几个词混合起来,随意组合。
“来一颗吧?”男孩伸出胳膊,他使劲太大,脚跟都踮起来了。突然,他摊开手掌,讨好地笑着,准备讨价还价。在掌心里有四张卷成一捆的绿色钞票,像一把草似的。
“美元,先生!”
“你从哪弄来的?”萨马德问,伸手就抓。男孩一把缩回了手,不断地换着脚——这是孩子们从战争中学来的顽皮舞蹈,表示警惕的简单方法。
“先给泡泡糖,先生。”
“告诉我哪里弄来的。告诉你,别想耍我。”
萨马德一伸手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孩子拼命扭着想脱身。小伙伴们开始溜了,丢下这位很快便被制服的斗士。
“你有没有杀过人?”
萨马德前额的血管猛烈地跳着,好像就要从皮肤下面一跃而出。他想捍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家,为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复仇。阿吉大感惊奇。这是他的国家,他尽管渺小、冷血、普通,可他终究是这国家的中坚分子之一,但他却丝毫没有如萨马德那样的感受。
“没有,先生,没有,没有。是他给的。他。”
他伸出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臂,指着一所破败的大房子,那房子就像一只正在孵小鸡的肥母鸡那样蹲踞在地平线上。
“是那所房子里的人杀了我们的人吗?”萨马德咆哮着。
阿尔弗雷德和萨马德的牙根管(6)
“你说什么,先生?”男孩吱吱叫着说。
“是什么人住在那里?”
“是个博士。他在里面。但病了。动不了。病博士。”
没逃走的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证明那人是叫这个名字。病博士,先生,病博士。
“他生什么病?”
那男孩现在很得意有人注意自己,于是夸张地模仿起哭泣的样子来。
“英国人吗?像我们这样的?德国人?法国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 萨马德松开手,因白费力气而感到疲惫。
“他谁也不是。他只是病博士。”男孩轻蔑地说,“泡泡糖?”
几天过去了,援兵仍然没到。他们只好继续留在这个轻松愉快的村庄里。打仗的紧张感渐渐离阿吉和萨马德而去,两人越来越松懈,慢慢进入了平民的生活状态。每天傍晚,他们到古赞老头的小餐馆吃饭。一碗稀汤值五支香烟,鱼不论品种一律值一枚低阶铜勋章。阿吉的制服破了,现在穿的是迪金森-史密斯的,所以手上有几枚死人的勋章,可以用它们换点奢侈品和必需品:咖啡、汤、巧克力。为换猪肉,阿吉掏出一张印着多萝西·兰莫尔的烟卡,那东西从他入伍起就一直贴屁股放在后裤袋里。
“行了,萨姆,我们用这些当代币券,就好比是餐券。等我们有办法了,你想要,还可以赎回来。”
“我是穆斯林,”萨马德说着,把一盘猪肉推开,“再说,我的丽塔·海华丝是要跟着我一起离开人世的。”
“你怎么不吃?”阿吉说,同时像疯子似的狼吞虎咽着自己面前的两块肉, “要我说,可真够怪的。”
“我不吃肉,道理跟英国人永远无法真正让女人满意一样。”
“怎么说?”阿吉问,暂时停止了大吃大喝。
“这跟我们的文化有关,朋友,”他想了一分钟,“可能还有更深的原因。可能是我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吃过晚饭,他们假装到村里搜寻凶手,匆匆走遍小镇,搜索那三个声名狼藉的酒吧,偷看漂亮女人家里的卧房。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这些也扔下不干了,他们改坐在坦克外面,抽着廉价香烟,欣赏久久不去的深红夕阳,聊着以前送报(阿吉)和在生物系上学(萨马德)的经历。他们海阔天空地聊着,有些事情阿吉并不能全部听懂,萨马德还在寒夜里讲出了以前从未说出口的秘密。两人长久而轻松地处于沉默之中,就像那些相识多年的女人一样。他们仰望那些照耀着陌生国度的群星,可谁也没有特别想家。简言之,这完全是英国人度假时结成的那种友谊,而且只能是度假时才能结成的那种友谊,一种横跨阶级和肤色的友谊,一种以物理上的近距离为基础并且持续下去的友谊,因为英国人认为,物理上的近距离不可能持续。
发报机已经修好一周半了,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沿波段跳跃着,搜索着倾听的耳朵,但却石沉大海(此时,村里人已经知道战争结束了,但他们不愿向两位异乡人披露真相,因为事实证明,两人每天的实物交换行为已经极大地推动了地方经济)。在漫长的空闲时间里,阿吉会用一根铁棒把链轮撬起来,而萨马德则检查故障。在不同的大洲,他们的家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你在布莱顿城里有女人吗?”萨马德把头靠在履带和水箱间的狮子口上,问道。
阿吉长得不英俊。如果你拿到他的照片,用拇指遮住他的鼻子和嘴,那样子很帅,但整张脸很平常。姑娘们会为他那又大又忧郁的西纳特拉式蓝眼睛所吸引,可又会被平·克劳斯贝式耳朵和菲尔兹式洋葱头鼻子吓跑 ①。
“有几个,”他若无其事地回答,“你知道,这里那里的。你呢?”
“已经给我选好一个年轻女子了。一个王公小姐——王公先生和王公夫人的女儿。像你说的,‘岳父母’。真主呀,我那岳父母在孟加拉的社会地位可高啦,连总督大人都会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盼着毛拉给自己带来请柬,参加我岳父母举行的晚宴!”萨马德大笑着,还等对方也跟着笑,可阿吉呢,一句也没听懂,像平常一样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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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和萨马德的牙根管(7)
“噢,他们可是上等人哪!”萨马德继续说,只是稍微有点气馁,“地位很高,极好的血统……还有一个优点,他们家的女人天生就—— 历来都是这样,世世代代都是这样,你知道——瓜儿大得出奇。” 萨马德适可而止地比画了一下,然后又专心致志地干起活来,把履带的每个齿和相应的槽对齐。
“还有呢?”阿吉问。
“还有什么?”
“她们是……”阿吉也比画了一通,但这回动作太夸张了,被他描绘出的女人都站不住了。
“噢,不过我还得等一段时间,”他若有所思地笑着,“可惜呀,王公家里还没有跟我同辈的女孩子。”
“你是说,你老婆还他妈的没生出来呢?”
“那又怎么样?”萨马德问,从阿吉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在坦克边上擦了根火柴,点着了。阿吉用沾满油污的手抹去脸上的汗水。
“在我们那里,”阿吉说,“小伙子要先认识姑娘,然后才跟她结婚。”
“在你们那里,一般都把菜炖得稀巴烂。这并不等于说,”萨马德简明扼要地说,“这样做很好。”
他们在村里的最后一晚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吸烟很不痛快,所以阿吉和萨马德在教堂冷冰冰的石台阶上敲着手指头,好让手有点事做。一时间,薄暮下的阿吉忘却了战争,尽管战争实际上早就已经停止。那是一个令人感叹过去糟糕、将来完美的夜晚。
就在他们还不知道和平已经来临的时候,就在这不知真相的最后一个夜晚,萨马德决定巩固与阿吉的友谊。一般人都是透露一点小秘密来达到这个目的:性行为上的小过失、情感秘密、懵懂的激情之类,都是刚认识的人之间不可能畅所欲言的事情。但在萨马德看来,最亲密、含义最深远的莫过于他的血缘关系。因此,当两人坐在圣地上,他很自然地谈起在他看来无比神圣的东西。能够唤起他周身血液的莫过于太爷爷的故事了。于是萨马德就给阿吉讲起早已为人淡忘、霉迹斑斑的百年旧事:曼加尔·潘迪的故事。
“那么,他是你爷爷?”阿吉听完故事,问道。此时,月亮已经躲到云层后面,故事也给阿吉留下了一定印象,“你嫡亲嫡亲的爷爷?”
“太爷爷。”
“噢,这真了不起。你知道吗?我记得在学校读到过——真的——殖民地史课本上有个贾格斯先生:秃头、鱼眼、老糊涂蛋——我是说贾格斯先生,不是你爷爷。不过,话还是这么说,哪怕挨板子呢……你知道,要是哪位哥们有点叛逆,你还会听到部队的人叫他潘迪……我根本没想到这个名字的来历…… 潘迪是叛逆,不喜欢英国人,射出了哗变的第一颗子弹。我现在记住了,记得明明白白。那就是你爷爷!”
“太爷爷。”
“好,好。这真了不起,对吧?”阿吉边说边把两只手放到后脑勺,躺下来看星星,“血液里面有一点历史,我想,一定能给你动力。你看,我是无名小卒,什么也不是……我爸爸以前说过:‘我们是草民,孩子,我们是草民。’ 倒不是我在乎这个,没有。我照样很自豪的,你知道,诚实善良的英国血统。但是,你的家族里出过英雄!”
萨马德因为自豪而趾高气扬起来:“是的,阿吉宝德,就是 那话。很自然,你会受那些小家子气的英国教科书的误导,那些课本都极力贬低他,因为他们不能容忍一个印度人得到应有的评价。但是,他仍然是个英雄,我在战争中所做的一切都以他为榜样。”
“说得对,你知道,”阿吉若有所思地说,“他们在国内不会说印度人的好话。你把一个印度人说成是英雄,他们当然不乐意……每个人都会把你当怪物看。”
忽然,萨马德握住了阿吉的手。手很热,几乎滚烫,阿吉想。以前还从没有别的男人握过他的手。他本能地想缩回,或者用力甩开,或者做点别的动作,但随后他改变了想法,因为印度人都很感情冲动,不是吗?尽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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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和萨马德的牙根管(8)
“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一个大忙,琼斯。如果你听到有人说什么,等你回到家里——如果你,如果我们,能够回到各自的家里——如果你听到有人说起东方,”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