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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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索尔走远,听不到她们说话时,“好吧,阿尔西姑姑,我道歉,我道歉…… 他妈的,你们还想怎么样?”
“噢,什么该死的都想,”阿萨娜说,她的声音没有了火药味,变得脆弱起来,“这整个该死的世界已经够明白的了——一句话就能说明白。我什么也无法理解,我这才开始呢。你明白吗?”
她叹了口气,不等人回答,也不看尼娜,而是望着索尔蜿蜒行进在紫杉林中渐渐远去的驼背身影,“你可能说对了,在萨马德的事情上……在很多事情上。可能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就连肚子里的这两个也一样……可能我跟我那口子谈得不够多,可能我是嫁了个陌生人。你可能看得比我清楚。我知道什么呢……赤脚的乡下丫头……从没念过大学。”
“噢,阿尔西,”尼娜被阿萨娜的话弄得手足无措,很不安地说,“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可我不能老是苦恼,一天到晚为现实苦恼,我得为那些能够 容忍的现实苦恼。这就是失去理智喝海水和咽溪水的区别。我‘不要脸的侄女’相信谈话疗法,对吗?”阿萨娜说,咧嘴笑了笑。“谈、谈、谈,谈谈就没事了,坦诚相对,剖开你的心,肝胆相照。可过去的一切不是语言能够解决问题的,亲爱的。我们嫁给了老头子,你明白吗?这些娃娃——”阿萨娜拍着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以后要认长脚蜘蛛做爸爸了,一只脚踩在现在,一只脚踩在过去。谈话解决不了这种问题。他们的根始终是一团乱麻,还不断地被挖起来,只要看看我的园子就能明白——每天都有该死的鸟来光顾我的芫荽。”
这时,索尔·乔泽夫维兹已经走到远处的大门口,他转身挥了挥手,三个女人也朝他挥了挥手。克拉拉觉得有点像演戏,把他的奶油色手帕举过头顶挥舞着,就像在送什么人坐火车出国旅行似的。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尼娜想消除开始变得阴郁的野餐气氛,便换了个话题,“我是说琼斯先生和迈阿先生。”
阿萨娜把头向后仰去,摆出轻蔑的样子:“噢,打仗的时候,一起杀哪个本不该死的可怜虫时认识的,肯定的。吃够了苦头又换来了什么?萨马德·迈阿是一条断胳膊,另一个是一条病腿。值得,真是值得。”
“阿吉的右腿,”克拉拉平静地说,指着自己的大腿,“有一块弹片,我想。可他没给我看。”
三个就要出世(7)
“噢,谁要看呀!”阿萨娜咆哮起来,“我宁愿相信毗湿奴 ①是千手扒手,也不相信这些男人。”
但是克拉拉很爱惜年轻士兵阿吉的形象,特别是在直邮公司干活的又老又松弛的阿吉趴在她身上的时候,“噢,别这么说……我们不知道有什——”
阿萨娜毫不掩饰地对着草地吐了口唾沫:“吹牛!如果他们是英雄,赏给英雄的玩意儿在哪儿呢?赏给英雄的小玩意儿在哪儿呢?英雄——他们都有犒赏。他们有英雄奖章。十里路外面就能看见。我没见过军功章……连照片也没有。”阿萨娜的喉咙口发出一声难听的声音,表示不相信,“看看吧——不,亲爱的,这事一定得干——看仔细一点,看看还剩下了什么。萨马德只剩一只手;说他要找真主,可真主却让他扑了个空;他已经在那家咖喱饭店干了两年了,给那些从没吃过好东西的白人送全是筋的山羊肉。阿吉宝德呢——嗯,看仔细一点……”
阿萨娜不说了,想看看克拉拉有什么反应,免得因直言不讳得罪人,造成不必要的痛苦。但是克拉拉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在看仔细一点。年轻姑娘闭着眼睛看着老男人,笑容开始在脸上弥漫,她接口说完阿萨娜的话: “靠叠纸过活,我的基督耶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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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和萨马德的牙根管(1)
这个建议很好。阿萨娜建议要看仔细一点,要眼对眼直面问题,一种坚定而诚实的凝视,一种从事物的心脏一直深入到骨髓的入微检视——但问题是:你想追溯到多久以前?要多久以前才行 ?还是那句美国人的老话:你想要什么——血统?可能光血统还不够:有人这样窃窃私语。还要有密谈、勋章、照片、表格证书和依稀印着褐色日期的黄纸片,往后退、后退、后退,好了,就退到这里吧,就退到这时吧。退到阿吉干净得无可挑剔、脸色粉红、皮肤光鲜的时候,那年他十七岁,正好可以骗过手拿铅笔和卷尺的体检医生。退到大阿吉两岁的萨马德仍然皮肤红润、透着烤面包那种暖色的时候,回到他俩初次分到一起的那天,萨马德·迈阿·伊克巴尔(第二排,到这里来,当兵的)和阿尔弗雷德·阿吉宝德·琼斯(往前跨一步,再跨一步,再跨一步),回到阿吉无意中忘记英国人基本礼貌原则的那一天。他盯着人家看。他俩并肩站在俄罗斯的黑土地上,打扮得一模一样,头上戴着同样的纸船形小三角帽,身上穿着同样令人发痒的制式军装,脚上套着同样夹得脚趾发麻的黑色靴子,靴子上落着同样的灰尘。但阿吉就是忍不住要盯着萨马德看。萨马德忍了,想等他自动转移目光,可是,在又热又闷又不透风的坦克里窝了一个星期后,他那发热的头脑再也无法容忍阿吉无休止的凝视了。
“朋友,你在我身上到底看到什么不可理喻的地方了,弄得你老是这么想入非非?”
“你说什么?”阿吉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他执行任务时不会私下和人聊天,“没人,我说,没事,我说,嗯,我说你什么意思?”
他俩都压低了声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并不是一次私下谈话,另外还有两名列兵和一名上尉,大家乘一辆丘吉尔五人坦克,正经过雅典朝希腊中北部的萨洛尼卡湾开进。当时是一九四五年四月一日。阿吉·琼斯驾驶坦克,萨马德是无线电报务员,罗伊·麦金托什是另一名驾驶员,坐在嘎吱作响的箱子上的威尔·约翰逊是枪手,托马斯·迪金森-史密斯坐在略微抬高的椅子上,尽管这么坐着脑袋都抵着车顶了,可他刚升到上尉,不肯放下架子。这些人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星期,再没见过别人。
“我只是说,我们可能还得在这玩意儿里头待上两年呢。”
发报机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萨马德不愿让人觉得自己疏于职守,立即开始答复。
“还有呢?”等萨马德说了方位坐标,阿吉又问。
“还有,一个人忍耐别人目测的能力是有限的。你是在研究无线电报务员呢,还是对我的屁眼儿情有独钟?”
他们的上尉迪金森-史密斯,倒确实 对萨马德的屁眼儿情有独钟(他情有独钟的不仅是这个,还有萨马德的头脑,还有两条细长而有力的胳膊,搂着情人一定够味,还有那双迷人的浅绿色/褐色眼睛),他立即让两人安静下来。
“伊克巴尔!琼斯!干好份内事。你们看见别人有谁嚼舌头了?”
“我不过表示异议罢了,长官。要是有个哈巴狗似的同伴老是拿哈巴狗似的眼睛盯着人家的一举一动,你叫人家怎么专心发报呀?F代表狐步,Z代表斑马,还有那些点呀划的,都得专心才行,长官。在孟加拉,谁会想到这种眼睛会长在一个——”
“闭嘴,苏丹,你这个娘娘腔。”罗伊说,他讨厌萨马德及其那副煞有介事的报务员派头。
“麦金托什,”迪金森-史密斯说,“别这样,别拦着苏丹。接着说呀,苏丹。”
为了不让人家觉得自己偏袒萨马德,迪金森-史密斯上尉总是对他吹毛求疵,纵容大家叫他讨厌的诨名苏丹,结果却适得其反。迪金森的语气太温和,太像萨马德那套夸夸其谈的口吻,反而招来了罗伊和他手下的另外八十名罗伊式士兵的憎恨。他们对他冷嘲热讽,公然表示不敬。到一九四五年四月,大家都对他嗤之以鼻,那副煞有介事的上尉架子加变态佬样子也实在令人作呕。阿吉新到第一突击队,刚刚知道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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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和萨马德的牙根管(2)
“我不过是叫他闭嘴,他要是知道好歹,就会闭嘴,这个印度苏丹杂种。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长官,当然啦。”罗伊又说,摆出礼貌的姿态。
迪金森-史密斯知道,在别的团里,在别的坦克里,根本就没有下级对上级回嘴这回事,很多士兵甚至根本就不敢开口,连罗伊的礼貌姿态也是迪金森-史密斯失败的表现。在欧洲废墟上星罗棋布、宛如螳螂般伸缩自如的别的坦克里,不存在尊敬或不尊敬的问题。只有服从,不服从就惩罚。
“苏丹……苏丹……”萨马德陷入了沉思,“知道吗,麦金托什先生,我对这个外号无所谓,可是外号也起码得精确才行呀。从历史角度来看,这个外号 不精确,你知道。即使从地理角度来看,也不精确。我以前肯定跟你说过,我是孟加拉人。苏丹这个词是指阿拉伯国家的某些人,那是在孟加拉国以西数百英里的地方呀。你知道,叫我苏丹,就跟我叫你肥猪崽子一样,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我以前叫你苏丹,现在还这么叫,怎么样?”
“哎呀,麦金托什先生。你跟我,作为英国臣民窝在这台英国机器里并肩作战,难道你就觉得这么困难、这么无法忍受吗?”
威尔·约翰逊有点头脑简单,同以往一样,听到“英国”两个字,他立刻脱帽致意。
“瞎掰什么呀?”麦金托什问,端了端啤酒肚。
“没什么,”萨马德说,“我好像没掰什么。我只是在说话,说话而已,就跟人家说的,只是在吹凉风罢了,还想让琼斯工兵别老这么瞪着眼睛盯着人家,就这样,没别的……不过,我好像两个目的都没达到呀。”
他好像真的很伤心,阿吉忽然婆婆妈妈地想帮他抹平伤口,却发现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宜。
“好了。够了,都别说了。琼斯,看看地图。”迪金森-史密斯说。
阿吉照做了。
旅程很长也很累人,一路上几乎没打仗。阿吉的坦克承担着架桥重任,隶属于一个专门部门,不专为英国服务,也不算武装力量,而是为各支部队提供服务,从一个国家走到另一个国家,修复受损设施,搭建桥梁,开辟作战线路,重建道路。他们的任务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为了确保打仗顺利进行。到阿吉入伍时,形势已经非常明朗,血淋淋的残酷结局要由空战来决定,而不是德国人和英国人的穿甲弹口径哪一个能多出三十厘米之类的问题。真正的战争,迫使城市投降的战争,以占领土地面积、爆炸和死亡人口计算的战争,则在阿吉头上数英里的地方进行。同时,在地面上,他们那沉重的钢制侦察坦克面临的任务则简单得多:避开山中的内战——战争中的战争——希腊民族解放阵线和民族人民解放军之间的战争。他们在死亡统计数字和“虚度的”青春双重逼视下择路前进,确保从地狱一端到另一端的往来路线畅通无阻。
“挨炸的军工厂在西南二十英里的地方,长官。我们得去收拾残局,长官。二等兵伊克巴尔十六时四十七分传给我一份无线电报,上面说,那个区域从空中看来,长官,无人占领,长官。”阿吉说。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萨马德平静地说。
两星期后,就在阿吉查看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