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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文人遭遇皇帝-第22部分

小说: 文人遭遇皇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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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皇帝,碰上了一个不好的宰相,那这个国家就必出问题不可。北宋之亡,固然亡在不好的皇帝赵佶手里,也是亡在这个不好的宰相手里。
  北方的金兵,铺天盖地而来,赵佶逊位了,当太上皇,让他儿子赵桓,也就是钦宗,登基接位。弹劾蔡京的章奏,如雪片飞来。其中以孙觌的上疏,最为深刻全面。“自古书传所记,巨奸老恶,未有如京之甚者。太上皇屡因人言,灼见奸欺,凡四罢免,而近倖小人,相为唇齿,惟恐失去凭依,故营护壅蔽,既去复用,京益蹇然。自谓羽翼已成,根深蒂固,是以凶焰益张,复出为恶。倡导边隙,挑拨兵端,连起大狱,报及睚眦。怨气充塞,上干阴阳,水旱连年,赤地千里,盗贼偏野,白骨如山,人心携贰,天下解体,敌人乘虚鼓行,如入无人之境。”(据徐自明《宋宰辅编年录》)
  这份参奏的对象,与其说是蔡京,毋宁说是赵佶。
  宋徽宗作为文人,诗词一流,绘画一流,连他的书法,所创造出来的“瘦金体”,也是一流。作为皇帝,却是末流,而且是末中的末流。因为中国老百姓,不需要一个会画画,会写诗,会弹琴的皇帝,而是需要一个不给老百姓制造灾难的统治者,所以,民间文学对这位亡国之君,口碑从来不佳。
  《水浒传》第二回,有一段介绍,说赵佶“乃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见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般不爱。琴棋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那时,赵佶还在他的潜邸里作端王,再混账,再败家,再不成器,也只是牵涉到他个人而已。何况他是王子,一个有着太多条件,足可以优哉游哉的花花公子,他为什么不享受,不快活?再说,宫廷中最为忌讳的一件事,就是所有可能成为帝位候选人的成员,千万不能表现出来那种不安于位,跃跃欲试的情绪,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因此,赵佶潜心于文学艺术领域,多方涉猎,兴趣广泛,探索追求,学有所成,是他聪明的抉择。因此,他写诗、作画、学道、性放纵,浪漫得过头,风流得过分,我们没有理由苛责他的荒唐。
  然而,赵佶十八岁那年,他的兄长,宋哲宗驾崩,无子嗣。一顶御轿,将他抬进宫里,即帝位。这虽然是天上掉馅儿饼的美事,但是好还是坏,是走正路还是入邪道,是兢兢业业还是吊儿浪当,是正经八百还是荒淫无耻,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和大宋江山息息相关了。事实证明,他只能当端王,不是当皇帝,他一坐在金銮殿上,凡中国昏庸之君的所有毛病,他都具备,凡中国英明之主的应有优点,他全没有。而且,昏君中最没救,最完蛋,最可怕,也是最致命的弊端,就是远君子,近小人,宠奸邪,用坏人,他当上皇帝以后,整个开封城,成为比赛着谁比谁更无耻,更堕落的罪恶渊薮。
  

蔡京与宋徽宗(3)
尽管中国封建社会中有过三百多个皇帝,好的极少,坏的极多。然而,老百姓不怕皇帝他一个人混账,即使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顶多增加一百个讨不到老婆的光棍而已。即使酒池肉林,作长夜之欢娱,耽安宴乐,极铺张之能事,对偌大一个国家来说,是绝对可以承受得了的。但是,最害怕的,是这个皇帝重用一群虎狼来管理国家,渔肉百姓,那就比天灾还要恐怖,因为天灾的周期短,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也就过去了,而人祸的周期,有时是一辈子,必须等到那个灾难制造者去见上帝时才告终止,这可就太痛苦了。
  这其中,最狼狈为奸的,最为虎作伥的,最推滚助澜的,最兴风作浪的,就是微宗一直倚为膀臂的股肱之臣蔡京。宋人著的《大宋宣和遗事》,虽为民间文本,但把北宋之亡的根本原因,说得一清二楚。
  “这位官家,才俊过人,口赓诗韵,目数群羊,善画墨君竹,能挥薛稷书,能三教之书,晓九流之法。朝欢暮乐,依稀似剑阁孟蜀王;论爱色贪杯,仿佛如金陵陈后主。遇花朝月夜,宣童贯、蔡京;值好景良辰,命高俅、杨戬。向九里十三步皇城,无日不歌欢作乐。盖宝箓诸宫,起寿山艮岳,异花奇兽,怪石珍禽,充满其间;画栋雕梁,高楼邃阁,不可胜记。役民夫千万汴梁直至苏杭,尾尾相含,人民劳苦,相枕而亡。加以岁岁灾蝗,年年饥馑,黄金一斤,易粟一斗,或削树皮而食者,或易子而飧者。宋江三十六人,哄州劫县,方腊一十三冠,放火杀人。天子全无忧问,与臣蔡京、童贯、杨戬、高俅、朱勔、王黼、梁师成、李彦等,取乐追欢,朝纲不理。”
  民间谚语说,“鲇鱼找鲇鱼,嘎鱼找嘎鱼”,透出老百姓看透世象的睿智,一下子就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最起码的真理,形象地烘托出来。孔夫子对于小人的许多经典见解,如《论语》中:“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如“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如“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如“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而小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等等,直至今天,也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从古至今,以今及古,凡正派人,光明磊落,“君子不党”,公道率真,方正坦荡。而小人在一起,必然要拉帮结派,“群居不义”,寡廉鲜耻,无恶不作。必然要抱圈子,拜把子,拉关系,搞宗派。《水浒》开头,高俅为巴结权贵,表演球技,那“气毬一似鳔胶粘在身上”, 在场人物一见倾心,马上引为知已。凡坏人得志之时,也必是好人遭殃之日,金圣叹批书至此,掷笔一叹:“小苏学士,小王太尉,小舅端王。嗟乎!既已群小相聚矣。”小人想不发达也不行了,林冲想不被充军发配也不可能了。
  世道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独木不成林,也许作不了大乱,两个小人,双木则成林,就有可能犯奸作乱,而蔡京,加上童贯,加上高俅,再加上一群无耻宵小,“群小相聚”,那岂不天下大乱乎?
  宋徽宗做皇帝,在政治上一塌胡涂,在经济上一塌胡涂,在军事上,抵抗外侮上,尤其一塌胡涂,在私生活的荒淫无耻上,最为一塌胡涂。而所有这些一塌胡涂,无不与蔡京这个位列中枢的决策人物有关。这位混账帝王,对蔡京四起四落,信,疑,复信,复疑,到最后深信不疑,终于,金兵渡河,国破家亡,他和他的儿子,徽钦二帝,成为俘虏,被押北上,关在黑龙江依兰,也就是那时的五国城,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我想他在地窖里死到临头那刻,大概也不会想到蔡京,以及那些“群小相聚”的人等,导致他这样悲惨的结局,有些什么觉悟和清醒认识的。
  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是有规律可寻的。有赵佶,才有蔡京,而有了蔡京,就必然会有赵佶。这些年来,凡被双规,凡被法办,甚至最后处以极刑的党政要员,从来没有一个是独行侠,单打独干,只他一个人干坏事。只要提溜出一个,必然像挖土豆似的,总是一窝或一串给端出来,总是一群趋利忘义者的自然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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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与宋徽宗(4)
我一直也在笨想,这些经受不住诱惑,决定以身试法,走上犯罪道路的各级干部,大小官员,总是要碰到第一次遭遇,也许与老婆,秘书,子女,情人,不难沟通,可同事,僚属,上下级,左右手,或者,供货老板,公司经理,银行领导,合作伙伴,拉他们一同下水,所为不法时,这堕落的第一句话,从嘴里讲出来,与卖淫女突破廉耻瓶颈,第一次脱掉裤子,应该是相当不好启齿的,怎么张嘴说出来,又如何说,着实难以悬拟?
  后来,我明白了,“群小相聚”,有时无声胜似有声,是不需要台词的。凡腐败,贪污,不法,堕落等等分子,其间存在着一种不言自明,互相感应的磁场,无须认知,无须交流,无须中间人,无须语言交流,只要身处磁场之中,立刻就能产生出动物觅食趋饵的本能,很快走到了一起。据科学家实验,某间房子里存有一块蛋糕,500米方圆街区里的老鼠,在第一时间内,就会得到这个食物信息,而且,相互策应的鼠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协同动作的四肢,在地沟中蠢蠢欲动,一齐向这块香喷喷的蛋糕游走接近。
  所以,当蔡京等“六贼”猖獗之时,也是正人君子销声匿迹之日。整个朝廷,成了小人得势,奸佞当道,正不压邪,劣胜优汰的局面,结果,当时中国所有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都不请自到,甚至你下请帖也未必请得这么周全,统统蚁附蛆聚于这位混账帝王的身边。
  北宋完了!
  一个政权内部,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局部到整体,逐渐腐败起来,那么就只有等着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北宋未亡于辽,因为那时的宋王朝还没有全部烂掉,而到了岳飞所写“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徽钦二帝被俘之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兵败汴梁城下,说到根底上,是这个政权的肌体已千疮百孔,病入膏肓,即使没有金兵入侵,不存在外患,内部的农民起义,也已是不可阻挡之势。
  所以,对统治者而言,腐败堕落之可怕,不在于吏治松弛,法纪懈怠,而是一旦成为社会风气,无法遏制,就像加速度下降的物体,最后会完全失控,直到这个政权的毁灭。同样,贪污渎职之可怕,并不在于官员道德沦丧,纲纪不张,而是国家经济命脉上那血流不止的创口,是会要了这个政权的命的。北宋王朝的覆灭,就覆灭在窃居要位的官员,无一不是贪污腐败分子,无一不是只谋私利的小人。试想,大宋江山这块蛋糕落到这群觊觎的小人手下,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当这些捞取名位,盗窃国家,疯狂搜括,贪得无厌的“官”,这些作威作福,道德败坏,胡作非为,祸国殃民的“僚”,这些狐假虎威,上串下跳,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吏”,这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寻衅找碴,敲诈勒索的“役”,在得意风光时,有后台支撑时,老百姓也许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这些人跳。可是,凡作恶,必自毙,凡害人,必害己,凡跳得高,必跌得重,凡逃过初一,必逃不脱十五,这种生活的辨证法,虽然有时并不百分之百的兑现,但大体上###不离十地,也还是有一份天地间的公平在的。
  北宋完了的同时,蔡京终于走到头了,老百姓等到看他垮台失败的这一天。据《宋史》:“钦宗即位,徙(蔡京)韶、儋二州,行至潭州死,年八十。”“虽谴死道路,天下犹以不正典刑为恨。”
  人民群众虽然没看到他被明正典刑,深以为憾,但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以泄心头之恨,以报家国之仇,以吐多年之的积怨,也以此煞一煞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威风,却是全国上下,异口同声的想法。既然不能动他一指头,既然不能打他一巴掌,大家忽然悟到,有一条收拾他的绝妙主意,却是人人可以不用费力,不伯张罗即能做到的,那就是在其充军发配的一路之上,不卖给蔡京一粒粮,一滴油,一根菜,更甭说,一块烙饼,一个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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