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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战争与和平-第98部分

小说: 战争与和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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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要找谁?”有人问。

  “将呈文、禀帖递给他陛下。”尼古拉带着颤抖的嗓音说。

  “禀帖——请交到值日这里来(有人向他指了指楼下的门),不过他们不会接受的。”

  罗斯托夫听见了这种冷淡的嗓音之后,心里害怕他所作的事情,每一瞬间都可能遇见国王的念头具有强烈的诱惑力,因此他感到非常可怕,以致于打算逃走,但是那个遇见他的宫廷侍仆给他打开了通往值日室的门,于是罗斯托夫走进去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身材不高的长得肥胖的人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衬裤,一双高筒皮靴和一件看来是刚刚穿在身上的细麻纱布衬衫,他站在这个房间里;侍仆在他背后给他扣上非常漂亮的用丝线刺绣的新背带,罗斯托夫不知怎的注意到了他的新背带。这个人正和另一间房里的某人说话。

  “Bien faite et la beauté du diable.”①这个人说,他看见罗斯托夫之后,停止说话,蹙起了额角。

  

  ①法语:姿色娇嫩,体态迷人。

  “您有什么事?交呈文?……”

  “Qu’est ce que c’est?”①另一间房里的某人发问。

  “Encore un petitionnaire”②.那个系背带的人回答。

  

  ①法语:什么事情?

  ②法语:又是一个请愿的人。

  “请您告诉他,以后来好了。他马上出门,要动身了。”

  “以后,以后,明天吧。太晚了……”

  罗斯托夫转过身子,正想走出去,可是那个系背带的人把他拦住了。

  “您是从谁那里来的?您是谁?”

  “我是从杰尼索夫少校那里来的,”罗斯托夫回答。

  “军官,您是谁?”

  “中尉,罗斯托夫伯爵。”

  “好大的胆子!要经由上级递来。您走吧,走吧……”他开始穿上侍仆递给他的制服。

  罗斯托夫又走到外屋并且发现,有许多军官和将军穿着整套阅兵服站在台阶下,罗斯托夫应当从他们身边走去。

  罗斯托夫责骂自己鲁莽,当他想到随时有可能遇见国王,在他面前丢脸,还要给人逮捕起来的时候,他就紧张得几乎要屏住气息,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行为很不光彩,感到懊恼,于是他垂下眼帘,从这幢楼房中钻了出来,一大群穿着华丽的侍从站在楼房的周围,正在这时有一个熟人喊了他一声,这个人的手把他拦了。

  “我的老天,您身穿燕尾服待在这里做什么?”具有男低音嗓子的人问他。

  这是个骑兵将军,在这次战役中得到国王的特殊宠信,罗斯托夫过去在他的师部里服役时,他是个师长。

  罗斯托夫大吃一惊,开始替自己辩护,可是他看见将军的和善的戏谑的面孔之后,便走到一边去了,他带着激动的嗓音向将军转向了全部案情,并请求将军为他所熟悉的杰尼索夫鸣不平。将军听了罗斯托夫说的话,很严肃地摇摇头。

  “替这个很英俊的小伙子惋惜,惋惜,把禀帖交给我吧。”

  罗斯托夫刚刚交出了禀帖,叙述了杰尼索夫的全部案情,就从楼梯口传来疾速的步履声和马刺声,于是将军从他身边走开,步入门廊。国王的侍从先生们从楼梯上跑下,向马匹面前走去。那个曾经参加奥斯特利茨战役的驯马师海涅牵来了国王骑的马,楼梯上传来了轻盈的步履声,罗斯托夫一下子就识出了是谁的步履声。罗斯托夫忘记了他自己有被人认出的危险,于是跟随着几个充满好奇心的居民向台阶走去;在两年之后他又看见了他所崇拜的仪容、面孔、目光、走路姿式,他又看见了那种伟大和温顺的结合……罗斯托夫的心灵中复苏了往昔一样强烈的喜悦和对国王的爱戴。国王穿着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兵团的制服——白色的驼鹿皮裤和高筒皮靴,佩戴着一枚罗斯托夫不熟悉的勋章(这就是légion d’lhonneur①),走上了台阶,手臂夹着礼帽,戴上手套。他已停步,环顾四周,并用自己的目光照耀着周围的一切。他对某个将军说了几句话。他也认出了罗斯托夫从前的师长并对他微露笑容,把他喊到自己身边来。

  

  ①法语:荣誉团勋章。

  侍从们后退一步,罗斯托夫看见了这位将军和国王说了相当久的话。

  国王对他说了几句话,跨了一步,走到那匹马前面。一群侍从和街上的人群(罗斯托夫也在人群中)又向国王身边走过来。国王站在马旁边,用手握住马鞍,把脸转向骑兵将军,声音洪亮地讲话,显然是想要大家都听见。

  “将军,我不能,我不能处理这件事,因为法律比我更强而有力,”国王说,把脚踏进了马镫。将军十分恭敬地低下头。国王骑上马。在街上奔驰起来。罗斯托夫得意忘形,和人群一起跟在他后面跑。

  

  




            




21

  在国王奔驰而去的广场上,右边有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兵团的一个营,左边有戴着熊皮帽子的法国近卫军的一个营,两营人面对面地伫立着。

  在国王驰近举枪敬礼的两营官兵的一个侧翼时,另一群骑士驰近对面的侧翼,罗斯托夫认出了领头的是拿破仑。这不可能是任何其他人。他头上戴着小礼帽,肩上横挎着安德烈勋章绶带,身穿白色的无袖上衣,外面罩着敞开扣子的蓝色制服,骑着一匹不同于一般的阿拉伯良种灰马,马鞍上垫着用金色丝线刺绣的绛红鞍恚В汲鄱矗搅搜抢酱竺媲埃⑽⒌鼐倨鹄衩薄B匏雇蟹蛘飧銎锉难劬σ煌飧龆鳎筒荒懿环⒕酰闷坡乇孔镜亍⒉黄轿鹊仄镄小A接俦几吆簦骸拔诶焙汀癡ive l’Empereur!”①拿破仑对亚历山大说了一句什么话。二位皇帝下了马、手牵手。拿破仑脸上流露出不悦意的佯装的微笑。亚历山大带着亲热的表情对他谈论着什么事。

  虽然那些驱使人群后退的法国宪兵的马匹在肆意践踏,但是罗斯托夫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亚历山大皇帝和波拿巴的每个动作。使他觉得惊奇的意外情形是,亚历山大竟以平等地位对待波拿巴,波拿巴也以平等地位对待俄国沙皇,波拿巴感到毫无拘束,他仿佛认为和国王接近是很自然的习以为常的事情。

  亚历山大、拿破仑和一长列跟随着他们的侍从走到了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的右翼前面,径直地向站在那儿的人群身边走去。忽然一群人不知不觉地在二位皇帝近旁出现了,以致于站在这群人前排的罗斯托夫害怕有人会把他认出来。

  “Sire,je vous demande la permission de donAner la légion d′honneur au plus brave de vos soldats.”②一个具有刺耳的尖细嗓音的人开腔了,把个个字母全都说出来了。

  

  ①法语:皇帝万岁!

  ②法语:国王,请让我把荣誉团勋章发给您的最勇敢的士兵。

  身材矮小的波拿巴说了这席话,他从下向上直勾勾地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亚历山大用心地听他说话,低下头,快活地微微一笑。

  “A celui qui s’est le plus vaillament conduit dans cette derni-er guerre.”①拿破仑补充说,清楚地说出每个音节,他带着罗斯托夫觉得气忿的沉着和自信的神情环顾挺直身子站在他面前,举枪敬礼,凝神注视皇帝面容的俄国士兵的队列。

  “Votre majesté me permettra-t-elle de deAmander l’avis du colonel?”②亚历山大说,并向营长科兹洛夫斯基公爵急促地迈出几步。与此同时,波拿巴从洁白的小手上取下一只手套,把它撕破,抛在地上。一名副官急忙地向前奔去,把它拣起来。

  

  ①法语:发给在这次战争中表现得最勇敢的人。

  ②法语:陛下,请允许我问问上校的意见,好吗?

  “发给什么人?”亚历山大皇帝用俄语低声地问科兹洛夫斯基。

  “陛下,请吩咐。”

  国王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后说道:

  “真要答复他呀。”

  科兹洛夫斯基神情坚定地环视自己的队伍,连罗斯托夫也被囊括在他的视线中。

  “真的在注意我吗?”罗斯托夫想了想。

  “拉扎列夫!”上校皱了皱眉头,喊出了口令,按高矮顺序排在第一的士兵拉扎列夫勇敢地向前走去。

  “你到哪里去?在这里站住!”拉扎列夫因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众人低声地对他说。拉扎列夫停步了,露出惊惶的样子,朝上校斜视一眼,便像士兵们被喊到队列前面时常有的情形那样,他的面孔颤动了一下。

  拿破仑稍微扭转头,把那胖乎乎的小手向后伸,好像想拿件什么东西似的。就在这时候他的侍从们猜中了是怎么回事,开始慌乱起来,动弹起来,互相传递着一样东西;罗斯托夫昨天在鲍里斯那儿看见的那个少年侍从向前跑去,毕恭毕敬地向那只伸出的手弯下身子,省得它多等一秒钟,他将一枚系有红色绶带的勋章搁在他手上。拿破仑瞧也不瞧,就用两个指头夹住,勋章不知不觉地就夹在两个指头之间。拿破仑走到拉扎列夫面前,拉扎列夫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国王,拿破仑回头望望亚历山大皇帝,心里表示,他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他的同盟军。他那只拿着勋章的雪白的小手碰了碰士兵拉扎列夫的钮扣。拿破仑好像知道,只要他拿破仑的手碰一碰士兵的胸部,这个士兵就会永远走运,得到奖励,就会在尘世上出类拔萃。拿破仑刚刚把十字勋章贴在拉扎列夫胸前,就放下手来,把脸转向亚历山大,仿佛他知道,十字勋章必须粘在拉扎列夫胸前。十字勋章真的粘上了。

  几只俄国的和法国的殷勤的手,霎时间接住十字勋章,把它别在制服上。拉扎列夫阴郁地望望那个在他身上碰了碰、长着两只雪白的小手的、身材矮小的人,拉扎列夫仍旧一动不动地举枪敬礼,又直勾勾地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好像他在向亚历山大发问:他是否还要站下去?是否让他现在走动一下?或者还要他做点什么事情?但是没有对他作出任何吩咐,他于是一动不动地呆了相当久。

  两位皇帝都骑马走了。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的官兵使队列陷于紊乱状态后便和法国近卫军混合起来,在给他们预备的餐桌旁就坐。

  拉扎列夫坐在贵宾席上,俄国军官和法国军官都拥抱他,祝贺他,和他握手。一群群军官和百姓走过来了,只不过想亲眼瞧瞧拉扎列夫。餐桌周围的广场上洋溢着俄国人和法国人的嘈杂的说话声和哈哈大笑声。两个军官满面通红,高高兴兴地从罗斯托夫身边走过去。

  “老弟,酒宴还丰盛吧?清一色的银器,”一名军官说,“看见拉扎列夫吗?”

  “看见了。”

  “据说明天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的官兵要款待他们。”

  “不过,拉扎列夫多么幸运!他获得一千二百法郎的终身恤金。”

  “弟兄们,瞧瞧,一顶好帽子!”一个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的人戴上法国人的毛茸茸的帽子,高声喊叫。

  “好极了,妙极了!”

  “你听到口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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