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须问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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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就是三年，鱼玄机把满腔愁情寄托在诗文上，苦等着夫君的“临幸”。而李亿把鱼幼微寄养在咸宜观，本意虽想金屋藏娇，无奈妻子裴氏管束极严，李亿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地也断绝了念头。冷冷清清的咸宜观中，她深夜秉烛，写下了一首后来传诵千古的《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
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
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
何必恨王昌
一个女人的成长，经常是离不开感情的当头棒喝。这三年，无异是鱼玄机人生的分水岭，从痴痴的等待到满腹的哀愁，终于，心底的怨毒如岩浆般爆发出来。她的绝望来源于，从到观的香客中得知，她日夜盼望的李郎，早已携带娇妻出京，远赴扬州任官去了。
鱼玄机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收养了几个贫家*作为她的弟子。观外更贴出了一副“鱼玄机诗文候教”的红纸告示。这无疑是一旗艳帜，没多久，消息就传遍了长安，自认有几分才情的文人雅士、*公子，纷纷前往咸宜观拜访鱼玄机，谈诗论文，聊天调笑，以至昏天黑地，鱼玄机的艳名也就越传越广。
潘绥铭在《存在与荒谬》中说：“在古代的婚姻家庭制度中，中国的女性只有五种命运，除了妻、妾、婢和娼妓以外，就是尼姑了。”鱼玄机找不到自己妻或者妾的位置，也不愿为婢为娼，更不甘心成为苦修的道士。当她发现被命运欺骗的时候，回敬不幸命运的武器也只能是自己的身体。
与鱼玄机同时交往的男人很多，落第的书生左名扬，因酷似李亿而得到鱼的钟情。纵是姿意放纵，在她内心的柔软处，仍憧憬着脉脉的温情。鱼玄机与之来往密切的还有一位经营丝绸生意的富商李近仁，倚仗他来保证道观的经济来源。这段*的时间保持了多年，鱼玄机又看上了乐师陈韪，并且投入了自己的感情。
色衰而爱弛是真理。
鱼玄机和陈韪的感情保持了三年，就走到了尽头。虽然，那时，她不过二十六岁，但，便算她风韵尤存，就算她艳光四射，又怎么比得过那十六七岁的娇憨和清纯？那陈郎和她厮混了三年，任她多千娇百媚也都重复看了无数次了吧？二人世间里从来没有美女和帅哥，靠的全是对人品的信任，若她本是无定性之水，陈氏又怎么对其忠贞不渝。
她的侍女绿翘，最终与陈韪相好了。发觉了背叛的鱼玄机怒火冲天，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绿翘身上，捉住她就是一顿毒打。女人的妒火中烧会令她比任何魔鬼都残忍，是时，最毒妇人心。只是，当鞭子落在绿翘身上时，不知鱼玄机是否体验到了当年裴夫人那鞭笞情敌的*？
绿翘在毒打之下丧了命，不久，东窗事发，二十六岁的鱼玄机被处以极刑，结束了历尽波折变幻的一生，留给世人的，是《全唐诗》辑录的五十首浅吟低唱。
裴夫人对不忠丈夫的报复是毒打“狐狸精”；鱼玄机对不义爱人的报复是疯狂的堕落；绿翘对与之争风吃醋主子的报复是历数其多年看到的*情事。女人的报复往往是治标不治本，见得路边有野花野草，就恨不得连根拔起。殊不知，真正的对手，乃是男人那颗不安分的心。
一任人猜心上事，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
鬓云松
（清）濮文昶
甚名花
难称意
百样娇嗔
百样将人腻
一任人猜心上事
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
脸销红
眉敛翠
浪说同心只有愁难替
除却埋愁无别计
寻遍人间没个埋愁地
近来在《金陵词朱》中看濮文昶的九十九首词，觉得他的确是清代的一个很好的白话词人。因为濮文昶的名字似乎很少人知道，所以在这里略略地介绍一下。
濮文昶，字春渔，溧水人。他是咸丰九年（1859）的举人，同治四年（1865）的进士。他生在清末，曾做过随州的知县，正当内忧外患的时代。咸丰九年（1859）僧格林沁破英、法兵于大沽。十年（1860）英、法两军破天津，入北京，咸丰帝避难热河。那时洪秀全正扰乱南方。十一年（1861）官军克复安庆。同治二年（1863）左宗棠定浙江。三年（1864）曾国藩克复金陵，洪秀全自杀。
濮文昶有《惜余春》（甲子，十二月，叶县题壁）为词，下半首写那时代的情景：又况是战血模糊，凶风浩荡，满地虎狼成队。几人马上，将相王侯，已是毛锥不贵。尽道名酣利酣，我敢独醒，天胡此醉？偏尝些苦辣酸咸，留待回甘一味。
他的词时常不避白话句子，我们在《惜余春》的末句便可看出。濮文昶虽生在清末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的时代，但他的最好的词却是情词。近来很有人提倡血与泪的咀（诅）咒文学，厌恶婉转呻吟的情诗。但我以为在人类本能方面，*实在和食欲有同样的重要；恋爱的呻吟的声音，同血与泪的咀〔诅〕咒的声音，在文学上占同样的价值。
词中有一句“一任人猜心上事，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此语把女孩对恋人不满的哀怨刻画得淋漓尽致。石鹤舫那用表描写心理的功力，可谓臻入化境矣！
不过，如此妙语，知道者甚寡。也许因为男性无法体味此词的意境，而大部分女性读者亦都不会刻意去留意这样一位不太出名的作家。纵然是美玉，也只得无奈蒙尘了。
无法想象以濮文昶这样一个大男人，该需得多感性，才能写出这般柔肠百结的句子。每当看到“一任人猜心上事，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和男友闹矛盾的日子来。说有多大的矛盾也不见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仅是觉得他并非像他说的那样在乎我，带着这样的情绪常借一点小事儿无理取闹，搞得他无所适从，两人相互堵气冷战，终日不得开心颜。他到底耐不住我的无限沉默，不得不主动哄我。但我心中之结没有打开，便是用上平时那对我算得上撒手锏的甜言蜜语，也不能使我心软分毫，他不可理解地追问我到底为什么事不开心，反而让我更加觉得委屈。他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在他嘴上重要过他生命的人，他竟然不知道她为何不快乐！一想起这些，泪水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无边的委屈和心痛让我呼吸都困难，又何以说得出话来？
看着我泪如雨下，他手足无措地不停反思，是不是因为这，是不是因为那。列举了诸多新近引起争吵的事件，却全然不知那些带着无理取闹成分的争执，仅是我对不被他在乎的发泄。此时再去体味这句“一任人猜心上事，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甚至对作者的性别产生了怀疑，如此女性化的情思，他如何感知的？所谓话到沧桑语始工，濮文昶一句话，便把二人相处难相知的无奈用极尽婉约的手法表述出来，我不知他需要要经历多少情感的沧海桑田才能写出如此让人感同身受的妙句来。便是我这般诸多挑剔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击节称赞此言实在妙不可言。
“一任人猜心上事，问了无言却又盈盈泪”，读来柔肠百结，这些语句一下子就让人想起了林妹妹这娇柔而薄命的美人儿，最是那一低头的风情，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这世道偏又这般冷漠现实，即便是一个林妹妹的身家性命，都会被磨成个棱角分明的宝姑娘。相爱容易相处难，是女人太隐忍，还是男人太粗心？没有带过孩子的母亲亦能把孩子带好，那是因为她肯把心思都花在了孩子身上，可见对人只要肯用心，便不会真的有多难。并非女人难猜，只看男人肯不肯用心罢了。于是，心思纤细敏感的女子，便只能怨叹除却埋愁无别计，寻遍人间没个埋愁地了。
【濮文昶词选】
河满子
消息声声钗钏
光阴寸寸鞋尖
不信天涯真个远
算来只隔重帘
琐碎零香剩影
无端付与泥黏
心上丁香结子
几回欲解还箝
试问工夫间也未
口头格外矜严
手摩桃瓤梅核
人儿各自酸甜
（虽只隔重帘，但却咫尺天涯，个中酸甜，只有自己知道了。）
卜算子
眉月伴三星
历历成心字
月下刚排雁影斜
心上人儿是
月又向西沉
雁又从南去
暮雨楼空不见人
化作心头泪
（不知道是哪位佳人，能得濮文昶如此眷恋！）
步蟾宫
旅感晓风料峭鸣窗纸
乍睡醒
乳鸦声里
思量幽梦忒匆匆
只恋着枕儿不起
春花秋月如流水
怕回首
愁罗恨绮
别时言语在心头
那一句依他到底
石鹤舫，安徽绩溪人。生当前清道光季，其生平事迹不甚可考。着有《鹤舫诗词》一卷，胡适之曾藏有钞本。谈起清代诗词，提到世人所崇拜的纳兰性德，胡适之先生曰：“纳兰性德的词远不如我们绩溪的石鹤舫。”可见他推石鹤舫之深。残本《鹤舫诗词》为道光庚子（1840）扫花山房所刊。卷首有婺源齐彦槐一序。扫花山房不知为何处书坊，此残卷之《鹤舫诗词》已经成为海内孤本。
酷相思
忆别杜宇声声花满地
尽提起伤心事
记暗递香罗挑锦字
一半是相思谜
一半是相思泪
拟托新词传别意
奈未便将书寄
更暮暮朝朝风雨细
待醉也如何醉
待睡也如何睡？
（应了柳永那句：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
太常引
鹧鸪江南都爱好烟波
偏汝惜蹉跎
谁不是哥哥
是那个殷勤教他
似闻说道
有人为我
青鬓暗消磨
便算汝情多
问听得人儿奈何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何必单恋一枝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