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漠-苏黎世之秋(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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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让满心遗憾为爱受罪,不能去怪谁,顶多只能掉眼泪。
………《佳乙日记》
首尔的秋天是最美的,风不带一点修饰,爽利地轻轻掠过树林,对萧萧落叶不必有所眷顾——季节就是季节,代谢就是代谢,生死就是生死,悲欢就是悲欢,无需参与,不必留连。秋佳乙仰起头,看这树叶颜色依旧,只是叶色年年新,即使再相似到底也不是记忆里的叶色了。人又何尝不是。一片梧桐叶子在风里落下来,萧瑟的美感叫人直想落泪。这世间的一切都来叫她想起他,而这个人竟是不可得的。或许有些往事是注定不会如烟散去的,自以为是的忘记,不过是自己不愿意记起。可是,她能追溯到的真实是遗留在影像里的画面,但是画面之外的,当时洋溢的氛围,已经散失在时间的流逝和空气的流动中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秋佳乙的思绪。这串陌生的号码让她一时有些茫然。
“喂?”
“……佳乙啊……”
“……”秋佳乙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这声音……这消失了六年的声音……
“佳乙啊……我……苏易正……”
“……”秋佳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狠狠地咬下嘴唇,分明尝到腥甜的血味。
“喂?你在听吗?”电波那头急切地问道。
“……是……”秋佳乙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佳乙啊……我们见一面吧……明天下午1点,Sculping in Time Cafe”
“……恩”
秋佳乙的眼模糊了,她不再相信那是沙子了,高高地抬起头向前走。她只能抑制自己的哽咽,却无法阻止成串的泪珠落下,就像她只能掩饰自己的伤心,却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当初已然错过,重逢或许是缘分吧,而缘分的意思就是说,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惜缘”的意思就是说珍惜这奇迹般发生的事情吗?那,该发生的,到哪里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奇迹手里,还是尸骨无存了?
Sculping in Time Café。
厅堂昏暗,老黄的灯光从黑色铸铁的灯罩里向上射去,照亮了高高的天花板,窗幔低垂,仿佛看得见岁月的沉沙。馆内常用的地方有些磨损,带着手工业时代某种抒情的风格,就像那个渐渐淡去的老欧洲。复古的笨重圈椅,包着褐色的皮革。皮子老了,上面有些裂纹。木质地板斑驳脱落,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老旧杂志堆放在手扶梯旁,彰显着时光的印记。Akiko低哑安谧的声线在耳边回旋,透着难以言喻的苍凉。
苏易正和秋佳乙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冻结了百年的岁月,就这样看着对方,望尽眼里的海市蜃楼。这个消失了六年的男人回来了,没有任何所谓艺术家浪荡不羁的色彩,干净的,温和的,偶尔微笑时唇边仍会显现优雅的弧度。淡然随性的神态,岁月累积沉淀下来的另类又略显沧桑的气质,却又有着惊鸿一现孩子般稚气的神情。只是现在,这样一个没有锐气的男人,却让秋佳乙感觉寂寞。
“佳乙啊……这些年……还好吗?”苏易正缓缓地开口,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谧。
秋佳乙微微颤抖,心中涌出无法言传的感伤,回避着反问:“……前辈呢?”
“恩……修完了硕士课程,办了几场陶艺会展,生活比在韩国单纯了许多,”苏易正顿了顿,继续说; “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无论如何陶艺都是我的生命,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生命呢?所以我请了最好的医生帮我医治手伤,现在已经好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微笑地说道。
“真的吗?”秋佳乙眼中闪着久违的光芒,“太好了!前辈又可以做陶艺了!”
苏易正沉默了。他看着秋佳乙,试图穿过那笑颜一探背后的究竟。他说:“我去过Zurich’s Autumn……是因为我吗?”
“不是。”秋佳乙执口否认。
苏易正突然有些失望,他仍然记得那天在Zurich’s Autumn门前看到的情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誓要亲口问清楚,佳乙是不是还在原地。
“佳乙……找到soulmate了吗?”他惊恐自己竟然问了!
秋佳乙的手突然一抖,蓝山“哗”一下翻倒在桌上。她慌乱地在包里掏纸巾,可怎么也找不到,她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急急地抓起一叠纸巾擦起来。苏易正连忙上前帮忙,慌乱中抓住了秋佳乙的手。两人同时怔住,一公分的距离,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秋佳乙突然回过神来,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说:“谢谢。”
苏易正失落地回到座位,无意中看见旁边散落的手机上贴着一张孩子的照片。他的情绪顿时被推上悬崖峭壁,他的喉结滚动着,颤颤地问:“这是……”
该坦白了吧,秋佳乙深吸了口气,镇定了情绪答道:“是的……我结婚了。”
苏易正只觉所有的事物刹那间崩塌碎裂,轰隆隆地坍塌下来,浑身的血液急速倒流。他哽咽地问:“那佳乙……幸福吗?”
秋佳乙微微怔住,随即左颊上浮出一个笑靥,若隐若现,淡薄的仿佛水面上的涟漪,她故作快乐地回答:“是啊……很幸福……”那惊鸿一现的笑靥在下一秒钟就立刻袅娜漾去,她的脸仿佛秋天的湖面般宁静,脆弱到经不起一片落叶的惊扰。
苏易正强忍住泪水,频频点头道:“好……好……幸福就好……”
离开Sculping in Time Café,天色已暗,天空中彤云密布,世间万物都笼罩在巨大苍凉的阴影中,微弱的街灯难以温暖苏易正冰冷的心。他一个人走在凄凉的大街上,像一具空壳,任凭狂傲的大地腐蚀着脆弱的灵魂,忍着凄清的风包裹全身针刺般的疼痛。尽管现在同一座城市,头顶同一方蓝天,呼吸同一片空气,她与他也许永远只能是至死不遇的两条轨道,各自疏离行进。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
或许在一些感情里面,似是注定没有等待这回事的。他不承诺,她也不要求,好像这个人这些时间从一开始就是用来失去,继而用来缅怀,或是用来忘记的。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第四回 敏儿
人这一生,有许多相逢巧遇。佳乙于我,我于她,也许就是这千百个相逢巧遇中的一个,平淡不出奇,交会只是一刹那,留下的也许只是些微的感动,然后各自有各自的方向。
……《苏易正日记》
Pub。
昏暗的灯光,震耳的音乐,迷乱的烟酒,舞池中还有那些似鬼怪缠身,随着节奏疯狂摇摆的身影。鬼是没有影子的,而人永远活动在光线下,可光线下的人类却暴露着比鬼怪还丑陋的面孔。这个城市,自然的月光和星光都被丛林一样的高楼掩埋了,于是人们开始追寻酒吧的眼神。它总是欲说还休地望着你,温暖的光辉中闪动着无尽的诱惑。这是一个充满一切激情的肮脏市场,在这里,欲念可以粗野无度地发泄,因为这里一切东西应有尽有,女人和赌博,饮酒作乐,冒险奇遇,肮脏和伟大……苏易正似乎有意要玷污自己,也许他本身就是肮脏的,还装什么清高?几杯血腥玛丽下肚,却丝毫没有醉意,他懊恼地向酒保吼道:“再给我两扎MARTINE!”
一旁角落的女子循声转过头,海藻般的长发,美目盼兮。大圈的金属耳环简单又漂亮,复古的浮雕项链倡导经典,纯银徽章顽皮又可爱,手链精美绝伦,洋溢着异域风情,再加上夹克和低腰裤,温柔中散发出另类的美。她悠然地尝着龙舌兰,淡定的姿态与这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易正推倒面前的酒杯,摇摇晃晃地起身。浓重的醉意使他视线迷离,霓虹里的人群似乎都有点变样,只有五光十色般的光怪陆离。他蹒跚地往前迈了几步,“啪”的一下倒在那名女子面前。女子似乎没有被吓到,她俯下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了这罗莽的男人的模样:微蹙的眉头,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是个好看的男人。她微微一笑,唇边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晨曦照上了窗纱,阳光温柔地吻着苏易正的眼。他微微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不适应地躲闪。他艰难地坐起身,宿醉带来一阵晕眩,他揉着发疼的眉心,缓缓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应该是个酒店。啊!她是谁?!苏易正被另一张床上的女人吓了一跳。只见她安静地睡着,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开来,搭在身上,像个熟睡着的天使,恬静地呼吸着。因为些许动静,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慢慢睁开眼来。女子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操着一口蹩脚的韩语说:“哦……你醒啦……”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打了个哈欠说:“我叫闫敏儿……你昨天在酒吧喝醉了,我带你回来的。”
苏易正明了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抓起衣服起身就要走。
“喂……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样的态度吗?”敏儿气急地说。
“救命恩人?”
“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我,你昨天肯定要被人抢劫啦!看你穿得有模有样的……”
苏易正上下打量她,说:“你……不是韩国人吧?”
“你听出来了?呵呵~我韩语说的不好……我是中国人。”敏儿不好意思地答道。
“哦……那谢谢了……”说完,苏易正转身又要走。
“那个……”敏儿急急地叫住他,“昨晚听你一直说梦话,说什么……佳乙?她是你的爱人吗?”
苏易正突然怔住,继而换上一副冷然的面孔,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你不需要知道。”开门离开。
敏儿茫然地呆在原地,下一秒钟莞尔一笑。
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呢。
第五回 过去过不去
崭新的日子会告诉你,已成为曾经的我,是留给你刻骨铭心的痕迹。
……《佳乙日记》
金丝草的眼睛从F4身上一一扫过,大家已经沉默了好久,头顶上仿佛笼罩着大块乌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苏易正:“前辈……已经去见过佳乙了吗?”苏易正似从大梦中惊醒,定了定神答道:“是……”
“那……前辈都已经知道了?”
苏易正懊丧地抹了一把脸,闷哼着点头。
宋宇彬拍了拍他的肩,伤感地安慰道:“对方是MaxTurn……佳乙……会好好生活的……”
一辆遥控小汽车开到了苏易正的脚下,他俯身捡起,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仰着小脸对他说:“叔叔,这是我的。”苏易正愣了几秒,愁苦的脸上转瞬挂起微笑,摸了摸孩子的头,将小汽车递给他。
“佑太!叫你不要乱跑的!”秋佳乙埋怨着追上来,在看到他们的那刻瞬间呆住。
“佳乙啊……怎么了?”安承贤走过来,顺着秋佳乙的目光望过去。
空气顿时在八个人周围凝结。佑太看看了对面的叔叔阿姨,又回头看了看爸爸妈妈,疑惑地问道:“妈咪认识他们吗?”
金丝草跑到佳乙面前,一把抱住她说:“佳乙啊……好久没有看见过你了……”
安承贤整了整衣冠,微笑着上前和F4一一握手道:“好久不见!”
苏易正看着那只伸向他表示友好的手,顿觉有无声的空气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他颤抖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