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乱·风云初起-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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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翔犹豫着没吭声。
我厉声道：“现在我负责指挥北军！”
他这才道：“北军一直和广陵守军对峙，但自从贺若弼攻下吴州，隋军不少大将陆陆续续调至广陵，其中最厉害的一个人叫慕容固。他使双锤，据说重若千均。他的骑兵队所向披靡，末将等全靠熟悉水道才勉强守住营地。这样一来，末将等便无法完成拦截吴州粮道的任务。”
我没有说话，静听他细说。他抬头看看我的表情，犹豫着说下去：“大将军对末将没能阻拦隋军运粮十分震怒。这次听到广陵城内线报，隋军内部又开始调动兵将，正好有一支运送粮草的队伍没有厉害的将领护送。王将军认为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便亲自率军前往伏击——”
我猛地打断他的话：“别说了！现在全军整队备战！”
羊翔大惊：“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道：“贺若弼早想灭掉北军，只是一直无法如愿。既然调遣重将，何故又突然调动兵将，且无将领押运粮草，其中必定有诈。我怕王将军中了对方的伏击之计。如果这样，隋军可能先诱王将军出城，再设伏歼灭。只要他中计，隋军就会趁我方不备，大举进攻北军营地。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我又率领援军到此。”
一时间水师大营人马调动，包括我带来的万余人马纷纷顶盔贯甲，骑兵队也骑上战马，跃跃欲试。我命羊翔率众架好强弓硬弩，备好火石，防止隋军骑兵冲营。又从他手下调来三个熟悉地形的士兵，率领骑兵队百人，及老杜手下五百名弓箭手，齐齐赶赴伏击地。
兵行半道，就见远方小山冈上溃败的陈军如潮水般向我们的方向涌来。我命令手下的军士击鼓，用鼓声通知败军整队止步，同时让数骑骑兵挥舞大旗，用旗语命令他们整队回报消息。兵败如山倒，败军阵形无丝毫改变，他们的身后烟尘滚滚，仿佛重骑兵正如驱赶羊群的猛虎一般呼啸而来。
我明白如果不制止这群溃败之军，他们就会代替隋军冲垮北军营地，更有甚者，我无法保证其中有无隋军混迹其间。我必须首先拦截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我大声对老杜喝道：“老杜，传我命令，弓箭手准备！凡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老杜恐惧地问：“射死他们！”
我厉声道：“后退一个，处死一个。我后退！射死我！”
弓箭手队形列好，随着败军渐进，利箭飞出，呼啸着死亡的气息，箭的尽头是无尽的惨叫和飞溅的鲜血。
我身旁的士兵接连挥舞着大旗，不断示意败军止步。但是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又冲上来，再倒在前面的尸体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马，败军才止步于弓箭射程的前方。他们的脸上是绝望的灰白。身后，隋军的骑兵队大旗招展，旗上画着一个骷髅，上书“慕容”二字。
渡江（2）
黑色的骷髅旗帜是慕容的标志，我没有料到会再度与鬼军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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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1）
瞬间，我决定将弓箭手分为三批，左边、右边各两百名，我们的正前方一百名。当左右两边的弓箭手潜入两旁的芦苇丛时，我们静静等待冲刺而来的隋军。我能感受到他们的马蹄踏在陈兵尸首上的剽悍，仿佛能看到血肉被马蹄践踏成泥泞。骑兵越来越近，人数并不多，可杀气让剩下的败军哆嗦。
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幼时躲避的突厥骑兵。他们的力量很大，仿佛无坚不摧。他们的弯刀可以砍掉一切阻拦他们道路的人或者牲畜。但他们有一个弱点：就是负载这些威力的马匹。马腿可以踏碎人的头颅，也可能轻易弯折。刚则易折。我要做的就是这个，让隋军用不可一世的气魄向我们冲杀过来，心无旁骛。
隋军渐渐接近，残留的败军被迫拿起手中的武器和他们搏斗。仿佛待宰的牛羊一般，他们完全无法保全自身的性命。我默默看着他们死于隋军的刀枪，或者铁蹄之下。他们的惨呼声并不比刚才被自己人用箭射死的那些人的更悲哀。他们一声声喊叫，往往叫声不长，就永远和这个世间告别。
我救不了他们，一上战场，非生即死，谁又能救得了谁？
我们站立在尸体的后面，等待着，等待着刀枪相接的一刹那。
当隋军进入我们的射程时，我们万箭齐发，有人中箭，原野中重又响起凄厉的喊声。隋军也是人，也会有恐惧和死亡。我们面前的弓箭手无法完全阻挡隋军，他们继续向我们冲刺。
两百步，一百步……芦苇丛中飞箭连连，目标只有一个：马匹！
更可怕的嘶叫声响起。那些美丽的马匹啊！我真不忍心伤害它们。我的穿雪在焦躁地呼吸着，似乎同类的叫声让它也感到悲哀和畏惧。
我们看着马匹以风一般的速度夭折，那些重甲骑士开始还是别人的死神，现在他们已经被死神夺走了性命。弓箭手交替，形成两道交叉的箭雨。隋军骑兵队终被我们打乱阵形，我单手举枪，大声喝道：“骑兵队！杀！”
我们冲向散乱的隋军骑兵。没有言语，在死亡与生存之间，我们唯有选择胜利。我记不清自己的长枪下究竟有多少亡魂，这是它的第一次战斗，祭奠之物就是血肉。大约半个时辰，我们全歼了隋军骑兵。
老杜从芦苇丛中钻出，大声问道：“罗将军！要不要清点敌军尸首？”
我摇摇头，翻身下马，静静倾听大地的声音。还有骑兵，还有更多的骑兵，正向我们冲来。我重新上马，我不能告诉他们实情，这样会让侥幸获胜的陈军崩溃。如果你知道将面对的敌人是你再也杀不完的数目，那你握刀的手就很难坚定。
我看向他们，大笑：“战无不胜的鬼军不过如此！”我的腮边有鲜血淌下，我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只看到周围的士兵敬畏的神情。“我们要取得一场更大的胜利！这场战斗只有勇者能活下去！”
我重新安排弓箭手，广陵周围的地形让弓箭手很容易隐藏。唯一的遗憾就是几条浅浅的水道基本被尸体填平了。我不要弓箭手冲到前面，我只要他们先隐藏好自己，做成功的偷袭者。我们骑兵队躲藏在芦苇周围，等待第二批隋军骑兵。
很快，第二批隋军骑兵赶到，领头的将领手持两柄大锤，其余的将领从服色上面判断军阶也很高。我知道此刻只有擒贼先擒王，我的目标就是那个双锤将，杀了他，就能灭掉隋军的气势。至于双锤将姓甚名谁，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必须杀了他！
我们冲出，在隋军骑兵停滞下来观察死亡同伴的时候冲出。速度，我要的也是速度！速度可以杀人！长枪直取双锤将的喉咙，没有半点犹豫。他拨马，避开。他的锤很重，要挥动需要时间和空间。我没有给他更多的喘息的机会，反手又是一枪，枪尖不离他的喉咙。他再避开，我们的人马相互厮杀起来。我的眼中没有旁人，我的长枪必须刺中他！
有人从侧旁用狼牙棒向我头顶砸来，我猛地撤枪，枪尾顶到那人的胸前心脏处，护心镜破裂，那人倒在马上。我还来不及看清情况，双锤将的左锤终于腾空向我砸来，锤风很猛，我转马，从他的右边进枪。我不想和他的锤硬碰硬，他的力量很大，我相信自己接不住他的锤。前面萧平正被一个隋将打下马，我突然冲向那个隋将，一枪杀进他的肋骨。萧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他忽地大叫：“罗将军！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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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2）
巨锤已经来到头顶，我横枪抬起，耳边一声巨响，我的长枪从中间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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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1）
那柄巨锤从我的头顶冲过，我堪堪避开，但觉锤风割过脸皮，脸上似乎炸开了条条血痕。
那时我们的马头即将相撞，我本应弃枪而逃。很多时候，我们都面临着重大的选择，选择的结果非生即死，但是上天却不会给你我太多的时间思考。我不会逃走，对我来说，战场之上只有勇往直前，方存一线生机。马匹狂嘶，我径直闯进他的大锤圈。马头自然地相错，此时此刻，我甚至能呼吸到对手浊臭的口气。锤已经抡出，来不及收回，我左手的断枪猛地刺向他的眼睛，那是他厚重的盔甲下唯一脆弱的地方。鲜血！刹那之间鲜血四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是风暴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响，让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已被对方垂死的怒吼震聋。不，不是这样的。
“当！”武器落地的声音。接着那队隋军骑兵的武器纷纷落到地上，人人面色发青。我转向他们，他们的脸上显出无比恐惧的神情，有人忽地惊呼起来，我听出他们说的不是汉语，而是鲜卑语。“四爷死了！”他们绝望地哭叫，“四爷死在了一个汉人崽子的枪下！”
“慕容之魂死了！”
“一个汉人杀死了他！”
声音嗡嗡作响，透着难以置信的悲苦和仓皇。
等陈兵把他们赶到我面前时，我低头问为首的一个骑兵，用低沉的鲜卑语：“我杀了谁？”
他的神情悲恸，语调哀伤：“您杀死了我们的主人——慕容固！”
原来我杀死了慕容固！我杀死了那个号称无敌燕云的鲜卑贵族慕容固！我腰间的刀在鞘中嗡嗡作响，仿佛等待着一场疯狂屠杀。我抽刀，刀锋卷过，慕容固的头颅落下，那半截枪扎到他的脑子中，溢出红红白白的东西，让人作呕。
那个鲜卑骑兵对我跪下道：“将军，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罗艺！”
他盯着我的刀，如着魔一般问：“怎么可能？慕容将军怎么会死在您的手下？您姓罗？”他眼光茫然，显然罗姓实在太普通，普通得让人无法理解。不过没关系，这个姓氏一定会让天下人知道的。
刀回鞘。这时大陈的士兵们才如梦初醒般欢呼起来。那群绝望的骑兵跪倒在慕容固无头的尸体周围哭泣，任由身上的鲜血流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杀死了慕容固，但并不觉得骄傲。仿佛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说：罗艺，你的命运就是要杀死慕容家的男人！你要杀光慕容家的男人！我一惊，向四周看看，还是士兵们欢呼的身影。
我使劲摇头，试图赶走内心燃烧起的暴虐想法。不行，我不能被疯狂的杀气控制，我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俯首对那个领头的骑兵道：“慕容固纵横燕云，也是了不起的勇士。我准许你们按照幽州的风俗为他举行葬礼！”
我们回到大营，羊翔既惊且喜，他瘦削的脸庞上总算燃起一些自信：“罗将军，我们下一步怎么走呢？”
我慢慢擦拭头盔上的血迹，淤黑而浊臭。营帐里飞绕着无数的苍蝇，让人厌恶。他继续询问：“为什么不杀死那些隋兵？那样我们就可以扬威天下，或者我们也可以扣留他们和广陵的守军交换俘虏，譬如王将军他们。”
“他们全部死了。没有俘虏，隋军从来不留俘虏。”我继续擦拭着头盔，刘海带已经被汗水与鲜血浸透了，有颤巍巍欲断的感觉。“罗岭！”我扬声叫道。
罗岭快步跑上前道：“爷！让小的给您换条刘海带吧。”
我把头盔递给他，定声对羊翔道：“我答应鬼军，让他们为慕容固举行葬礼。”
羊翔吃惊。我靠近他耳朵，轻声道：“活人比死人更能让恐惧蔓延。知道么？周大将军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