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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沧海明月作品集-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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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也不愿意和她说话,也不进任何饮食。
  幽草没有办法,只好去哀求老爷,让他派一个大夫来给少主治伤。老爷却毫不在意的笑着,说:“幽草,你也知道渊儿他简直是个妖怪啊。那么一点伤,怎么死的了?你也不用太费心,这个儿子,我就当没有了……”
  她在一边低着头,咬着嘴角,半晌才鼓足勇气轻声说:“老爷,少主不怕死,可是——他是个有洁癖的人!这样比杀了他还痛苦啊!”
  然而,老爷已经转头和总管笑语去了。
  ——老爷当然应该高兴,因为方天岚死后鼎剑阁没了继承者,武林要公推一位新的盟主出来,又需要好几年了。老爷还可以继续坐在这个武林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看着当父亲的淡漠,对比起以前他的慈爱,幽草终于隐隐知道,阁主是在故意折辱这个桀骜的儿子。
  老阁主真是狠心啊。虽然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乱杀人,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难道关起来以后,连死活都不管了吗?
  然而,她是一个下人而已……既便万分不忿,万分心痛,又能如何?
  何况,将少主幽禁起来,至少不会再由他杀人了。这是好事——
  所以,我做的对。
  她一遍遍的对自己这样说。
  昨夜是满月,按以往的惯例,他是要杀人的——然而,他却被锁在了石壁上!一整夜,他挣扎厉呼的声音让她听得夜不能寐。
  她在中夜坐起,在那道厚厚的铁门外痛哭,拼命拍打着,叫着里面的人,然而,那疯了一样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在里面狂歌,声音到后来已经辨不出是哭是笑。
  如果实在非要杀人的话……如果不杀人少主就会死的话——那么,还不如杀了我吧。
  但是……这并不是她一个人死就能够解决的。他以后还是要杀人的……
  少主,已经是一个饮血的魔鬼了。
  这一切痛苦和折磨,到底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
  “少主,用膳了。”她跪在铁门外,低低的喊。
  铁门里面的人还是如同以往一般,没有出声。
  她踮起脚,从窗口看过去。只见幽暗的光线里,他带着镣铐,靠着冰冷的岩石墙壁,看着房间的角落,不知想什么,却微微皱眉,只觉眉间的皱痕有如刀刻。
  他瘦的越发厉害了,双颊深深的陷了下去。
  整日整日的不动,偶尔站起来,却是狂躁的扯动锁住全身的铁镣。然而因为那两条铁链穿过了肩胛骨,让他的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手还没举过肩头便颓然落下,于是,只好一边大笑着撕扯肩背的肌肉,一边猛烈的咳嗽起来。
  “少主,吃点东西吧。”
  她抚着冰冷的铁门,轻声劝告。一句话未落,却看见他猛然抓起门底下送进去的饭菜,大笑着,狠狠对着她砸了过来。
  幽草下意识的躲避,碗筷却在扔出不到三尺后掉到了地上——以他目前的力气,居然已经连扔一个碗都作不到!看着落到地上的碗,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再次仰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忽然整个人弯下了腰去缩成一团。
  “少主!你怎么了?很难受吗?!”抓着小窗的边缘,幽草带着哭音喊,仿佛更接近崩溃的人是她自己,“不要笑了,少主!求求你不要那样笑了!……我知道你没有疯!求求你……”
  剧烈的咳嗽和狂笑都在一刹间停止,那一刻的密室,忽然空旷的有些可怕。
  “哈哈哈哈……你现在却说我没疯?”片刻的沉默后,那个人再度笑了起来,但是笑声却是极度的愤怒和萧瑟。然后,他缓缓回头,看着窗口里侍女含泪的脸,目光清醒冷漠的如同冰雪:“为什么?幽草?”
  她看着那个光线黯淡的密室,那个角落里,缓缓又浮现出了那个白菊花般安静的小女孩,低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有些羞涩的站在那里。
  姐姐……绿衣侍女温柔的眼睛里,忽然也有利剑一般的亮光!
  她霍然抬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
  “因为,你杀了我姐姐……你杀了我姐姐!”
  “你不要那样看我!你当然记不得了!”
  “你每月都要杀人,发起狂来六亲不认,二十年来杀了多少人,你只怕早忘了吧?”
  “可是……我只有一个姐姐啊!”
  “姐姐那个时候才十三岁,来服侍少主,来的当天晚上就被你杀了!”
  “老阁主让我们进去收尸……我进去,进到那个黑洞洞的房间里,忽然碰到了满手的血——是姐姐!姐姐被挂在了墙壁上!喉咙里钉着一把剑……”
  “她的脸色,扭曲的那样可怕——”
  “那个少主一定不是人!一定是疯子!十一岁的时候,我就那么想。”
  她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情绪激动得几近崩溃。黑暗中那个人也怔怔的看着她,目光里的锋芒,缓缓的黯淡下去。
  “后来,老阁主指派阿绣来做你新的侍女,阿绣怕的要死。我是她的好姐妹,于是,我对老阁主说,让我去吧……阿绣她比我还小呢,还轮不到她。”
  “却没有想到,一直能在你身边,活那么多年……”
  那个人终于垂下了眼,那一刻,他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和沉默。
  “幽草……”他忽然叹息一般的低声,“原来,我罪有应得。”
  “或许——我真的是疯了?”黑暗中,他忽然自语。
  “少主没有疯……少主只是病了。”幽草的声音哽咽起来,“那一夜,我听见老爷和你说的话,才知道你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看到你发病时候的那个样子,忽然明白其实少主也吃了很多苦……”
  “本来觉得少主你是该死的……但是,生这样的病,也不是你的罪过啊!”
  “可无论如何,不能再任由少主杀人了……不能再有人死了!”
  “所以……我才趁着你闯了大祸的时候,对大家说,你疯了。”
  “这样,老阁主终于会狠下心来,不放任你杀人了!”
  “少主,幽草只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杀人而已——老阁主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病,他一定会找人治好的。我……无论如何,会在这里陪你。”
  寂静的房间里,她的声音宛如清泉一般滑落,柔和而坚定。
  “哈,哈哈……”
  低着头,沉默的谢少渊忽然又笑了起来,声音再度有抑止不住的疯狂。
  “少主?少主!”有些惊慌的,她呼唤。
  “——谁说谢青云那个混蛋是我父亲?!他根本不是我父亲!我根本不是他儿子!”
  仰头大笑,鼎剑阁的少主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幽草:“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血毒?有哪个父亲忍心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药人?!”
  “我根本不是他儿子,根本不是!”
  “那一天我问他为什么对我下血毒,那个老狐狸笑着,用传音入密对我说:‘你不过是路边拣来的弃婴而已!根骨那么好,不做药人岂不是可惜了?’”
  “但是表面上,那个衣冠禽兽,却看着我,对大家说:‘可怜的孩子,你病了,需要吃药而已。吃了药,你就没事了……’”
  “我要杀了他!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激我动手,可是我真的要杀了他!哪怕别人都认为我真的是杀父的疯子!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得再度剧烈的咳嗽起来,弯下了腰。肩头的铁索不停的晃动着,有模糊的血肉和脓液,从那里不停的渗出。
  “……”一时间,她竟然无言以对。
  一直,心里也都有些奇怪: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命令少主去杀的方天岚,老阁主却在众人面前一口否认。而且,虽然平日对于少主是那样的慈爱,可是却不允许二公子接近少主——
  “少卿,你大哥和你不是同一种人!别惹他!”
  似乎,一直以来,老阁主都是处心积虑的对外营造着一种印象——他的大儿子,是一个疯子……老阁主不引为耻,有意无意的,一次次的在大家面前那么说。
  自从将少主囚禁在雪狱以后,他更几乎已经把这个儿子当成了囚犯。
  幽草的脸色苍白如雪,恍惚中,忽然看见暗室的角落里,那个白衣女孩虚幻的影子渐渐抬头,对着她笑了——咽喉里插着剑,那样的笑容却是悲凉而讽刺的。
  姐姐?
  我错了吗?我真的大错特错了吗?
  该死的,是老阁主,是吗?是他杀了所有人,包括他“儿子”在内!
  “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反正我只是一个疯子!”
  他微微冷笑着,说,眉间的皱纹有如刀刻,复又低下头去,猛烈的咳嗽。
  “我相信你。”
  她有些恍惚,喃喃说,身子晃了一下,只觉毫无力气,只好将身子靠在了铁门上:“可是……如今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哈哈。”
  脸色雪白,她忽然低头莫名的笑了起来……原来,所做的一切,都逃不开那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计算?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吗?
  第一次,连她都有压抑不住的想大笑的悲凉和愤慨……原来,长歌,是可以当哭的。
  “不必如此,幽草……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我就不会疯。”
  黑暗中,那个人忽然说。
  抓着小窗口上的铁栅栏,她低头痛哭起来。
  ――――――――――――――――――
  ACT9蛊毒
  那一日以后,他终于肯勉强进一些饮食,然而,却从此极度的安静下去,不再狂躁不安,甚至连血毒发作的时候,都极力忍着不发出声音来。
  然而,他的人一天天憔悴下去,眼睛里本来妖鬼一般的亮色,也渐渐黯淡。
  秋天来了,冬天来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今天是元宵了吗?”
  看着食盒里的汤团,少主忽然低低问了一句,嘴角有莫名的笑意,抬头看着窗口里的幽草。幽草忽然发现,他鬓上居然有淡淡的霜华!她蓦然又有想哭的冲动,但只是点点头。
  “外面一整天都好吵……阁里有什么事情?”他问。
  迟疑了许久,青衣侍女终于低头,轻轻回答:“今天……是二公子,和阮姑娘的大喜的日子。外头来了好多宾客。”
  里面的人许久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幽草忍不住说了一句:“少主不用难过,阿绣她——”
  “那只是个玩笑。”他忽然站起,肩头的铁镣蓦然滑落,扯的他皱了皱眉头,然而,他的神色却是冷漠而无谓的,淡淡道,“只不过,当时看不得少卿和她那样的笑容而已……看来,我是有病的……我看不得别人那样的笑。”
  “我知道阿绣是你的手帕交,我也只是吓吓少卿而已。”
  他回头,静静看着外面那张苍白的脸,忽然笑了笑,说:“你瘦了很多,幽草。”
  ――――――――――――――――――
  “草儿?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呢!”
  锦绣灿烂的兰剑室里,正在打点着嫁前奁笼的红衣少女惊喜的直起了身子,跑上去抓住了自幼相熟的姊妹的手,灿烂的笑靥如花朵一样的盛开。
  自从十一岁那年幽草自告奋勇的代替她去服侍大公子以来,她一直都把这个青衣的同伴视为救命恩人,情同姊妹。
  幽草眼色飘忽的看她,忽然笑了笑:“阿绣,如今你是快要当二少奶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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