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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

武侠.历史-第85部分

小说: 武侠.历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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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昌伯喃喃哼唱着那首不知哼了多少年,传了多少代的老歌,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

    “阿大,阿大啊,你知道么,这续竹巷的名字,就是……”

    “阿大,侬好快点勿!要饿杀侬小伢儿勿!”阿大女人高亢的声音,忽地从岔巷里钻了出来。

    阿大和水昌伯苦笑着对望了一眼,都不由地加快了些步伐。

    “门户~~~~关好,火烛~~~小心~~~”

    巡夜人那第一声拖着长调的喊更声,很快把水昌伯的歌声,湮没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二)】………

    一场又一场秋雨,紧一阵慢一阵地敲打着屋檐,敲打着明瓦,敲打着乌柏枝头那一天少似一天的树叶。WENxueMI。cOm

    小孙篾匠放下手中编好一半的蓑衣,望望天色,又望望石板路破损处汨汨的积水,轻轻叹了口气。

    这雨,让续竹巷滑溜溜的石板路更光滑了些,也让往来巷里、原本就不怎么多的主顾更稀少了些。

    他直起身,揉揉发酸的腰腿,隔着自家湿漉漉的幌子,看着石板路对面,那王家老铺屋檐上挂下的雨帘。

    隔着幌子,隔着雨帘,他隐隐地看见一盆炭火,和炭火边,正全神贯注拾掇一张旧弓的水昌伯。

    秋雨,不紧不慢地落着,水昌伯布满皱纹的双手虽然迟缓,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小孙篾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看了好久,他忽然觉得,这当儿的水昌伯,老眼竟不再如往常那样的昏花,双手也不再似平素那般的发颤了。

    他猛地转过身,狠狠瞪了正对着篾片发呆的两个徒儿一眼,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件编好一半的蓑衣。

    “这刷漆烤漆的火候,可是造就一张好弓的窍诀呢。”王家老铺里,水昌伯小心翼翼地在弓胎上刷好最后一层清漆,慢慢摘下蒙了层雾气的老花镜,一边用衣襟擦拭,一边口里喃喃自语着。

    当年,也是这铺子里,也是这炭火边上,他的爹爹也这样自语过的:

    “如今的伢儿们,唉,就知道上重漆,用重火,哪里体会得老辈传下的湿起火慢探刷的道理!”

    水昌伯瞅着自家陈旧的招牌下面,那些黑乎乎油腻腻的铺板,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续竹巷里,就连知道重漆重火的后生弓匠,也早已绝踪多年了的。

    秋雨,紧一阵慢一阵。

    “爷~”

    一个梳着冲天小辫的小脑袋,忽然笑嘻嘻地从雨帘里探进一半来。望见他,水昌伯那眯缝着的老眼,也登时变得不那么浑浊了:

    “扳指,快进来快进来,瞧你那一身泥水!”

    扳指是阿大养的,是水昌伯唯一的孙儿。

    扳指背着手蹭进门,使劲甩着头发上的雨水:

    “爷啊,早厢阿娘又骂侬哉!‘又呒铜钿,介忙做啥,阿爷勿要性命哉!勿好要连累乡亲骂我伲勿孝顺!’”他凑到炭火盆边,忽地变戏法般捧出个荷叶包包来:“袜底酥,阿娘夜厢做的,叫扳指送把爷吃。”

    水昌伯笑着结果荷叶,帮孙儿擦了擦脏乎乎的小脸:“扳指啊,爷跟你说,这给弓上漆,一定要选雨天,用慢火,这样烤上的漆才能一层叠一层,和弓胎合成一体,既不软,又不裂……”

    扳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伸出根尖尖的手指,想去触一触火盆边沥架上,那还泛着润润漆光的弓胎。

    “啪!”

    水昌伯陡然变色,劈手一巴掌,扇在扳指白生生的手背上。

    扳指怔了半晌,恍然大悟般,哇地哭出声来。

    “莫哭莫哭。”水昌伯慌了手脚,一把搂过了孙儿:“这弓,乱碰不得,乱碰不得呢。”

    “扳指要!扳指就要!”扳指哭声渐小,鼻翼却兀自一张一合地**着。

    “要要,扳指要,扳指要,”水昌伯哆嗦着,从桌肚里摸索出个小竹弹弓来,“扳指还小,先玩小的,等扳指大了,爷叫你做大弓。”

    扳指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他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顾不得擦一把拖到嘴角的清鼻涕,扎煞着两只小手,便欲直扑来抢。

    “好弓,好手艺。”

    大门口,雨帘下,铜钟般的北方口音,铁塔般的北方汉子。

    他一身海东青的袍褂,圆口黑布鞋,背着个大皮囊,腋下夹了把油纸伞,周身上下,已被秋雨淋了个透湿。

    水昌伯戴上老花镜,上下打量着来人:“将军请屋里坐,烤烤衣服。”

    来人微觉诧异,却还是走了近来:“在下姓佟,是刚从口外调来这里驻防的佐领。王师父,我瞧您这弹弓,虽只是个玩意儿,却用了软硬两层竹弓胎叠合的弓身,劲而不硬,韧而不软,真是好手艺,看来在下找您算是找对人了。”

    这回轮到水昌伯诧异了:“佟佐领,小老儿、小老儿不认得您啊?”

    佟佐领一笑:“您老别急,先看件东西。”

    他伸手从背后取下皮囊解开,取出个油布包来,剥去几层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张大弓:“您老瞅瞅,这弓您认识么?”

    “双角缠丝弓!”水昌伯的昏花老眼陡地精光四射,声音也颤抖起来:“是、是、是聂五!”

    佟佐领笑着点头:

    “的确是聂五师父的杰作,不过王师父,您老怎么看出来的?”

    水昌伯轻轻抚摩着弓梢,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张弓,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不怕您见怪,弓这物件,人人都道是北人所长,殊不知原先却是咱们南人的看家宝贝呢。这双角缠丝弓,口外牛角双梢,弓胎两层,外层柘木,内层九制老竹,牛筋夹鱼肠线缠丝,是亦南亦北的制法,最特别的,弓身不用鱼胶,却是一层叠一层,不多不少,总共七十二层清漆,这门绝活,如今还拿的出手的,除了我这续竹王家老铺,怕也只有他云中聂五了罢?”

    佟佐领大笑: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您老的话,和聂五师父说的几乎一摸一样,哈哈。”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您老能不能再猜猜,在下为什么特意来拜望您老?”

    扳指看看客人,又看看爷爷,眼睛一下张得大大。

    水昌伯慢慢地坐下来,用火筷子轻轻拨着炭火,像在答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这张弓长五尺八寸,阔二尺二寸,需用的箭支,镞长二寸九分,杆长四尺一寸,箭羽长二尺整,需用整根雕翎,这江南地面,可为难的紧啊。”

    佟佐领一拍大腿:

    “着啊,可不是么,在下又最好个弓马田猎,这一路好几千里,带的那点箭早就折腾光了,没奈何,在口外的时候,总听得聂五师父提起您老的本事,王师父,好歹帮帮忙,这么好的弓,没箭,可惜了的。”

    水昌伯沉默不答,自顾自用火筷子一块一块数着炭盆子里的木炭。

    秋雨,慢一阵紧一阵的。

    “你相信我么?”

    他突然抬起头来。

    “当然,我见识过聂五师父的手艺。”佟佐领的脸上没半点犹豫。

    “那好,七天,四十九支箭,不过弓得留在这儿。”

    佟佐领笑得很舒畅:

    “这个自然,这弓搁您这儿,不跟回家了一样么?只是在下是个穷当兵的,却没多少钱,这样罢,七天之后,我酬谢您四斗白米,十斤肉,一坛子好酒。”

    水昌伯轻抚着弓背,头也不抬:

    “米和肉我收了,王家的男人不喝酒,喝了酒手会抖,眼也会花的,做不得活计。这坛子酒,就当小老儿给您接风好了。”

    “对了,聂五现在过得怎样了?”

    水昌伯问这句话的当儿,佟佐领的一只脚已跨出了铺门,他望望檐头垂下的雨帘,抖了抖油纸伞,黯然摇了摇头:

    “还能怎样呢,唉,现在北边也开始时兴鸟枪,就连打黄羊的猎人们,年轻一点的,也都不再肯用弓箭了呢。”



………【(三)】………

    向晚,续竹巷,续竹王家老铺。wENxuEmI。cOM

    一灯如豆,灯下,佟佐领那比灯火还亮的双眼,目不转瞬地凝视着手里那杆还散发着漆香的长箭。

    扳指爬在小竹凳上,正饶有兴味地把玩他悬在腰里的那个葡萄色料鼻烟壶;水昌伯捧着个紫砂茶壶,不紧不慢地呷着:

    “我用整根泡桐刻木代替雕翎做箭羽,当然,这样一来,箭杆未免前重后轻,所以箭镞是有些中空的,减了一钱六分。”

    佟佐领把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佩服,佩服啊,老爷子,您这箭用材本已大变,可入手分量、手感,还有箭身规格尺寸的比例却都和原来的箭没半点走样,不用搭上弦,拿在手里就是那么舒服!”

    水昌伯轻轻咳着,淡淡笑了笑:

    “不上弦怎知道箭好不好,佟佐领,您不想现在就试试么?”

    佟佐领在铺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又抬头看看铺外,一伸手,解下腰里的鼻烟壶,拍了拍扳指的小脑袋:

    “爷们,你树爬得怎样?”

    扳指不答,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去,把这鼻烟壶挂到对面那棵乌柏树上去,挂得高一些!”

    乌柏枝上,小小的鼻烟壶被细棉线高高吊着,夕阳一照,泛出幽幽的紫光来。

    佟佐领托弓捻箭,静静地立在王家老铺的招牌底下,仿佛在等待些什么,又仿佛在想些什么。

    扳指早已从树上溜了下来,挤在铺门边上,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对面高高枝头上,那被晚风吹得摇来摆去的鼻烟壶。不少好奇的街邻,也忍不住捧着饭碗,摇着蒲扇,踱出岔巷,踱出院门,一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一面三三两两地凑成个圈子。

    水昌伯却自顾自安安逸逸地坐在竹躺椅上啜着茶水,仿佛铺外的热闹和他无关似的。

    佟佐领忽地深吸一口气,双臂一张,长五尺八寸,阔二尺二寸的双角缠丝大弓,已张开如黄昏天边的满月。

    “飕~~”

    弓弦响处,那乌柏枝头的一点紫光应声而坠,仿佛夏夜天边掠过的流星。

    “好!”

    街边的闲人们略呆一呆,便齐声喝起采来,手舞足蹈之际,不免让这石板路上,多碎了几只碗碟,又散了一地羹汤。

    扳指飞也般奔出,又飞也般奔回,手里高高捧着那只沾了些泥土的鼻烟壶。

    “大大大人,格壶磕磕磕坏了交关……”

    佟佐领拄弓于地,长笑道:

    “哈哈,爷们,归你了!我今天得了你爷爷做的宝物,一个玩意儿,又算得甚呢?”

    米是白米,一粒粒光润如珍珠;肉是好肉,雪白的膏头足有一寸多厚。

    佟佐领走了,带着满脸的笑意,留下一屋的酒气:

    “老、老爷子,在下、在下知道您不喝酒,可、可您不是说了,这、这坛酒就算给、给在下接风的?……”

    水昌伯蹒跚着把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搬出去,又蹒跚着去搬那些黑乎乎油腻腻的铺板:

    “这后生,喝酒也不就着口吃食,唉!”

    铺外,圆圆的满月,稀稀落落的几点星星。

    石板路上,看热闹的闲人兀自剩了四五个,见水昌伯出来,都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扳指,想吃肉了罢?”

    扳指一只手托着爷爷手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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