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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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佩嫣然一笑:“又不是尧帝问许由,哪里用得着掬水洗耳?不过是没什么出奇之处的长话罢了,你们要听,就别嫌我絮烦唠叨了。”
池棠和薛漾都宽和的笑着,让晓佩继续说下去。
&我说起和风家妹子的相识之前,我有必要先说一下我的出身。”晓佩述说的时候,表情明显的是一种回忆和追思的怅惘,池棠不由想到一个从前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如果说人死之后的魂灵不泯而至成为所谓鬼的话,那么这种鬼的身体是不是就像眼前所见这般,成为虚无缥缈的一种雾尘之气。可既然是飘渺而无实质,而没有肢体的经脉和血行是不可能引起表情的变化的,那么这脸上随着情绪不同而生动变化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池棠决定在以后一定要向薛漾问上一问,究竟鬼魂存在的形态是什么样子的。
&还是巴蜀流民造乱的时节,我来算算,辛酉壬戌葵亥丁巳,嗯,据现在得有五十多年了。”晓佩掰着指头算道,池棠也立刻知晓了她所说的流民造乱的年代。“那时候秦雍荒旱,朝廷那头又是什么什么王爷和王爷打仗,根本顾不了,就让秦雍一带的数十万众的饥民们来汉中巴蜀之地谋食。那时候,巴蜀就算余粮丰裕,也经不住平白多出的这几十万张嘴来啊,可饥民之中形成了许多有实力的军力,号称流民之军,没有粮食,就纵军抢掠,杀人放火,可凶狠得紧。”
这就是永宁年间发生在秦雍陇西之地的大灾荒,池棠知道这段悲惨的历史,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时是白水曹家的二小姐,家父是当地的首富之户,在巴蜀也有些名望,在白水一带,被公推为义民的首领。”
池棠再次点点头,表示明白义民的意思,在当时朝廷无力兼顾流民在巴蜀的作乱,便由各地的富户豪强自己建立了类似于私兵xing质的武装,称之为义民,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庄落不被流民军队所劫。
&是辛酉那年,一支最为强大的流民军经过了我们那里,声势浩大,因家父据庄死守,而义民的军士庄丁们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因此那支流民军几次攻打都没有成功,就隔着白水,遥遥对峙,一连几个月不曾走,好像是打起了长期作战的主意。当时各村砦的许多宗家族长就慌了神,对家父提议,送个几千石粮食给流民军,两下罢兵言和,打发流民军自转别处去,家父坚不应允,说是贼军至此,就是因为缺粮所致,他们现在攻了几次而据阵屯驻,不过是恫吓和观望而已。给他几千石粮,只是杯水车薪,反而更勾起他们的贪念并因此察觉出我们这里的虚怯,而维持现状,贼人终究一时难以攻取,时i一长,粮食就更匮乏,到时自然溃散而去。况且,等到朝廷的罗大人腾出手来,自然也会调援兵前来,贼人得知消息,就更不敢久留。”
池棠击掌道:“令尊见解高明,用的也是好策略,所言极是啊。”
晓佩的表情像是在苦笑:“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其实流民军的首领也使了计,他给那些宗家族长都去了信,言下凿凿,说是军经贵地,不过是想借些粮草,又说他们势大,早晚割据巴蜀,自立为王,到那时不仅加倍奉还所借粮草,还能给这些宗家族长高官厚禄。如若不允,就全力攻打,破庄之后一个不留。那些族长们吓破了胆,又看家父不从他们所请,便全然不顾家父i常尽心竭力对他们的帮助,把家父出卖,以我曹家一族的家赀换取数百里内各村砦的安宁。”
池棠和薛漾都没有说话,他们可以想见接下来所发生的悲剧。
&一个满是雾气的早晨,族长们趁家父不备,偷偷打开了庄门,而那流民军早就埋伏了人马,顿时蜂拥入内,家父才刚刚起床,未及披挂甲胄便被破门而入的贼人砍成了两截,可怜我的母亲和姐姐,被那些贼人们轮番凌辱,母亲不甘其辱,一头撞上了贼人的刀锋,而姐姐年幼力弱,被贼人掳劫而去,我的全家上下全部被杀,所有的家赀粮秣被抢掠一空,白水曹家,就这样遭受了灭门之灾。”在叙说这些惨痛的过往时,晓佩的语调竟是异常的平稳,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平淡之事一般,“我嘛,眼看着那些贼人扑到面前来,心想与其被他们抓走,接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不如就给自己一个痛快,我是用剪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的,那一年,我十六岁,这也是我的阳寿之数。”
池棠叹了一声,这是发生在五十多年的一场惨事,而在当时的华夏九州,还不知有多少相似的惨事发生,在那些年被杀死的人要比以前的哪朝哪代都要多的多。
&奇怪,在剪刀刺穿我喉咙之后,我发现我飘在半空,看到我的尸首流着殷红殷红的血躺在那些贼人的脚下,我忽然明白过来,人真的是有魂灵的,现在,就是我的魂灵在半空中漂浮。我那时候甚至有点高兴,因为我想,刚死去的父亲和母亲,我又可以和他们相见了。可是我从东房飘到西廊,从西廊飘到北苑,只能看到自己府里的家人仆厮一个一个的被那些贼徒杀死,鲜血淌满了一地,却看不到一个和我一样浮在空中的魂灵。是他们上了天堂?还是我们彼此根本无法看到?就像那些活着的贼人看不到我一样?”
&是每个人的灵魂都会存在的,一般来说,只有心怀极大怨念或者自身灵xing极强的人,死后的灵魂才能出现,我认为你本身就是个有通灵之体的姑娘,所以你死后,你的灵魂还在,并且直到现在,已经能让人看到你虚幻的形体了,这就是你昔年通灵之体的证明。”薛漾低沉着声音说道,他很清楚,晓佩看似镇定的叙述其实蕴含着澎湃的心cháo,因为构成她形体的白气正在快速的滚动。
&因为我有灵xing吗?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我心怀极大的怨念?”晓佩抬起头,她的形象在一瞬间起了变化,白气转凝成了一个狰狞的鬼脸,那怒睁的眼瞳募然变得血红。
第五十一章 长夜深谈()
池棠和薛漾面sè一肃,他们不清楚是不是惨痛的过往而使晓佩在一瞬间失去了神智,不过很快,鬼脸边白气缭绕,复又现回晓佩端坐的形容,依旧是嘴角牵动的苦笑:“跟你们开玩笑呢,过去了这许多年,往事一幕一幕在我心里不知重演了多少遍,所以现在我再提起时,已不会再变的失态,只不过有些心cháo起伏罢了。其实比我际遇更惨百倍的也大有人在,我又何必沉湎于年幼早夭和满门被害而显得愤愤不平呢?”她确实不同凡俗,这样的xing情心境,只有最豁达旷廓的人才会有。
&过,在我刚死的时候,我就是刚才的那种形态,憎恨,愤怒,歇斯底里,怨气冲天。我很快就发现,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一些人见到我,而那些人见到我后,就是眼珠都快掉出来的骇然神sè,怎么说的?对,就是那种见了鬼的神sè,但是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去吓他们,却不能要了他们的命,直到我发现,原来我还可以上某些人的身,用我的神智来cāo控他们的行为,这就是个很好的办法了。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姐姐,我不能看她i以继夜的被那些贼人们轮换着yin辱,所以我上了其中一个人的身,在我姐姐哭喊的时候,把刀插入了她的心脏,让她从此解脱了。而后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进入我家的那些沾满我家人鲜血的贼人都杀了,也许只是大部分吧。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在适当的时机上身就行,我想,我在那个时候一定是个厉鬼,一个满怀复仇之心的厉鬼。即便以你们现在这样的想法,看到那时候的我,一定也是要除去我这个祸害的。”
晓佩顿了一顿,幽幽一叹:“把该杀的人杀了之后,我发现我真正陷入到了寂寞之中,曾经人丁兴旺的白水沿岸,只剩下累累白骨,除了吃过死人的野狗,我能见到的生命就只有偶尔在空中经过我身边的飞鸟,我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看见我,不过就算看见,相信一个人和一个灵魂在它们眼中也没什么分别吧”
&说仇人,除了这群直接杀害你和你家人的流民贼徒,其实还有出卖你父亲的那些个宗家族长,他们最可恨,只是为了自己的活命,而将i常对他们竭心尽力照拂的令尊推入了身死家破的噩患之中,这样的人,最该杀,你没有去找他们?”池棠最厌恶这样的无耻之徒。
晓佩淡笑,她的笑容配着室内明灭不定的灯光和缠绕浮动的白气,竟是别样的凄迷:“有些时候,上天或许是公正的,出卖别人的人,他们的下场也一样可悲。那些出卖我父亲的宗家族长在当天就全死了,杀死他们的,正是那些和他们暗通款曲的流民,坚固的防线已经呈现出裂缝,没有信义可言的流民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肆抢掠烧杀的机会,在杀尽了我的家人,将我家所有家赀粮秣劫掳一空之后,他们就立刻开始了对那些宗家氏族的屠杀。我刚才说过,曾经人丁兴旺的白水沿岸,只剩下了白骨盈野,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屠杀,男人的尸首被横曝于野,女人在哭喊中被掳走,那几天,白水是血红血红的”
池棠和薛漾默然,这就是乱世,人命若草芥,父jing母血,十月怀胎,本因是万物之灵的生命,就这样一个个的沦为贱如蝼蚁的尘烬。
&半空中漂浮的时候,岁月流逝,可我不知道是过去了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百年,i头总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但对我来说,只是光线明暗变化的不同罢了。过去了很久,我的戾气终于也渐渐平复,可我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是在我生前居住的所在盘旋徘徊,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唱歌,我活着的时候是最喜欢唱歌的,不过在那个时候,尤其在我懂点事之后,我都喜欢唱将仲子柏舟这样的情歌,哦,忘了对你们说了吧,我那时候看中了庄里的一个少年,不过父亲嫌他出身低微,为此我还一直跟父亲闹小xing子呢。于是就越发喜欢吟唱这些情歌,可是在我死了之后,我才省悟生与死的真义,所以,阮嗣宗的咏怀便成了我独处之时,最喜欢唱的歌”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薛漾忽然唱了起来,将这两句反复低吟几番,晓佩看了他一眼,亦是出声相和:“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这正是在拂芥山顶掩埋那白面书生时,晓佩在琉璃瓶里和唱而出的歌声,曲调婉转,音sè轻幽,旋律中含着一丝深深的忧伤之意。
&如朝露,去i苦多”池棠用相同的意思同慨一叹,生与死的真义,不在于尘世幽冥的转换,而是去留之间往往有太多的怅惘离愁,在歌声的感染下,他不禁又回想起月圆夜的那一场厮杀,那些手足同袍的逝去,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从此在自己的身边消失,若yu对酒当歌,如思萼胚依依,再不复矣,再不复矣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默然半晌,池棠才从思绪中回转,脱口问道:“那个少年呢?我是说那个你相中的少年呢?”
晓佩淡淡一笑:“他还能如何?在那一天已经被流民杀害了。说起来真奇怪,我总记得我喜欢他,可是他的容貌在我回想起来却是异常的模糊,已经不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了。嗯,该说正题了,是说我和风家妹子怎么认识的,我在我这厢倒说了这许多。”
即便光yin如流水,总会将一切渐渐冲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