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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芙蓉-2003年第3期-第3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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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唱一首最亲爱的歌, 
  这歌声飞过那高山和大河, 
  歌唱我们广阔的土地,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于是大家齐声应和。一个尖厉的声音叫道:“噢,瞧我的嗓子!” 
  直到文化宫的工作人员宣布静园并且催促他们离去,直到他们发现天已放晴,而你们的衣裳已经被雨全部浇湿,之后又已全部被风吹干。直到夏天的感觉已经被清冷的近于秋天的感觉所代替,直到你们冷得有点发抖了,你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在公园门口,你看到了一个奇观,一个妇女正在给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下跪,周围围满了人。一个警察手足无措地无力地喊着:“不要围观,不要围着看……”然而他的维持秩序的努力淹没在嘈杂的众声中了。你的同伴们也好奇地——应该说是扫兴地——还应该说是不祥地在这个场面前停止了脚步。身材高大的人正在劝谕下跪的妇女站起来,公园门口的警察也走过来劝群众散去,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 
  在各种混乱的议论声中你恍忽听到了一个名字——杨巨艇。 
  这是杨巨艇,一个从外地进京上访的女人正在给他下跪。钱文走过去想与杨巨艇打一个招呼,杨巨艇忙着解劝给他下跪的女人,他无暇错一下眼珠。而这时,参加联欢会的朋友们跟过来与钱文告别,告别完毕以后,杨巨艇与下跪女人已经不见了。 
  许多年前你们有过一面之交,你们共同参加过一次会议,你拜读过杨巨艇的巨笔如椽的社会批判文字,也听过他的气势不凡的发言,你也不能不崇拜他惯用的“愚蠢”、“蛮横”、“白痴”、“无知”、“卑劣”与“苦难”等词语。他的高高在上,他的泰山压顶,他的以匡世救世为己任,使你佩服而又敬而远之;你曾经仔细分析过你对杨巨艇的态度,可能由于你是一个接触过实际的人,你怀疑过他的现实感与现实性;也可能你是心怀嫉妒,因为目前杨巨艇的名声大大超过了你,而你想佩服却硬是佩服不起他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是你们的青年时代的最后一天,延迟了很久,冻结了很久,青春才有了这么一个迟到的从而显得略微夸张乃至做作的尾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欢乐、激情、轻信、幻想一直与你们的生命,至少是与你们过去的生命同在。 
  再以后,你们这一代人的青年时代彻底结束。 
  再以后钱文忽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怎么大家都那样狂喜?怎么大家都那样痛批“四人帮”?而在“文革”开始发动的时候,不也是人人热泪盈眶地高呼毛主席万岁吗?后来,包括他钱文不是也曾经津津有味地议论刘少奇的被批斗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能承认,敢于确认的只是他自己,他现在的狂喜是真诚的。 
  而在公园门口看到的上访妇女给杨巨艇下跪的场面,令钱文心慌意乱。 
  回到家里,雪山正等着他,他已经等了两个半小时,他的顽强令钱文感动。他拿着一本日语教科书,自称等候钱文期间他一直在读日语,这更使钱文佩服。钱文小学时候是在日本军占领下的北平度过的,他也被迫学过日语,他便与雪山讲了几句不止七扭八的“哇答枯其”和“哟洛喜”,看到雪山一副呆木的样子,钱文知道自己的日语学得太差了,不由得向雪山连声致歉。 
  然后雪山滔滔不绝,他给钱文讲了文艺界两部分人的情况,一部分人拥护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拨乱反正,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另一部分人停留在“左”的立场上,他们要搞秋后算账,他们视当代的中、青年作家为危险人物,他们总是想再搞一次反右,再搞一次“文化大革命”。“文革”前的十七年主要问题是什么?我们认为是“左”,他们认为有“左”也有右。“文革”要不要彻底否定?我们认为应该,他们认为“文革”的方法错了,出发点与精神实质是好的。伤痕文学有没有存在的价值?我们认为有,很有,大大的有;他们认为不见得,他们认为伤痕文学中有许多反面的东西。文学界的反右派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认为是,他们认为因人而异,有的错了,有的则是部分错了,部分对了,有的压根就该搞该斗,只不过是有些过头话过头事儿罢了。现在的文艺界是不是应该大力反“左”防“左”?我们说是的,他们说有左防左,有右防右,尤其是要防右。他们不准放映《望乡》。他们完全否定李谷一的唱法,他们把歌曲《乡恋》视若洪水猛兽。他们不承认十七前及以前的无数大批判有问题,他们声称绝不忏悔,绝不道歉…… 
  而这些问题又与中央的情况有关,中央也有什么什么人支持改革开放,什么什么人不支持改革开放…… 
  如此这般,惊心动魄,倒像雪山是才从政治局会议上出来似的。说完,雪山突然又说起了袁达观,说是“四人帮”倒台以后,袁达观从他下放劳动的地方回到了北京,他身上揣着两部作品,一部批邓和走资派的,另一部批“四人帮”的,他自称:“怎么也难不倒咱们!”令钱文瞠目结舌。活到老学到老,钱文深深感到自己在大城市有重头学起的必要。 
  雪山回头就走,他说这一晚上他还要拜访两位作家,向他们介绍上面的形势。他走的时候拉下了日语教科书,钱文在后面追,气喘吁吁,还是没有追上,这不是影响他的日语学习吗?钱文更是抱歉不止。各有所长,看来对雪山也不可等闲视之,钱文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第七章 
   
  进入到人生的新阶段以后,青月每每忆起过往的生活。她忆起了她一次又一次地上山下乡时候住过的土屋。那种简朴的土屋似乎有一种美丽,有一些故事,有许多诗意。但是这些感受是在事后,是在享受够了城市的方便与先进,从而对城市生活感觉到有些无聊以后。当年更多的是无奈与忍耐。不无奈了就会无聊,不忍耐了就会烦躁,人这个玩艺儿自己拿自己也没有办法。 
  那个年月的招数也真多,先是下乡夏收,似乎他们这些学生仔不去,农民的麦子就收不回来。后来是下去炼钢。那山上山下小土群高炉平炉到处点着火的日子,像是做游戏,又像是吃了大力丸药。岂止是激情燃烧,为了当年的钢产量翻一番,达到1070万吨,连为盖房子积攒的木头都燃烧了。往后就下去整社,她上哪里知道什么叫整社去,反正整了她自己,在乡下三天两头地生病。她不可救药,斗争哪个村干部都让她心疼,斗谁她可怜谁。再往后叫四清,才几年啊,哪四清已经不太确定了,反正有清工分、清账目、清现金(?)也不还要清什么,是不是清思想?思想那是通过一次运动清理得了的吗?噢,大概是清仓库。毛主席多么辛苦,他老人家亲自指挥着清仓库。农村的仓库青月也是见过的,几根大绳,几套农具,铁钉,柴油,几块破碎的玻璃,装化肥的口袋,布票缺乏的农民偷了去可以穿上一身“尿素”……后来还有一个什么叫“再教育”。这个词听着很书生气,书斋气,有点像往后的“博士后”或者“MBA”或者“扩招生”,咱们的词儿比星星还多,还花哨。 
  她想起了用石头和生土坯垒起的墙,还有用木夯夯实了的土墙。还有一种笆子墙,先挖一道窄沟,再放一排灌木,相互编排一下,再往灌木上抹上泥巴,就成了房屋的墙。这样的墙承受着屋顶:有用石板搭成的屋顶,有用土泥厚厚地糊上的屋顶,也有茅草顶子。室内多半没有顶棚,你可以直面房顶的内面。也有讲究一点的用秫秸和旧报纸糊成的顶棚。有钱的人会在顶棚纸上再涂一层石灰。没有钱而上过学的人则躺下来阅读旧报上的已经变成旧闻——如果不是变成笑柄的话——的新闻。可惜的是穷乡僻壤的没有钱往顶棚上刷石灰的人多半也识不了报上的密密麻麻的字。 
  青月也去过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区,她去的目的是“锻炼”,这可真是个天衣无缝的妙词儿。那里的农家房屋,屋顶多半是混合了大量麦草的泥巴。麦草里混有不少麦粒,麦粒发芽以后屋顶一片碧绿。人们用一些歪歪扭扭的小树干或大树枝作椽子,椽子上铺席,席上抹上厚厚的泥,屋顶是平的,便于上房晾晒物品或者扫雪。这种平顶与边疆少雨而雪是可以扫下来的这样一个预计有关。遇到大雨,降水量超过了屋顶上的泥巴能够吸纳的数量,屋里就会开始漏水,水漏上一会儿,泥巴开始一片片地从苇席缝隙下落,引起一种特殊的天灭我也至少是天难容我的惊恐,也带来一种特殊的天人合一、哭笑不得的情趣。一九七一年,青月去西北地区锻炼两年,她碰到过一次,这实在是难忘的经验,狼狈也即是奇妙极了。 
  等到雨过天晴,人们再和好泥——好在那里到处是土,所以到处是泥——运到房上,再大体照原样抹平抹光。没有人怨天尤人。习以为常与无奈其实是伟大力量的源泉和成果。 
  而在室内,欣赏屋顶则是另一番乐趣:树干也罢树枝也罢,两头是不一般粗细的,也不可能是笔直笔直的,人们建造房屋的时候尽量搞得平衡一些,粗细与走向尽量保持匀称,免得一头粗密自然承重良好,而另一头细而疏,干等着坍塌。还有的椽子是丫形或S形或R形的,为了节约木材,它们被尽可能地保持着原状,尽可能地避免着斧钺之灾。观看这些一半是人工制做的椽子,一半是天然生成的树干或树枝,看到椽子疏稀细软的地方屋顶的泥巴坠下一包,像是下垂的乳房,而椽子粗壮密集的地方屋顶平滑如水面,寻觅着凹凸不平的屋顶的抽象浮雕感与椽子们的线条错落感,是那个千篇一律的年代的最富有不确定性的刺激的精神享受之一种。 
  更有趣的是屋内的地。在北方山村,据说曾经有有钱的地主富农人家,铺了大方青砖地。土改中分到了这种房屋的农民,在此后的艰窘的日子里,把砖起下来卖掉了。除了极少的几家还有砖地遗迹外,其他是清一色的土地。对于有婴儿的家庭,土地的最大好处是它的吸收性,你的宝宝可以在土地上拉屎撒尿,略加打扫便不见痕迹。讲究一点卫生的农民也无非是时不时地向土地上洒一点水花,然后用笤帚扫扫。回民聚居的地方,屋内地面就讲究多了,最差的土地也是用牛粪(相当于细草)和泥细细地抹过的,光滑如镜,从不起土,时间太长了也只是缺角少块,牛粪的抓拢力结合力仍然健在,没有亲眼看过,你是想象不出来的。有的还在这样的光可鉴人的土法混凝土地上铺上苇席、粗布、羊毛毡子直至地毯。少数富人则遗留下了木质地板。但是那些木质地板都是解放前的旧物,经过了风雨沧桑,不但落光了漆油,被践踏得污秽破损,被虫蛀火(星)烧水浸和钝物摩毁利器砍削,以致走了形走了光泽,而且多年来吸收了人众的浊气,释放了自己的朽老木气,时常发出一些怪味,令无暇凭吊历史的忙忙躁躁的活人们觉得窒息,觉得还不如生活在土地上。 
  青月也跟着时代进过五七干校,在沙地里种了不少枸杞。男同志们甚至于有闲情逸致在走“五七”道路的同时讨论枸杞的功能。不但有枸杞,而且说是还发现了野生的肉苁蓉和淫羊藿。最后总算回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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