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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绮楼重梦-第39部分

小说: 绮楼重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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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慌忙的去了。舜华劝了友红一回,就叫丫头摆上酒饭,他那里吃得下,眼中不住的淌泪。 
  停了多久,小钰笑嬉嬉进房来,说:“停当了,六百里的廷寄也去追回了,家财也免抄了,令尊的锁也开了,候另降谕旨。大约不过降调处分,没什么大事。但是姐姐怎样的谢我呢?”友红跪着磕头道:“生死衔结,合家顶祝,也说不出怎么谢法了。”小钰拉了他的手,笑着道:“请起,请起。我也不索重谢,只求在荒园里多住几时,领领清诲。再求免叫年伯,或是照众人称个二爷,若肯叫声二弟弟,更好。”友红道:“无不遵命,我今儿个定要回去请父母的安,明儿早半天就来领二爷的教训,情愿拜在膝下做个干女儿罢。”小钰道:“言重,言重。。姐姐别过谦,暂且回府瞧瞧,明日恭候。”友红也不到上房,一径回家。当晚他父亲仂照,就来叩谢一番。 
  到了第二天,果然友红带了铺盖箱笼来到园里,才往各处请安问好。太太、奶奶也要留他多住祝小钰问:“姐姐,你爱在那个地方住?”友红道:“我素性爱香,就住在留香居罢。” 
  小钰说:“好极,这是个美谶,将来或者可以永远留住姐姐也论不得。”从此友红就在留香居住下。他却必恭必恭,酒也不肯多喝,话也不肯多讲,和舜华、淑贞、缬玖三人十分亲密。 
  小钰虽则心里爱慕,外面却还端端正正。舜华又私下对小钰说:“古人说:我之有德于人,也可不忘也。你别自恃有恩,轻慢了他,就是以德为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小钰点头道:“妹妹的话极是,自当谨记。”因此平平静静过了多时。 
  已是五月初四日,莺儿叫他妈挑了一担香来送给小钰,小钰赏了一个大元宝,叫他的妈先回去,留着莺儿在后房伺候洗澡。莺儿是经历过三四次的,只认是先前一个样,并不怕惧,竟脱了衣裤,二人同一个浴盆洗起澡来。停了好多会子,莺儿开门出到外房,一个头晕,几乎跌倒,连忙躺在飞仙椅上,脸色都各样了。娟娟问他:“怎么是这个相儿?”莺儿道:“这番二爷闹得忒利害,我淌多了!头里发昏,两腿酸痛,路也走不动呢。”盈盈笑道:“你还认是吴下阿蒙吗?”就在荷包里拿了一枝大人参,给他慢慢的嚼了下去,才觉硬朗些,起身挨到院子门口,坐上椅轿回家去了。 
  到第二天,是端阳佳节。小钰先到朝里,后到上房贺了节。 
  喝了午酒,回到园里。差宫女、丫头们把莺儿送来的上品好香各处分送,自己却拣了些上好的宫香,和那宫里赐的各色雅扇,亲送到舜华、缬玫,淑贞、友红四处,友红留他喝酒。过下午,又去请了舜华、淑贞、缬玖来同坐一桌喝雄黄酒。小钰说:“我们行个令罢,须要念句古诗合着个曲牌名。”友红说:“很好。就是二爷念起。”小钰道:“疑是蟾宫谪降仙,好姐姐。” 
  顺挨该是缬玖,缬玖就念道:“金炉香炉漏声残,五更转。”淑贞道:“多少工夫织得成,十样锦。”舜华道:“万国衣冠拜冕旒,朝天子。”友红道:“红裙争看绿衣郎,风流子。”小钰点点头说道:“我念个‘有约不来过夜半,误佳期。’”缬玖道:“牧童遥指杏花村,沽美酒。”淑贞说:“梦魂摇曳橹声中,夜行船。”舜华道:“皓月当空宝镜升,月儿高。”友红说:“赢得青楼薄幸名,骂玉郎。”小钰道:“梨花一枝春带雨,玉团儿。”舜华道:“不如改个‘雨中花’更切些。”小钰道:“很好。如今该舜妹妹行令了。”舜华说:“要二古人名,争一物件。须要合着二人的名,或是本字,或同音的都使得。‘玉良、张硕争一亩田,王说是良田,张说是石田。’”友红道:“子思、子夏争一匹布,思说是丝布,夏说是夏布。”小钰道:“张良、项羽争一把伞,张说是凉伞,项说是雨桑”缬玖道:“奕秋、景春争一枝花,奕说是秋花,景说是春花。”淑贞说:“扬雄、漂母争一只鸡,扬说是雄鸡,漂母说是母鸡。”舜华道:“许由、晁错争一个瓶,许说是油瓶,晁说是醋瓶。 
  收了令了,请缬妹妹行个罢。”缬玖、淑贞都说:“我们行得不很好,竟是主人行罢。”友红逊了一会,便说:“也罢,我就遵命亻替了。说个古人名中间用个曲牌名,下句说个仙人,要文意贯串的。‘宋玉到了巫山十二峰,想着高唐神女。’”小钰说:“苏秦背了七星剑,去访鬼谷子。”缬玖说:“曹子建坐了夜行船,去寻洛神。”濒贞说:“张子房平了楚汉争锋,去随赤松子。”舜华道:“苏若兰织了十样锦,去送天孙。” 
  友红说:“杨玉环邀了好姐姐,去拜牛郎。”大家说:“酒很够了,散了罢。”友红又劝着喝了三杯,才起身散席。 
  从此隔了一个多月,已是六月炎天,十分暑热。小钰洗了个澡,想起彤霞那里久不去了,就独自一个闯到读画楼来。细雨丫头回说:“二爷别进去,姑娘在里房洗澡呢。”小钰摇摇手,道:“莫作声。”悄悄走到房门口,推推门,是拴上的。 
  就转到后院子里,隔着纱窗往内一瞧,只见彤霞正向着后窗在浴盆里擦腿。小钰站着瞧了个像意,轻轻说道:“姐姐好白身子,真是粉妆玉琢的一般。”彤霞听了,忙忙擦干身子,穿上衣裙,开出门来说:“小钰你真个颠狂了。怎么这样胡闹!今儿且恕你个初次,下回再这么,定要去告诉舜妹妹的。”小钰陪笑道:“姐姐饶我罢,下回不敢了。我情愿做首诗儿陪罪。”彤霞道:“也罢,你好好的做一首,倘若再是什么油腔滑调,断断不依的。”小钰道:“自然是好好的。”就拿张笺纸,写将出来。却是: 
  窄窄金盆滟滟场,一枝温玉濯芳塘。 
  华清宫里春无价,清夏湾前水自香。 
  肉掩凝酥销素粉,汗沾清露温红妆。 
  碧绡不是遮花幄,窗外窥来早断肠。 
  彤霞看了,说:“诗倒也还不很荒唐,只是结句不佳,须得要改过方好。”小钰道:“这是实话,改不得的。”两个就坐着闲话。 
  只见瑞香走将进来,道:“二爷什么时候来的?你可知道今年中元节要热闹得很呢。现在东西两庵早早的在那里糊纸锭凿纸钱,要超度一切阵亡兵将,连那十万倭兵通有分的。淑妹妹也要附荐他的祖父、爹、姐。”小钰道:“很好,我也要附荐一个人。”彤霞问:“荐那个?”小钰不做声,瑞香笑道:“该荐该荐。我已猜着的了。”取笑了一会,各自散归。 
  到了七月十三日,果然芬陀老庵里设起坛场来,传灯也带着徒弟过来一同诵经拜忏,普施供养。淑贞在东耳房设立牌位,追荐全家亡魂。小钰真个把琼蕤的姓名也立个牌位,供在西耳房里。摆上许多羹菜,拈了香,深深作了四个揖,眼里汪汪的淌泪。默默的祷祝一番,就在牌旁椅上坐着呆呆的出神。舜华打发丫头来说:“太太、奶奶们通出来了,请二爷揩干眼泪,快出去迎接。把西耳房的门关上了,别再惹说话。”小钰听了,想道:“到底是舜妹妹关切,诸事留心。”就出了房,把门关上,来见王夫人。王夫人却不留心,宝钗问道:“你为什么两眼通红,可是害眼吗?”小钰道:“不害眼,刚才惹着了飞丝,擦了一会,不妨事的。”宝钗也不疑心,就掩饰过去了。到午后,太太、奶奶们都回了上房去,小钰又到琼蕤牌位旁边椅上坐下,众姐妹都怕苦坏了他,一齐来劝他出去,小钰背着脸,把汗巾抹泪,口里说:“我并没有什么,略静坐坐就出来瞧热闹的。”碧箫硬硬的扯了他到殿上,他还是把手帕儿不住的揩眼。淡如看见,气愤不过,就嘴里轻轻的咕哝道:“单是这个死鬼,是体皮贴肉有恩有情的,现活着的只当是陌路,把良心丧了,还不害臊?装这贼相儿!”谁知那倭公主心性聪明,在园里住了半年,什么事都已尽知。他就说句打皮科的话道:“夫子不失礼于死者,况生者乎?”众人都笑起来。淡如听了,有些害臊,才不开口,走了回去。这法事一连闹了五日,天天晚上放焰口,日里礼经忏。直到十七日才得功德圆满。 
  自此以后,众姐妹都知小钰是个重情义的人,各有些眷恋着他。独有友红,想起自己早早对了亲,朝考取了不得配给皇子,已是一误。如今对着这样一个极富极贵、文武全才、又且性格温存、有恩有义的二爷,竟成了咫尺蓬山,断断没有婚姻指望,岂不是再误!一时心情撩乱起来。不知有什么别事没有? 
  且看下回。          
第三十六回 钟情人幽怀沉结 无耻女使酒猖狂    
  且说友红想到情牵意绊的时候,竟有些拿把不定。恰好小钰拿了一幅画来,说:“要求姐姐题首诗儿。”友红打开一看,却是一男一女对面坐着,都是绝俊秀的品貌。便问道:“这两个不知是夫妇,是闲人?叫我怎的题法?”小钰叹口气道:“这女的就是贵同年,不必说他姓名,和这男的是中表兄妹。 
  品貌相同,文才相似,你贪我爱,暗暗有婚姻之约。谁知那女的凝香殿应考,取中了,奉旨配给皇子为妃,现在关防严密,二人竟不能再会一面。男人就画了这幅小照,央我题诗,我想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人生在世,无才无貌的很多,或则有才无貌,或则有貌无才,幸而才貌兼全,又怕不逢嘉偶。如今两美既合,偏又有这些阻隔,真是前生缺陷。每提起笔来,便心如乱麻,再也题不成诗。故此要求姐姐代笔。如若闺中笔墨不肯传示外人,不妨起个稿儿,给我自己誊写。”友红听了,眼圈了通红了,叫声:“二爷,我想人世上的缺陷多着哩,岂独这两个人?那老天故意的簸弄人,偏要叫你若近若远,不即不离,其实中间生出个一定的界限,有断乎不能两合的情势。又且生在名门贵族,那花前月下的私期,是万万使不得的,只得钟乎情,止乎礼义。即如《洛神赋》,即说‘愿诚素之先达’,又说‘申礼防以自持’,惟有个中人才能领会得这些拳拳的深意。我每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二句,似乎决绝的覆他,却是殷勤的恋他。这一段耿耿幽情,真是口里说不出来,只在两心相印呢。”一面说,一面把长指甲弹了几点眼泪。小钰忙捏了他的粉腕,叫声:“姐姐,你也算得个情种,我起先竟瞧不出来。”友红道:“唐棣翩反,紫荆连理,鱼称比目,鸟号鹣鹣,禽鱼草木尚且多情,何况绿衣才子,红粉佳人,岂有块然顽冥的?”小钰说:“天上有兜率宫,地下有相思树,总是造化。小儿狡狯颠倒,可恨得很。”友红道:“颠倒由他颠倒,别有个人定胜天的法儿?”小钰问:“什么法儿?”友红道:“只要两人的心清若冰霜,坚如金石,任到得海枯石烂,仍然不变不移。纵使不能今世,也可订个来生。我想你和舜妹妹生成金玉,焉知不是前身的因果!”小钰便趁着说道:“韦皋再世,玉环来生,虽有前缘,究竟杳渺恍惚。我倒有个无聊极思:那肌肤之爱,固然自好者不为;至于依傍香泽,相近相亲,也还无伤名教。”说罢,挨近身去,把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扳住他的脸,亲了一个嘴。友红轻轻道:“二爷尊重些,丫头们瞧见了不雅相。人言可畏,请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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