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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西湖二集明. 周楫-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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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到“落花红满地”,做个“钟馗抹额”,好道也胜如“将军挂印”。
    怎当得不凑趣的“天地人和”,挨过了几个“天念三”,只是恨“点不到”,枉负了这小姐“一点孤红”。苦得我
“断么绝六”,到如今弄做了“一锭墨”,竟化作“雪消春水”;陡然间“苏秦背剑”而回,抱着这一团“二十四气”,
单单的剩得“霞天一只雁”;这两日心头直似“火烧梅”,夜间做了个“秃爪龙”。不觉揉碎“梅花纸帐”,难道直待
“临老入花丛”?少不得要断送“五星三命”,这真是“贪花不满三十”。
    话说潘用中害了这相思病症,日轻夜重,渐渐面黄肌瘦,一夜咳嗽至于天明,涎痰满地。父亲不知是甚病症,接了
几个医人医治。那些医人都是隔壁猜枚之人,那知病原?有的说是感冒了,风寒入于腠理,一时不能驱遣,就撮了些柴
胡、黄芩之药,一味发表;有的说是气逆作痰之故,总是人身精气顺则为津液,逆则为痰涎,若调理得气顺,自然痰涎
消除。遂撮了些苏子、半夏、桔梗之药;又有一个道:“这是少年不老成之病,要大补元气方好。”一味用那人参、黄
芪之药。正是人人有药,个个会医,一连鬼混了几时,一毫也没相干。从来道:医杂症有方术,治相思无药饵。
    潘用中一日病重一日,父亲无法可治。一日,彭上舍来,问他道:“汝怎生一病,郎当至此?莫不是胸中有隐微之
事,可细细与我说知。”潘用中道:“实不瞒吾兄说,吾病实非药石之所能愈。”遂把楼上小姐之事,前缘后故,一一
说明。又道:“即吾与兄西湖堤上轿中所见之美人是也。不意吾父骤然搬移来此,遂有此病。”彭上舍遂将此话一一与
他父亲说知。父亲跌足叹息道:“就是仍旧移去,也是枉然。况他家怎肯与外方人结亲?就是这小姐心中肯了,他父母
怎生便肯?”彭上舍道:“前日曾央店妇吴二娘进去探问小姐心事,那小姐慨然应允,情愿配为夫妻,又赠吴二娘首饰,
嘱他切勿漏泄。如今去见吴二娘,便好再作计较。”说罢,二人正欲出门,抬起头来猛然间见吴二娘踱将进来,二人喜
从天降。
    看官,你道吴二娘为甚踱进门来?原来当日潘用中搬来之后,小姐推窗而看,绝不见潘用中踪迹,又见动用之物,
尽数俱无,情知搬移而去,却如脑门上打了一个霹雳一般。又恨潘用中薄幸,怎生别都不曾一别,连一些消息也不知,
竟自搬移而去,好生懊恨。也有董解元《弦索西厢》曲为证:譬如对灯闷闷的坐,把似和衣强强的眠。心头暗发着愿,
愿薄幸的冤家梦中见。争奈按不下九回肠,合不定一双业眼。
    闷上心来,一刻也蹲坐不牢。这一腔愁绪,却与谁说知!真如万箭攒心的一般。从此不茶不饭,这相思病症比潘用
中更害得快,比潘用中更害得凶。
    这小姐生得面如“红花”,眉如“青黛”,并不用“皂角”擦洗、“天花粉”傅面,黑簇簇的云鬓“何首乌”,狭
窄窄的金莲“香白芷”,轻盈盈的一捻“三棱”腰。头上戴几朵颤巍的“金银花”,衣上系一条“大黄”“紫苑”的鸳
鸯縧。 “滑石”作肌,“沉香”作体,还有那“荳蔻”含胎,“朱砂表色”,正是十七岁“当归”之年。怎奈得这一位
“使君子”,聪明的“远志”,隔窗诗句酬和,拨动了一点“桃仁”之念,禁不住“羌活”起来。只恐怕“知母”防闲,
特央请吴二娘这枝“甘草”,做个“木通”,说与这花“木瓜”。怎知这秀才心性“芡实”,便就一味“麦门冬”,急
切里做了“王不留行”,过了“百部”。懊恨得胸中怀着“酸枣仁”,口里吃着“黄连”,喉咙头塞着“桔梗”。看了
那写诗句的“藁本”,心心念念的“相思子”,好一似“蒺藜”刺体,“全蝎”钩身。渐渐的病得“川芎”,只得“贝”
着“母”亲,暗地里吞“乌药”丸子。总之,医相思“没药”,谁人肯传与“槟榔”,做得个“大茴香”,挽回着“车前子”,
驾了“连翘”,瞒了“防风”,鸳鸯被底,漫漫“肉苁蓉”。搓摩那一对小“乳香”,渐渐做了“蟾酥”,真个是一腔
“仙灵脾”。
    话说这杏春小姐害了这相思病症,弄得一丝两气,十生九死,父母好生着急,遍觅医人医治。还又请和尚诵经,石
道姑钗符解禳,道士祈星礼斗,歌师茶筵保佑。牛十四娘闻知外甥女儿患病,特来探望,看见这病患得有些尴尬,早已
猜够了八分,只是不好启口细问。一日,坐在杏春牀头,看见枕底下有罗帕一方,隐隐露出字迹,心里有些疑心,将手
去扯将出来。杏春看见姨娘来扯,心性慌张,急忙伸手来夺。姨娘一发疑心,将罗帕着实一扯,扯将出来一看,见上面
有情诗一首。杏春见姨娘念出情诗,一发满脸通红。姨娘遂细细盘问此诗何来,何人所赠。杏春料道隐瞒不得,又且身
体患病,只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细细说与姨娘知道。姨娘遂将此事说与他母亲知道。母亲闻知此事,恐怕错断送了女
儿,遂与丈夫计较,情愿招潘用中为婿,因此就要吴二娘做媒,来到观桥店中,说与潘小官并他父亲得知,谁知这边潘
小官也患此病,正在危急之间,恰好吴二娘进得门来,备细说了小姐患病之故,今黄府情愿招赘为婿之意说了一遍。那
潘小官病中闻知此事,喜的非常,相思病便减了一半,从牀上直坐将起来,真心病还将心药医也。父亲与彭上舍都大喜。
    正喜得个满怀,又值黄府先生晏仲举来望,也是为小姐亲事之故,恐吴二娘女媒传言不稳,像《琵琶记》上道:
“脚长尺二,这般说谎没巴臂。”所以特特又挽出晏仲举的父亲原旧先生来为男媒,故此先着晏仲举来通个消息,随后
便是晏仲举的父亲来望,约定了日期,招赘为婿。一个男媒,一个女媒,议定了这头亲事,择日行礼。黄府倒赔妆奁,
大张花烛,广延亲友,迎接潘用中入赘,洞房花烛,成就了一对年少夫妻,拜谢了男女二位媒人,上了那凤箫楼,说不
尽那繁华富丽之景、古董玩器之珍。夫妻二人合卺之后,取出那几方罗帕,并小姐日常里壁上所吹之箫,摆列在桌上道
:“若不亏此一曲凤箫,怎生成就得一对夫妻?”遂双双拜谢。因此风流之名播满临安,人人称为“箫媒”,连理宗皇
帝都知此事,遂盛传于宫中,啧啧称叹。那时夫妻都只得十七岁。后来潘用中登了甲科,夫荣妻贵,偕老百年。至今西
湖上名为“凤箫佳会”者,此也。有诗为证:
    凤箫一曲缔良缘,两地相思眼欲穿。
    佳会风流那可再?余将度曲付歌弦。

第十三卷张彩莲来年冤报

    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云际客帆高挂,烟
外酒旗低亚,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怅望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话说从来冤冤相报、劫劫相传,徐文长《四声猿》道:“佛菩萨尚且要报怨投胎,人世上怎免得欠钱还债?”在下
这一回专要劝人回心向善,不可作孽,自投罗网。那作孽的不过是为着“钱财”二字,不知那人的钱财费了多少辛勤苦
力、水宿风餐、抛妻撇子、不顾性命积攒得来,你若看见了他银子便就眼黄地黑,欺心谋骗,甚至谋财害命,那阴魂在
九泉之下怎肯干休?少不得远在儿孙近在身,自有报应,或是阴报,或是阳报,定然不差。也有那冤魂就投托做你儿子
的,也有自己不知不觉说出来的。在下先说那冤魂投托做儿子的报应。
    当日镇江一个龚撰,在扬子江中打鱼为生,终日在金、焦二山、北固等处撒网取鱼。正值六月六日之期,清早风浪
大作,龚撰的渔船泊在瓜洲渡口。忽然岸上一个老子,肩上背着搭连顺袋,来寻渡船,要过镇江。龚撰就招揽他下船,
与老子接着搭连顺袋,放在舱里。那惯走江湖的都有旧规,若是囊中有物,恐人识破,一应行李都自己着迭,并不经由
梢公之手。只因这个老子不是惯走江湖之人,这些利害通不知道。那龚撰倒是个《水游传》中截江鬼张旺之辈,行李拿
上手一提,见甚是沉重,又见是个单身客人,况且年老,不怕他怎的,就是做了鬼,在阎王那里告了状,也只如闲。心
中一篇文章草稿早已打算端正。扶这老子下了船,一路荡桨,特特摇到水面开阔之处,风波正大,四顾无人,放下了桨,
赶入舱中,将这老子连腰胯一把提起,做个倒卷帘之势,头在下、脚在上,扑通的一声响,捽于水内,眼见得这老子做
扬子江心中鬼了。龚撰大喜,叫声“聒噪,你这老人家的好意思,送我这些东西;来年这日,准准与你羹饭做周年。”
说罢,打开顺袋一看,都是白银,大锭小锭,约摸有二三百两之数。龚撰眉花眼笑,把船摇到镇江,悄悄带了这个顺袋,
走到家中,关上了门,叫声:“嫂子,你来瞧!”嫂子走近前来一看,看了这一顺袋放光白银,连嫂子也都晃得眼花,
道:“这东西从那里来?”龚撰道:“好叫嫂子得知。”一缘二故,细细说了一遍。嫂子道:“可知道是喜,连夜梦见
满身脏巴巴累了粪,那灯又不住的结个花,可可的有这一主横财,够我们夫妻二人一生发迹了。你且去买些三牲福礼,
烧烧利市牙纸则个。”龚撰道:“嫂子说得有理,敬神敬佛,天可怜见,自然救济我二人之贫。”说罢,就拣几块散碎
银子,走到市上,买了三牲果酒之类,打点端正。夫妻二人感谢天地,双双拜谢,化完了神马,弄了酒饭,是夜夫妻二
人开怀畅饮。吃了几杯酒,就把那银拿一锭出来瞧一瞧,又吃几杯酒,又换一锭出来瞧一瞧。日常里没银时,夫妻二人
冷脸冷嘴,没说没道,今日得了横财,夫妻二人就相敬厮爱起来,多说多道,你斟我饮,我斟你饮,二人吃得个烂醉,
上牀而睡,就把那顺袋当做枕头。是夜夫妻二人极是高兴,行起云雨之事。可可这嫂子终年不怀身孕,这一次云雨之后,
就怀了六甲。龚撰就弃了那一只渔船,另做别样生意。自此之后,日旺一日,渐渐财主起来。嫂子十月满足,产下一个
儿子,甚是乐意。
    后来家道愈好,十余年间,长了有数千金之家,买了一所房子在四条街上,龚撰取了个号叫做龚继川。龚撰虽是个
渔户出身,今日有了几千金家事,谁人叫他做龚渔户?都称他为“龚继川”。他有了几分银子,也便居移气、养移体,
摇摇摆摆,猢狲戴网儿,学人做作起来。但他儿子出十岁之外,便就异常忤逆不孝,不住“老贼”、“老狗”的骂。及
至见了别人,又是好的。只是见了父母,生性凶恶,并无父子之情。一年大如一年,生性愈加凶暴,恨恨之声不绝,只
要拖刀弄杖,杀死父母二人。到了十六七岁,好嫖好赌,破败家事,无所不至。见了父母影儿,口口声声道:“我定要
杀死这老贼,报这一箭之仇。”终日闹吵打骂,日夜不得安宁。几番要告他忤逆,又道年纪幼小,只此一子,护短不舍,
还恐儿子日后有回心转意之日。只是夫妻二人,日日跌脚捶胸,怨天怨命,鼻涕眼泪流个不住。一日,里中有人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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